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易,老易?”
江郎見易書元有些出神,立刻叫了幾聲,但易書元的反應就像是慢了幾拍一樣,一會之后才回神看向江郎。
這會易書元視線雖然看向了江郎,心神卻好似遠游,遙遙望向了那一條平靜的小河,望向了那河中的船艙。
江郎微微一愣,口中聲音也在此刻止住,雖然和易書元面對面,卻沒有眼神交匯之感,他都忍不住轉頭看向背后,看看對方是不是在望著什么。
“你說什么?”
易書元的聲音傳來,江郎回頭,發現自己好友已經恢復了正常,或者說剛才的一瞬就好似是他自己的錯覺。
但修行到了這等境界,錯覺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如果有,那一定是自己走火入魔了。
江郎心神一動靈臺有感,視線掃向了桌上的書冊,也不掐算,就好似念起若游龍,氣機遙遙指向了他“拿”走這本書的時刻,也指向了那個人。
“竟然還沒斷!”
“是啊,沒斷”
江郎說的斷主要是驚愕于那個盜書頭子同仙訣竟然還有氣機牽連,而易書元說的斷除了這一層意思,可能又多了一個層面,這一場江湖風雨并沒有因為江郎把書拿走而斷去。
“此事稍后再說,我想去看看那人。”
易書元說著站了起來,江郎此刻也生出好奇,石生和灰勉不明所以,但灰勉還是第一時間先把茶點全都收走,總之它離開前盤子不能有存貨。
對于那名江湖好手而言是半夜的快速逃離,對于易書元和江郎等人而言,至他們凌波微步落于小河之上,也僅僅不過片刻。
小船外的河面微波蕩漾,這是有人龍的腳步落下,但船上的人顯然已經是一種無我的狀態。
到了這里,那種絕命一搏的精氣神在易書元眼中更為明顯。
“他竟然背下來了,還能默寫?”
灰勉驚叫出聲,石生更是輕輕趴到了船側。
“他不要命了啊?”
此刻的仙篆文字非比尋常,此類篆體雖然在一些術士的符咒上偶爾也能見一個類似的,但這是寫成仙訣,是完全不同的。
船上的人多寫一個字,就多耗一分命!
“這便是他的選擇,而且這時候停下也已經遲了。”
確實已經遲了,此刻的男子原本滿頭黑發已經盡數轉白,面容雖然沒有蒼老卻盡顯憔悴,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身濤化仙訣》雖然不厚,但也有不少內容的,而此刻的男子僅僅寫了三張白紙,已經寫不下去了。
指甲蓋的縫隙之中都已經溢出鮮血,他在寫到第二張紙的時候已經完全不需要蘸墨水了。
第三張紙上的文字全都是血紅一片。
“嗬呃.”
男子身形一晃,撐不住暈眩感,坐倒在了船艙的凳子上,手中的筆也已經隨著此刻船身晃動而滾落到了桌下。
男子用手支撐著桌面,充血的雙目以模糊的視線看著桌上三張寫滿文字的紙。
易書元雙腳離開水面,帶著一股微風落到了船艙中,而在男子這邊,因為起風而掙扎著護住了紙張,若這時候再把仙訣吹走了,他會死不瞑目的。
在男子此刻的視線中,眼前的仙訣好似變得清晰了一些,甚至都能讓他理解部分模糊的意義。
這三張紙不過是仙訣的一小部分,但卻足以打下一個相對完整的基礎,并且還有一些引申內容。
“呵,呵呵呵呵呵”
男子發出略顯沙啞的笑聲,眼眶之中終于滲出一些淚水,我終究是,太過自不量力,也太過貪心了,妄圖以凡人之軀默出仙訣。
男子眼神從不甘漸漸化為不舍,視線也好似離開了紙張飄向遠方。
離家之時幼子尚只會哭爹喊娘,如今孩童應當已經能走街串巷,縱然我不能回去,妻小父母應當能生活無憂,只是看不到了,只是看不到了 想學仙術想成仙道之人,應當也是最重因果報應的吧,應該也是知恩圖報的吧?
