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洞底下又恢復了沉寂。
風輕輕的吹著,只不過吹不起飄飛的思緒。
這種沉重的氣氛死死的壓住一切。
只剩下貓咪撒嬌般的叫聲在回蕩,激起河邊圈圈漣漪。
“我想如果是北島老師的話,應該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吧。”
金田干男嘿嘿一笑,黝黑的臉上擠出微笑,露出了為數不多的牙齒,雜亂的插在松軟泛紅的牙齦上。
看著他身上那件還算不錯的外套,也許是最體面的衣服了。
他就這樣,穿著最為體面的衣服,去祈求人家辦事。
算是托付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也許殘存的尊嚴,讓他脫口而出的是交換,而非拜托。
他,看起來是活著的。
好像,死了。
但是,又好像活著。
說著,金田干男咳嗽了幾聲。
破風箱哄哄作響,聽起來好像肺部破了洞一般,呼呼呼響的有點可怕。
但是他看待北島駒的眼神始終尊敬。
他在等待北島駒的回答。
北島駒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孤魂野鬼,在這個繁華的街道上來回飄蕩。
這個世界沒什么值得托付的,也沒什么值得留念的。
這個時候,像是托付后事一般把貓托付給他。
他覺得有點沉重。
原本打算開口的時候,金田干男懷里的貓喵喵叫了幾聲。
聽到之后,金田干男起身,抱有歉意的朝著駒鞠躬:“北島老師,不需要您立刻答應。
當然也不需要北島老師答應。
也許這些只是一個無禮的小老頭一點不禮貌的要求了。”
金田干男說貓餓了。
他要去給貓買點吃的。
他平常都會去便利店那里。
如果說北島老師愿意的話,可以和店員說一聲,因為這里的話,不太適合北島老師這樣的人來。
這里過于雜亂了。
興許是因為覺得北島駒不太可能答應自己的要求,他走的時候,帶著很多落寞。
駒并不是不想答應。
而是他覺得,他給不了一個......
“他永遠都是這樣,在我們這里的脾氣和作家老師來了之后的脾氣一模一樣。”
“倔強,古怪,刻薄。”
一個聲音從后面冒出來,就在金田干男走后。
是之前嘲諷他的流浪漢們。
從帳篷當中跑出來,穿著他們最為體面的衣服。
朝著北島駒不停的鞠躬道歉,嘴里嘟囔著打擾了,對不起之類的話語。
“為什么說他是...…”
駒回應著他們的招呼 這番動作引起眾人的驚呼。
他們連聲道謝。
感謝給了他們那個還未死去但是早就銷聲匿跡的尊嚴。
看到這一幕,他們突然覺得也許金田干男找對人了。
“他啊,是五年前來這里的,作家老師。”
一個帶著氈帽的老人露著一口黃牙,努力的裝出笑臉朝著駒鞠躬。
“之前是一個很杰出的社長。”
“然后,可能是因為愛人去世了吧。”
還沒等他說完,旁邊一個穿著三條褲子的中年人湊了上來,臃腫的下肢讓他走路無比的滑稽。
“大不了再娶唄,但是這個蠢貨就放棄了一切。
來到這里。
剛來的那段時間,整天鬧著要死。
但是呢,死人那是一件大事情,我們不想被人關注,所以就一直都救他。”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說著。
太陽逐漸傾斜。
開始入春的陽光比起冬日的薄涼多了一點點的厚重。
本來想著攙扶起被大雪壓住多日的生機。
但是它又一次無力的倒下。
在這種泛著暮氣沉沉的時間當中,這些人訴說著一個人的過往。
“他呀,什么死法都有嘗試過,但是都被我們破壞了。”他們嘿嘿笑了幾聲,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偉大的事情。
“我們問過他,至于嗎?
但是作家老師,您知道這個蠢貨怎么說?”
每個人的臉上浮現出了嘲笑:“他說啊,他的妻子為了一切美好而奮斗,為了她的孩子,為了家庭,為了他。而他也只會為了她去奮斗。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值得他去奮斗。”
“多么愚蠢的發言啊對吧?”
“是吧是吧。你說呢作家老師。”
“一般正常人都不會說出這句話的,感情算什么東西,只不過是一堆無用之物而已。”
太陽開始傾斜,而后靠近水邊。
光泛起圈圈......
“這些只不過是一個固執而且偏執的混蛋的說法。
一輩子只愛一個人。
他還說啊,自從她和孩子走了之后,他就像是生銹的鏈條,根本無法轉動了。”
“在這個時代去談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顯得真是可笑。”
“那后來?”北島駒重重嘆出一口氣。
他感覺到了沉重。
一種原本死去的情緒正緩緩出現。
“后來,有了那只貓。他說那只貓就是他的愛人。
尤其是看到了那個小貓。”
“也許是因為那只貓的原因,他沒有再自殺。
只不過把好不容易賺來的錢都給了那只貓。
可笑,平常為了一個瓶子爭搶都能夠打得頭破血流的人,會為了那只貓用那么多錢。
還不允許我們接近。
但是確實,那只貓只親近他。
就真的像是,他的……”
說話的人聲音越來越小。
說起來可笑。
金田干男雖然做了一些荒唐的事情。
但是好像比起他們這些人來講,又好像顯得不那么的荒唐。
有貓,算是有了一種生活。
原本死去活來的人忽然之間開始好好生活了。
有了所謂的閑情逸致去養貓,過的好像并不是一個流浪漢的生活。
再反觀他們,一直都是流浪漢,從來都沒有發生質的改變。
他們平時會嘲笑金田一男的原因,也許就是因為他的精神世界無比富足,然后他們的,只是一片荒蕪吧。
橋洞底下又陷入了平靜。
北島駒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其他人也不好打擾,只能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過了很長一會,看到金田干男抱著貓從遠處走來。
陽光鋪平在石子路上,也照射在金田干男的臉上。
從這里看過去。
他的臉上失去了刻意為之的討好,轉而是淡淡的滿足。
在金田干男看到北島駒的瞬間,喜悅從臉上泛起,跌跌撞撞的跑到駒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