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城隍廟同樣燈火通明,更也有人在這元宵節的夜晚提著燈籠前來上香祈福,陸續有香客進出城隍殿。
一名游神似一道流光走來,一步跨入了煙霧繚繞的城隍殿,但他進入的殿內卻有煙霧卻沒有香客,神臺位置端坐的乃是閉目的城隍。
“城隍大人,城中忽然出現大量鬼物,但身上顯現神光,由一名持金筆的青袍神人開道,在城中各處游蕩。”
登州城隍睜開眼睛,緩緩從神臺上站起來,身上好似能抖落香灰更泛出一些煙霧。
城隍幾步跨出,已經走出了城隍殿,出了殿門的一刻,外面來往的香客,再幾步跨出,眼前已經是喧囂的燈會 在登州城隍的視線中,能看到遠方那些鬼物騰飛的樣子,它們的身上必定有一處地方顯現神光,像是某種印記。
“城隍大人,我等不敢擅自做主,只是遠遠觀察,并不見此種鬼物有任何害人和逃避行徑,那神人氣勢太盛,我等游神不敢隨意阻攔!”
城隍輕輕一躍,已經到了城隍廟頂端,先看向城中神光,又回頭望向城外方向,真君廟處也是熱鬧非凡,神光氣數匯聚如云。
“伏魔圣尊首廟在此,也不會有邪物敢如此造次,此神或與顯圣真君有些關系,自顯圣真君斬龍以來,幾乎再未顯露神蹤,今夜,我當去會會此神,帶路!”
“是!”
此刻的灰勉比任何時候都要暢快,筆尖所過之處,金光形成道路,他也無需刻意看管那些畫中鬼,仿佛一個念頭就能知道這些家伙現在何處以及正在做什么。
不過灰勉也已經平靜了不少,這發法力終究不是自己的,而是顯圣真君的法力,是先生的神道法力,他不過是借用而已。
所謂修行,只看鏡中花水中月自然是不行的。
跟隨先生這么多年,曾經修行中留下的各種弊端也漸漸消弭,想要仙神同修自然是不容易的,但受到易書元耳濡目染,更見識過天神變之后,灰勉的心氣也是在不斷提高的,比起先生的修行,自己這算個啥啊!
灰勉不再御風而走,一點點從天空落下,腳踏實地地走向前方,他回頭看看,身邊跟隨的畫中鬼不過只有十幾個了。
不過其余諸鬼倒不是跑了,而是慢了,不是跟不上,而是因為燈會集市上的一些他們眼中的精彩而被吸引了心神,所以陸陸續續成了一條長龍,只是都沒離開金光所開的道路。
“敢問道友是否是從真君廟而來?”
一個聲音出現,前方登州大城隍的神光也顯現出來,其身邊并無太多鬼神,只跟隨了一個游神。
方才略顯出神的灰勉當即精神一振,手持金筆上前一步先行了一禮。
“我乃是真君下轄之神云萊,今日奉命帶畫中精怪在人節感受人氣,以免它們誤入歧途,驚擾到陰司道友,我之過也!”
果然是真君所轄之神。
云萊么?
“原來是云萊道友,登州城隍胡玉峰有禮了!”
城隍回了一禮,認真看著眼前神人,雖然陌生,卻也看得出神光獨特,再看他身后,確實如他所言,這些鬼雖冠以鬼名,但本質上沒有人死之后的各種糾葛之氣,無怨無恨無功無德。
即便是一些邪異之氣,在城隍眼中也十分容易分辨出特質,反而是游神和陰差很容易將之與一些尋常鬼物弄混,所以顯得有些緊張。
“既然道友是奉了真君之命,我等也就放心了,若是道友方便的話,可否容我同行一陣?”
“胡城隍請!”
灰勉也不拘謹,當然,灰勉自知道行雖然是虛的,但真君下轄首座的身份卻是實的,以后也會傳遍各方,所以也沒必要自比城隍低一等。
后方的邵真顯得有些緊張,下意識湊近易書元道。
“這是登州的城隍爺?”
“怎么,不像么?”
易書元笑著問了一句,邵真點點頭又搖搖頭。
“今夜開了眼界了!”
那城隍似乎有所察覺,轉頭看向邵真的方向,這一個明顯不是鬼,乃是活人神魂所牽,也就是夢中出神了。
這種程度的出神,登州大城隍的道行當然一眼可見。
不過在城隍眼中,其實只看到了邵真,以及他身邊的一些鬼。
有登州鬼神相伴,灰勉此后也略微放開一些,百余鬼怪紛紛三五成群地散去。
看著燈會上熱鬧的叫賣,看著如梭的人流,看著攤販和客人討價還價,看著夜市上人們打鬧吃喝,也看著孩童提燈過市 百鬼雖然是鬼,卻并沒有做過人。
人節之中諸邪被壓,人間的種種美好在此刻也呈現得分外清晰。
邵真也游走在燈會鬧市之中,以此刻的狀態,可以放心地觀察一些常人的反應和神情,而不必擔心長時間看向他人而招人不喜。
邵真身邊始終跟隨著幾個鬼,而且那藍袍鬼還將長發鬼抓在身邊,似乎明白自己父親很擔心這個惹禍的孩子。
“這便是人間天倫之樂了,長發鬼當初糾纏孩童,若發展至壞處,便是一家的悲劇!”
