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老板總算是明白了在小坂武弘身上多出了一點什么。
堅定。
是的。
以前的他，總是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但是這次看到他之后，眼神當中多出了一抹堅定。
就好像是門外的嫩芽根莖逐漸硬化，宣布了它就此扎根的感覺。
伊藤老板原本是不相信僅僅只是一篇文章就可以讓小坂武弘改變到這種地步。
但是隨著那些酒徒也開始多出了這種所謂堅定的氣質之后，他開始對于那篇叫做《橘子》的文章多出了一份好奇更多的是敬畏。
他想起了初代經常放在嘴里說的話。
文字重達千鈞。
文學的厚重可以刺破歷史。
伊藤老板當然不懂文學。
甚至他很多的話都是經過背誦而來的。
但是這一次，他切切實實的感覺到文學帶來的力量。
這種力量，顯得有點過于可怕。
“所以，他還寫到了什么嗎？”
伊藤老板一邊擦拭桌面，一邊朝著小坂武弘問道。
“我不是很能理解，你們說的當下的是什么？”
“寫到了車站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寫到了坐車的人，有富人啊，有窮人啊，寫到了那個女孩，那些背井離鄉的人，寫到了我們。
反正寫到了所有能寫到的。”
小坂武弘把酒盅高高舉起。
托舉在燈光下，在耀眼的的光下，酒水看起來就像是閃爍著光澤一般。
“誰又不是靠著賣力氣過日子呢？”
小坂武弘頭輕輕的朝著后面側了一下。
伊藤老板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后面同樣把酒盅高高舉起的酒徒們。
他們的表情看起來莊重無比。
無異于在舉行一種儀式。
“文學嘛，不就是一大堆高高在上的東西是吧，什么風花雪月啦，還有什么那些良辰美景的。”
“但是這些東西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們不過是一群低著頭看著今天賺了幾張票子的人而已。
我們沉溺于生活的繁雜瑣碎當中。
我們都為了讓明天更好的干活，所以早早的入睡。
睡不著怎么辦呢。
喝酒啊。
喝醉了就可以睡著了。”
“文學啊，關老子屁事啊。”
有的酒徒重重的說道。
“就是，我們渴望雪國，但是想想就好了，我們又有什么能力去追求雪國呢？”
“那些什么旅游啊，什么避寒啊，賞雪啊，哪里是我們能夠看到的。”
眾人紛紛說道。
不過最后他們都停頓了。
因為，有但是。
是的。
在眾人的眼光當中。
小坂武弘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但是。
“但是，橘子不是那些風花雪月。”
看到小坂武弘說出來之后。
其他的酒徒也紛紛說話。
“是我們。”
“是我們每天過的狗日的生活。”
“就是這種操蛋的生活呢，還有就是身邊的人。”
“真實，太真實了。”
“但是這不一樣。”
“是的，因為我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有人會寫我們。”
“這看起來有一種……”
有人卡殼了。、
他忘記用什么詞匯來形容這種情況。
在經過提醒之后，他冒出來一個詞匯：“參與感。”
眾人重重點頭。
“是的，就是一種參與感，就感覺好像自己也是會被人注意到的。”
伊藤老板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情況發生。
那一只只高高托起酒盅的手。
看起來他們托的就像是火炬一般。
而他們的眼神堅定。
所以他們剛才說了什么？
說了文學？
但是更多是在發牢騷吧。
伊藤老板覺得，也許他們是這樣想的。
就是說平常他們發牢騷的話，沒有人會理會。
但是有作家理會了，但是寫進了文章里面。
所以在他們看來，有人愿意摒棄所謂的階級問題，愿意去聽他們說話了。
應該就是這樣。
那確實是不容易的。
就比如說，這群酒徒。
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誰會去探究他們為什么買醉。
只會唾罵幾句，就知道喝酒。
是的。
“所以，為了我們。”
小坂武弘輕輕的說道。
而酒徒們也是輕輕的說道：“為了我們。”
他們想起了新潮的那句話。
又一起輕輕的說道：“為了一切正在呼吸的。”
而后，他們這一次不在輕聲。
而是站起身子，目光高高的向上看去。
他們顫抖的手讓酒盅當中倒影的燈光泛起了圈圈漣漪。
這一次，伊藤老板聽到了他們聲音當中的那種敬畏。
無異于在膜拜一位偉人一般。
他們齊聲說道：“為，小院老師。”
酒館當中的氣質一掃頹靡。
這般讓伊藤老板也被感染到一些。
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他能夠想象到了一些東西。
誰不是這個社會下的人呢？
他也不過是一個酒館的老板而已。
渺小無比。
他也跟著一起高高的舉起酒杯。
眾人都在說，為了小院老師。
而后悶頭痛飲。
為了那個，愿意彎腰聽他們話的人。
伊藤老板把酒盅放在桌子上，輕輕的吐出了一口酒氣。
覺得無比痛快。
這就是文字帶來的力量嗎。
感覺如此的強烈。
他開始能夠理解到初代說的那種為了文學至死不渝的感覺是什么了。
如果文學都是這樣的話。
那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向下兼容了嗎。
而后在伊藤老板愣神的時候。
小坂武弘忽然之間說道：“其實這一次文學獎當中，有一篇文章很奇怪。”
眾人都豎起了耳朵。
“什么？”
伊藤老板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事情和他有關。
小坂武弘說道：“據說有篇寫魚的文章，寫的很好，所有的評委都被饞到了，他們都在問在哪里可以吃到文中所寫的那個味增青花魚。”
伊藤老板的呼吸粗了。
“那么，這篇文章一定是獲得很高的評價對吧。”
伊藤老板故作鎮定。
但是他的手已經到位了。
只需要小坂武弘說出是的之后。
他就會啪啪啪的鼓掌。
但是小坂武弘說道：“不，這篇文章并沒有獲得很高的評價，唯一的作用就是這道菜，好像比較出名而已。”
伊藤老板的臉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一時間，他對于文學又不那么喜歡了。
什么嘛。
一群沒有眼光的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