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戰場,喊殺聲、慘叫聲依舊混雜著傳來。
不過,在方羽看來,局勢尚在可控范圍之內。
刁小慧雖然看似被逼入絕境,力竭搖搖欲墜,但方羽清楚,她還能撐一會。
這樣正好。
既能讓刁小慧在生死邊緣看清現實,明白肆意妄為的代價,也能讓她將心中那因宋振榮斷指而點燃的滔天怨氣和暴虐,徹底宣泄在這群圍攻者身上。
免得她心中積郁難平,日后再生事端。
“聽聞,”當方羽的視線從下方戰場收回時,已經再度開口。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無視了屋頂的風聲與下方的喧囂,清晰地、如同直接在腦海中響起般,傳入祥愈和奉隊長的耳中。
“這位奉隊長,在愚地府里……地位不俗?”
無論是身份尊貴、城府深沉如祥愈。
還是實力強悍、性格向來陰冷孤傲的奉隊長。
此刻都噤若寒蟬,不敢有絲毫怠慢。
身邊這位神秘男子所展現出的深不可測實力,以及那如同凝視深淵般令人窒息的氣息,都遠非他們所能抗衡!
那是一種生命層次上的絕對壓制!
如同螻蟻面對巨龍!
剛剛還對奉隊長信誓旦旦、描繪著光明前程的祥愈,此刻額角冷汗涔涔,后背衣衫早已濕透。
他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仿佛生怕引起注意,更別提貿然回應了。
只有奉隊長,強忍著肩膀上傳來的、如同山岳傾軋般的沉重壓力,以及心頭的巨大恐懼。
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緊張和干澀,如同砂紙摩擦,低聲道:
“不……不知大人從何處聽聞?小人只是愚地府里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隊長,人微言輕,恐怕……實在幫不上大人什么忙。”
“奉隊長不必過謙。”
陌生男子的語氣依舊平淡如水,卻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他的話便是真理。
“我只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小忙’而已。”
咕嚕……
奉隊長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因極度緊張而吞咽唾沫的聲音,喉嚨干澀發緊。
“……什……什么忙?”
如果不是這邊戰斗的動靜實在太大,幾乎驚動了半個街區,引起了他的注意,再加上他遠遠瞥見了祥愈那顯眼的身影出現在屋頂。
按照他平日的習慣,是絕不會輕易靠近這種麻煩漩渦的。
結果一來,就一頭撞上了這么一尊……深不可測的煞星!
“請你,‘消失’一段時間。”
“什么?”
奉隊長明顯一愣,眼中先是充滿了純粹的不解和茫然。
消失?什么消失?字面意思?還是……
等他遲鈍的思維終于理解了這句話背后可能蘊含的恐怖含義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什……什么消失!難道你……你要對我動手不成?!”
他的聲音因恐懼而拔高,帶著一絲顫抖。
實際上,奉隊長心中真的沒底。
因為對方展現出的力量太過神秘和強大了。
僅僅是此刻按在他肩膀上的這只手,其上傳來的力量就足以讓他動彈不得,如同被釘在原地。
更遑論對方可能擁有的其他莫測手段。
所以,如果對方真的打算動手取他性命,他恐怕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不會有。
但讓他疑惑的是,如果對方真有殺心,又何必現身交談?
直接無聲無息地殺了他們兩人,以對方展現的實力,應該如同碾死兩只螞蟻般容易。
“奉隊長誤會了。”
陌生男子終于將視線從下方戰場完全收回。
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看了一眼奉隊長,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淡笑。
但他并未給出任何多余的解釋。
他的視線余光,依舊在關注著下方的戰局,仿佛那邊血與火的廝殺,才是他真正在意的焦點。
可事實上,下方的刁小慧盡管之前爆發出了驚人的戰力,連斬強敵,但現在……
她龐大的身軀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粗重而艱難。
身上多處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淌著鮮血,動作也變得前所未有的遲緩與笨拙。
周圍那些原本被她兇威震懾得不敢上前的雜魚們。
此刻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殘忍的光芒。
仗著人多勢眾,他們正步步緊逼。
各種閃爍著寒光的武器如同毒蛇般指向她,已然將她徹底逼入了絕境。
時機,差不多了。
“是啊是啊,這位大人肯定不是這個意思,否則我們兩哪里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說話?”