男子的視線定格在用手護著的三張紙上,漸漸失去了神采。
從易書元等人現身船邊到男子氣絕身亡,整個過程其實根本沒多長時間,而易書元的心情也略顯復雜。
只不過最后的時刻,男子身上流露出的氣數似乎也充滿溫柔,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么?
江郎也已經出現在易書元身邊,以龍族的高傲,他原本對眼前之人嗤之以鼻,剛剛那一幕雖讓他也有所感觸,但依然不算有多大改觀。
“哼,這算是朝聞道夕可死么?”
“當然不算,縱是有仙機,這么死了也不值得,紙面寄托的希望,若遇上和他一樣的人,怕是也福禍難定。”說話間,易書元一揮手,桌上的血書已經懸浮而起,飛到了他手中。
男子的身體上并未飄出靈體,好似隨著他的死去,靈魂也已經枯竭。
但在男子氣息徹底消散時,易書元手中血書之上的文字竟然隱隱亮起靈光,與男子的氣數有幾分相近,也讓易書元和江郎都皺眉看向紙張。
紙張上的氣數又和男子臨死前的柔和有很大不同,而因為默寫錯誤,紙張上的內容其實和真正的《身濤化仙訣》也有一定程度的不同。
石生也跳入了船中,他走到桌邊抬頭看向男子,對方眼角血與淚都有,最終雖死不瞑目,眼神卻顯得柔和,明明之前得到仙書的時候笑得很猙獰的 “江前輩若是沒收走那本書,他是不是就不會死?”
江郎一聽就咧了咧嘴。
“好小子,你是說我害死了他咯?”
“沒有沒有.”
石生趕緊擺手,趕忙躲到了師父身邊。
易書元思慮再三之后,還是沒有動船上的尸首,此刻再掐指一算,反而有些算不清了。
今夜的事情或許已經傳了出去,這一波細作消失,定也會引起另一方的反應,真可謂是牽一發動全身。
雖然算不清,但易書元反而心中反而卻明悟般清楚了。
“此事若是任由發展,怕是將成為我的一劫了”
喃喃之中,易書元回想江郎了卻了昨日,卻還生出了今日,若是沒有了卻昨日,或者今日不來此,此劫便成了定數!
若沒有應變,算不算主動應劫,若此刻掐滅,劫又是不是就遁了?
若最終還是劫起,不知道是二十四劫中的哪一劫呢——
小河邊,一個農家漢子遠遠跑來,看到了船頓時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
“哪個挨千刀的解了纜繩,叫我好找!”
這是才造好不過半年的新船,也算是家里的重要財產,若是丟了可太讓人心疼了。
男子跑到河邊,也顧不上河水還顯得有些涼,卷起褲腿,涉水一小段路,抓住飄在水上的纜繩后迅速上岸,在岸上拉著繩子把船拉向岸邊。
只是等船到了岸邊,男子往船里一望,頓時被嚇得大叫。
“啊——死人了,死人了!”
船上多了一張桌子,有人坐斃在桌前,那人瞪大了眼睛,眼中流淌著血淚,僅僅接觸一眼就讓人明白定是已經死了!
“死人了,死人了”
男子嚇得身子哆嗦,想了下,將纜繩固定在河邊的小樹上,然后狂奔著離去,六神無主之下,第一反應是去找村中長輩。
雖然那幾年大災也見過死人,但今天的情況顯然是不同的,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看到有人死在自家船上,自然是被嚇得不輕。
回到了村中,在村口就找到了一位正在和同輩下棋的族叔。
“將!嘿嘿,這一步看你怎么解!”
“這”
另一個老頭還在思索,漢子就已經沖了過來,站在棋桌邊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
“二叔,死死死死”
“哈哈哈哈哈,伱看,他都說你被將死了!”
贏的老者指著男子二叔大笑,后者白了男子一眼后,懊惱地開始收拾棋盤。
“哎呀,再來一局!”
“死人啦——”
“村東頭小河上,俺們家丟的那條小船里面,有個人死了——”
漢子終于叫出了聲,也讓兩老頭一驚。
一個外人死在村里,死相還這么凄涼,臉上手上以及桌上白紙上都是血,誰見了都頭皮發麻。
村中族老一商量,說不定牽扯到什么不好的事呢,不能自己處理,必須報官,還得請法師來消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