承天府皇宮御書房內,如今坐在這里大庸天子已經成了一個須發皆黑的壯年男子,近侍太監也已經換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雖然朝中重臣很多還是老班底,但天子身邊之人還是該換換,天子身邊的高手是永遠不缺的。
實際上新天子很欣賞承天府衙的名捕蕭玉之,只是尊重承天府尹的意見,也尊重蕭玉之自己的意愿,否則八成會把他提拔為貼身帶刀侍衛。
“呼”
處理了一批奏章之后,如今的天子此時揉了揉額頭。
“陛下可要上點茶點?”
“嗯。”
身邊的太監立刻去吩咐了,而皇帝則皺眉看向桌案上的諸多未處理的事務。
沒當皇帝前一直想著這個位置,當了皇帝之后,才知道這把椅子不好坐。
繼位才一年,項子冀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無法做到父親那種程度。
但這個曾經被先帝認為較為仁弱的皇子,其實心中也是憋著一股勁的,人畢竟不是爛泥,沒有人會甘于人后,哪怕是面對自己的父親。
承興年間是天下所公認的盛世,項子冀不說狂妄到超越,但以弘興為年號也足以說明了他是一位有野心的帝王。
不得不說,即便項屹總覺得自己的那些兒子還有諸多不足,但他的教育顯然是很成功的,能被他定為儲君候選的皇子個個都不是庸才。
吃了點心之后休息了沒多久,立刻有外頭的太監匆匆進來。
“陛下,鄒老都督求見!”
一聽到這話,皇帝立刻皺起眉頭,他差不多能猜出老都督過來所為何事,這也是他困擾的地方。
“讓他進來吧,還有,立刻去傳楚航、李謙、尤進、常子樂過來!”
“是!”
老都督鄒介如今隨著年事已高,似乎也變得更加固執,先帝在時可能還好,先帝死后的這一年則尤為嚴重。
但老都督的威望太重,實話說新帝都不太壓得住他,又不好隨便撤了他,也只有請一些重臣過來一起商議,討論一個結果讓老帥心服口服才行。
自草原汗國崛起襲擾邊關以來,尤其雷鳴大將以兩千匹敵數倍敵軍且追殺兩百里之后,軍中請戰之聲日盛。
看來就連老都督也沉不住氣了。
誰都知道草原汗國肯定是個威脅,皇帝自己也知道,甚至也一度動過念頭。
但是私下也和諸多重臣商議過,也細細了解了一些軍中將領匯報的情況,知道兵戈不是輕易能動的,大庸看似國富民強,但準備還遠遠不足。
思緒轉動之間,皇帝轉身望向懸掛在墻上的天子劍,此劍隨同那一卷易道子書法,都是父親所留,也是新皇喜愛之物。
先帝已經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但還不是時候,用楚航的話來說,那些準備原本主要都是針對南晏的,對于草原游牧騎兵則還有欠缺。
更關鍵的是,大庸如今雖強,卻經不起兩面受敵,對草原用兵,南晏人可靠不住!
這么想著,老都督的腳步聲已經傳來,皇帝立刻正襟危坐等候。
雖然年事已高但老都督走起路來健步如飛,絲毫不顯遲暮之態,入內則立刻彎腰施禮。
“老臣鄒介,見過陛下!”
“老都督免禮!”
鄒介抬起頭看向皇帝,沉聲道。
“陛下,您一定知道老臣此來所為何事,那兀薩爾汗國一群狼子野心之輩,該趁著他們立足未穩之際徹底鏟除,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若坐等他們壯大,將來要付出更多代價!”
老都督的軍事眼界還是在的,通過邊關所報和大庸的諸多信息,對這游牧汗國尤為戒備。
“老都督所言甚是,只是兵戈不可輕動啊!”
“陛下!先帝改軍制,練新兵,設倉儲,富天下,大庸國富民強,如何不能出兵?”
自同南晏修好以來,那所練新兵也已經安逸十幾年了,也并非所有兵士都有雷鳴大將統領之地那么驍勇。
這種話皇帝只能心里想想,不好說出口。
“老都督的心情朕理解,且先坐下稍等,朕已命人去傳幾位大臣,真要動兵則牽一發動全身,不可不議!我們先聊聊各部將官吧”
“是!”
這本就是應有之義,老帥心中升起希望。
沒坐多久,幾位重臣趕來,御書房中的討論之聲也響了起來。
討論半日,最終卻只能熄了立刻動兵的念頭。
軍士、后備、軍械、糧草以及鄰邦等等各種事項疊加下來,如今確實不易動兵,況且如今那草原人騷擾大庸邊關的力度大大收斂了。
確實,大庸若不惜代價,完全負擔得起一場大戰,但卻并非必勝。
“老都督,我大庸還不到那個迫切的地步,完全可以好好準備再動手!”