祥愈連忙堆起諂媚的笑容,試圖緩和氣氛,聲音帶著刻意的輕松。
就在這時,一直凝視著下方戰場的陌生男子,微微側過了頭。
然而,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剛剛還在詢問的奉隊長身上,而是……
轉向了旁邊一直試圖降低存在感的祥愈!
“還有這邊朋友。”
陌生男子的聲音依舊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有勞這位朋友也一起‘消失’一段時間了。”
祥愈腦中頓時“嗡”的一聲巨響!瞬間一片空白!
巨大的疑惑和一種冰冷徹骨、如同毒蛇噬心般的不祥預感,瞬間纏繞上他的心臟!
他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凍僵!
他臉上的諂媚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如同戴上了一副僵硬的面具!
對方那平淡的話語背后,蘊含的必然是……死亡!
念頭剛剛升起,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哪怕是求饒或者躲避的本能動作!
嗡——!!!
一道璀璨到極致、仿佛將太陽核心的光輝凝練而成的金色光芒,毫無征兆地在兩人眼前憑空亮起!
那光芒并非鋪天蓋地,反而凝練如絲,細若發簪,卻又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極限!
就像一道撕裂空間的金線!
而且并非簡單的直線,而是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優美而致命的弧線!
奉隊長臉上的表情甚至還沒來得及從錯愕完全轉變為驚恐,甚至連瞳孔都未能因恐懼而徹底收縮放大——
唰!唰!
兩聲極其輕微、仿佛琴弦崩斷般卻又清晰無比的切割聲響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奉隊長那陰郁的臉上,錯愕的神情仿佛被永恒凍結。
眼底深處那一絲剛剛反應過來的驚恐,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凝固在了死亡的瞬間。
而他的脖頸處,一道細如發絲、平滑如鏡的金線驟然顯現。
緊接著——
噗通!噗通!
兩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齊齊眼前一黑,栽倒在冰冷的瓦片上。
脖子上,鮮血如同壓抑許久的噴泉。
遲滯了一瞬,隨即才猛地向上噴涌而出,在屋頂上灑下兩片刺目的猩紅!
但,詭異的是,他們的頭顱并未完全脫離身體,脖頸處似乎還有著極其細微的血肉筋膜相連,藕斷絲連,維持著一種極其恐怖的“未斷”狀態。
那神秘男子他屈指一彈,兩枚散發著奇異藥香的漆黑丹藥便精準地射入祥愈和奉隊長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奇異的能量瞬間護住了他們瀕臨崩潰的生機,強行吊住了最后一口氣。
做完這一切,神秘男子身形沒有絲毫停留,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朝著下方混亂的戰場猛然躍下!
下方戰場這邊,也徹底接近了尾聲。
“圍住它!別讓它跑了!”
“它快不行了!油盡燈枯了!”
“快!誰去給它最后一擊!拿下這份功勞!”
刁小慧的視線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連番的極限爆發、浴血廝殺,早已將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壓榨到了崩潰的邊緣。
身體搖搖晃晃,每一次邁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
巨大的狼頭與貓頭都無力地低垂著,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敗的風箱。
圍攻的人群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再次興奮地吶喊著沖上前來,刀槍劍戟閃爍著冰冷的殺意。
刁小慧咬緊牙關,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嘶吼,想要再次爆發,卻感覺身體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
僅僅是維持站立的姿態就已用盡全力,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眼看就要徹底倒下。
“就是現在!它要不行了!!”