邵真這么說著,看向了一旁不遠處的長發鬼,其猙獰可怖的臉上還帶著些許不安,不敢迎上他的眼神,也讓邵真不由微微搖頭。
“易先生,你觀我所繪百鬼,覺得他們如何?”
邵真現在有些好奇易書元的感官,他自己在今晚已經有了太多驚奇,那么易先生呢?
“只看圖卷,難明其中萬一,百鬼雖都是邵先生畫出,但顯然漸漸各有性格,各生情緒.”
易書元說著看向各處,遠遠近近所見之鬼,有的顯然對人間天倫露出艷羨之情,有的處處驚愕處處好奇,有的則十分關注那些青年男女,看著他們捧花燈時的各種感覺。
有的見人吃美食在一旁聞味道,有鬼見美酒則徘徊不去,種種神態不一而足。
“見百鬼圖,則如若見一冊描繪百態的書卷,實在令易某驚嘆!”
這無疑是一種很高的夸獎了,邵真聽得心中愉悅,臉上也露出微笑,但他還沒說什么,就見易書元一步跨出已經遠去了。
“呃爹,您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對著誰說話呢?”
“是啊爹,易先生是誰?”
“易先生是.”
邵真話音一頓,下意識看向易書元遠去的方向,此刻也已經見不著了。
“你們沒看到?正是和我一同入畫中的易先生啊!”
藍袍鬼和身邊男女相互看看,隨后紛紛搖頭。
“爹,進入畫中的只有你和云萊大神啊!”
“是啊!”“只有伱們倆!”
“啊?”
元宵燈會自然不可能維持一夜,亥時開始,人流就陸續減少了,到子時以前,夜市上的人已經少了大半,燈會的喧囂感也弱了下去。
百鬼已經重新匯聚,在灰勉的帶領下,于城外真君廟前,一同行禮向登州城隍道別。
附近一些鬼神也紛紛匯聚在城隍身邊,也向著灰勉一份拱手回禮。
此前真君廟雖然已經顯露神威,但其實自斬龍之后再未露面,哪怕對于登州地祇而言都極為神秘,而今夜也算是讓登州城隍更多了幾分對顯圣真君一系的了解。
雙方禮畢,一方攜眾鬼飛向真君廟,一方則歸于登州城。
登州城隍在入城之刻回望真君廟,心知這一百余特殊鬼怪,將來再見就是神道同修了!
“城隍大人,為何我等從未聽過這云萊大神?”
入城之后,終于有游神忍不住詢問了,畢竟這云萊大神的神威可是不太一般。
登州城隍笑了,帶著鬼神一步步走向城隍廟,街巷在他們身后不斷遠去,陰陽的界線也在逐漸模糊。
“顯圣真君自神顯以來,神號威震八方,卻從未聽過有什么從神,世人皆以為其乃嶺東顯化之神,現在看來,真君只怕天生有之,云萊道友亦是早已存在,只不過是我等不知罷了!”
周圍鬼神有的點頭,有的沉默之中心領神會。
到回真君廟的時刻,邵真的感覺就漸漸遲鈍起來,常人的精神已經有些撐不住,很快就要陷入深眠。
眾鬼歸圖的一刻,邵真甚至已經有些恍惚,自然而然走到書桌前趴著,和此前的身軀重合而不自覺。
灰勉站在桌案前,咧了咧嘴,還是伸手又推了推已經睡意朦朧的邵真。
“邵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邵真瞇著睡眼抬頭看向眼前朦朧的神光。
“神人.請說!”
“真君有言,我云萊神顯之機已到,只是無奈神像有缺,還望邵先生妙筆,為我畫上一尊神像!”
邵真用手撐著桌案,頭部微微搖晃。
“云萊尊神客氣了,此事邵真自當盡力,以報今日之恩!”
“云萊先行謝過!”
灰勉躬身作揖,認真一拜,再抬頭的時候,邵真已經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百鬼圖在桌面上半展,其上鬼怪也十分安靜,仿佛只是普通畫作。
等灰勉退出屋子,轉身之刻,看到易書元就站在門外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灰勉撓了撓頭,拍了拍金色的筆,低聲一句“夠意思”,然后才雙手將筆遞還給易書元。
易書元一接過筆,云萊大神的法身好似“嘭”地一下,在云霧之中彈回了貂軀,又被易書元伸手接住。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筆,易書元咧了咧嘴。
“真不客氣啊,揮霍得差不多了!”
“嘿嘿嘿,好不容易當一次大神,不過過癮怎么成!”
易書元搖了搖頭。
“睡覺吧你!”
話音落下,灰勉就被易書元丟向自己的屋子,小貂穿門而過,一下子撞回了自己的身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