楚航這么說著,鄒介雖然已經明白這些道理,還是忍不住爭辯一句。
“可是那草原人狼子野心,若放任他們壯大,屆時悔之晚矣啊!”
皇帝此刻卻忽然從墻上解下天子劍,“砰”的一聲將之扣在御案上,也讓周圍大臣心頭一驚,還以為皇帝對老都督不滿。
楚航等人剛準備解圍勸解,卻見皇帝看向老都督。
“鄒老都督也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大庸國富民強兵精將廣,草原人會壯大,難道我大庸不會?他們個個上馬便能騎射,縱然兩三年后,也還是這個數,而我大庸亦可廣招士卒!”
這話說的老都督都難以反駁,也似乎被天子氣勢所震懾。
這一刻,皇帝的語氣才緩和下來。
“老都督,兵事上,朕萬難與都督相論,但朕也還是有懂的地方的,兀薩爾汗國之所以能成,皆因草原部落求活,今日汗國之兵氣焰正盛,猶如擂鼓之刻!”
“然以掠奪之利而聚,其心能齊多久?老都督放心,犯我大庸國境者,朕記著呢!”
到此刻,皇帝心跳略快,亢奮之余也明白自己是鎮了這老帥了,語氣也更顯從容。
“誠如左仆射所說,步步為營慢慢準備,屆時縱然南晏亦有賊心又如何?大庸明明有必勝的條件,何必急于一時去冒險呢?老都督說,是也不是?”
談論到這,沉默良久的老都督鄒介長嘆一口氣。
“陛下所言甚是,老夫唉,只是老夫或許趕不上了”
周圍臣子微微一愣,皇帝也是心中恍然,這一刻對臣子內心所思有了更深的理解。
“罷了,只要大庸繁榮昌盛富強于天下便好.”
這一句話,似乎是君臣之間洽談出一個好結果,實則是老都督同自己和解。
老都督自統兵以來,經歷過大庸最黑暗最憋屈的年代,也沒有正正經經統領合格的軍隊打過什么漂亮的仗,如今條件漸漸成熟,人卻未必等得下去了。
習武之人身體自知,內力漸漸衰敗,也就沒幾年了。
“陛下,請容老臣告退!”
“好”
月州元江縣處,易書元依然悠閑地生活在西河村中。
哪怕不動用什么仙道妙術,不掐算不起卦,易書元也知道天下變數將起。
道理很簡單,正如此刻易書元和大侄子易勇安在河口垂釣,沒有魚兒上鉤自然會閑聊幾句。
“大伯,您說這草原蠻夷真不是東西,竟敢一直襲擾我大庸國境,可苦了邊關的人啊,皇上怎么不出兵打死這群大膽胡虜!”
易書元掃了易勇安一眼。
“出兵是你說出就出啊?”
“唉我當然不行咯,皇帝行啊!還有那南晏賊子,聽說也不太安穩,都不是好東西!”
易書元靜靜望著浮漂沒有說話。
這弘興四年的初夏,就連自己這大侄子偶爾都會來一句“草原蠻夷”“南晏賊子”之類的話。
在沒有電視和網絡的社會,這種情況在易書元看來,足以說明大庸已經完成了社會層面的心理建設。
而這種特征極為明顯的暗手,很像是楚航推動的手段。
天子雖未動兵,劍卻已經在許久之前就拿起來了!
草原人貪婪么?確實貪婪,即便曾經在段嗣烈手中吃了大虧,收斂一段時間,但依然動作頻頻,后面更是加大力度,不只對大庸,對南晏那邊估計更甚。
但或許在草原人自己的價值觀中不這么認為。
這一刻易書元雖然坐在河口享受村中寧靜,更沒有使用什么仙法,卻有種遙望天下大勢之感。
或許這才是大庸明宗皇帝渴望的隱士高人的感覺,而非曾經易書元那種些許誤會后的充愣之輩。
“上鉤了,魚上鉤了,哈哈哈哈”
易勇安興奮大喊,提著魚享受著溜魚的快感。
大侄子打斷了易書元此刻對自己高人的遐想,咧咧嘴看著這一幕,這老小子一大把年紀倒是活得瀟灑。
大庸各處自去年起,募兵的數量比往常多了不少,各地也悄然貼出募兵告示。
這期間還出現了一些出人預料的情況。
大庸朝的募兵是比較有傾向性的,一般會考慮地區人員的體魄和經濟民生等狀況。
但是這一年中,多地的募兵點居然出現了不少嶺東青年,許多都是成群結隊從家鄉趕到募兵之地的。
有相關的地方官員上奏之文中有云:軍設三萬人,一萬嶺東兵,問詢何出身,皆為良家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