圍攻者中,一個手持長槍、眼神貪婪的漢子立刻發現了這千載難逢的戰機。
頓時興奮得滿臉通紅,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他身形猛然暴起,如同離弦之箭。
手中長槍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刺刁小慧那因力竭而失去神采的狼眼而去!
換做之前全盛時期,別說攻擊了,他們這些人連靠近刁小慧周身三丈都做不到,瞬間就會被撕成碎片!
但現在,這頭兇焰滔天的怪物早已是強弩之末,精疲力竭,正是收割戰果、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這份唾手可得的功勞,足以讓他后半輩子衣食無憂,更別提這怪物還殺了愚地府的隊長!
將其擒拿或殺死送去愚地府,那可是天大的功勞和賞賜!
近了!更近了!槍尖距離那渾濁的狼瞳僅有咫尺之遙!
那漢子興奮得連呼吸都已屏住,眼中只剩下近在咫尺的功名利祿!
卻在這時——
轟隆隆!!!
一股宛如九天雷霆炸響的恐怖氣息,帶著排山倒海般的威壓,從后方人群之外猛然爆發、急速接近!
“全部——滾開!!!”
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氣爆天璇!!!
轟——!!!
狂暴的氣流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般轟然炸開!
無形的沖擊波裹挾著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浪,如同龍卷風般向四周瘋狂席卷!
周圍所有圍攻者,包括那個距離刁小慧最近,眼看就要得手的長槍漢子,全都瞬間臉色煞白,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他們慘叫著,毫無反抗之力地被這股狂暴的氣流卷起。
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般被高高拋飛,在空中被混亂的氣流撕扯、旋轉!
而在他們驚恐萬狀的視線聚焦之處。
那道攜帶著毀滅性氣勢、如同隕石般轟隆撞來的身影。
沒有絲毫減速,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直接,筆直地撞向了中央那搖搖欲墜的血色狼貓!
“那是我們的獵物啊!!”
“高手!有高手來了!!”
“該死!功虧一簣!!”
有人發出不甘的怒吼,有人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震驚大喊。
唯有血色狼貓刁小慧,在看到那熟悉身影不顧一切撞來的瞬間,狼瞳與貓瞳中閃過極其復雜、快速變幻的情緒。
那是驚愕、茫然、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安心!
最終,似乎明白了什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下一瞬,在眾目睽睽之下——
人影如同炮彈般狠狠撞在了血色狼貓龐大的身軀之上!
嘭——!!!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巨響!
血色狼貓那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個被巨力砸碎的脆弱陶俑,當場猛烈爆開!
漫天血肉殘渣混合著碎骨內臟,如同下起了一場恐怖的血肉之雨,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漫天血雨腥風之中,原地只剩下一個極其夸張、觸目驚心的半截血肉模糊的殘骸。
混雜著黏糊糊、分不清是何種器官的內臟碎塊,孤零零地留在街道中央。
至于那道撞碎了狼貓的強者身影,早已在爆開的血霧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場驚心動魄的鬧劇,也終于因為這驚世駭俗的“同歸于盡”一幕,而徹底落下了帷幕。
“死……死了?就這么……沒了?”
“那……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來頭?!竟如此恐怖!連我們繩隊長都栽在這妖魔手里,他竟然……一擊之下就把它撞成了肉醬?!”
“哼!強中自有強中手!你們愚地府的繩隊長,也不過如此!在這臥虎藏龍的京城,有的是你想象不到的強者!”
“正是!只能說這妖魔太過猖狂,不知死活,驚動了這等隱世高手出手,死有余辜!”
眼看最大的麻煩已經“解決”,劫后余生的眾人紛紛放松下來,議論紛紛。
接下來如何收拾殘局、處理善后,就是愚地府該頭疼的事了。
其他看熱鬧的人群,也紛紛地開始散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方羽其實早已去而復返。
他手中抓著一坨如同心臟般微微搏動,不斷蠕縮膨脹的暗紅色血肉肉球。
身形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依舊倒地昏死的奉隊長和祥愈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