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會議廳的人基本退干凈了,門也被關緊。
點滿了法術燈的大會議廳內亮如白晝,肅穆的黑檀木打造的會議長桌卻黑漆漆、沉甸甸的,一如費倫此刻的心情。
大哥崩逝的后遺癥,來的太猛太烈了,張揚了好多年的他有些招架不住。
‘嗡’
索菲亞施展了一個家園保護術,將會議廳完全隔絕成獨立空間。
費倫也深吸口氣,等待著來自19星大法師的審判。
單論個人而言,他的法術遠不如對方。
論地位,對方是自己的封君,雖然要顧忌高地傳統,但真要惹急了,能輕易將自己家族攪成一鍋亂粥。
也就是說,他此刻處于絕對的弱勢。
壓抑的氣氛中,索菲亞終于開口。
:“費倫,其實這些年你干的事,我大致都清楚。”
“其他也就算了,你薩諾家族這些年的確興盛,而我的家族卻有點凋零,你有點想法,我也能理解。”
“但有一件事,我實在難以容忍。”
說到這,索菲亞體內法力加速涌動,眼中透出了凝聚的銀色月光,緊緊盯住費倫。
“我沒想到,伱為了爭權奪利,竟完全失去了底線,選擇去喚醒月輝鎮的古代邪神!”
“這已經觸犯了第三黃金律,我要是告到神殿,就算你大哥還在,恐怕也保不住你!”
一聽這話,費倫身體劇烈一震,眼睛圓瞪。
“什么?!”
他‘騰’一下站起身,大聲抗辯:“夫人,我從沒干過這件事!”
“還不承認?!”
索菲亞凝視費倫,而后者眼中也顯出高階法師的明光,毫不閃爍地與之對視。
“你以庇護之名殺死菲林男爵的女兒維羅妮卡。”
“我讓你去月輝鎮說服菲林男爵,結果你多次敷衍,好不容易去了一次,非但沒有起效,礦洞的情況反而越發嚴重了。”
“這些,你怎么解釋?”
費倫大聲辯解。
“是,我是借著邪神干了些壞事,但只是借勢而已,而絕不是喚醒!”
“我從來沒干過喚醒的事!我也不懂怎么喚醒邪神!”
“我清晰地知道這件事嚴重觸犯第三黃金律,也請您好好想想,我大哥為凜冬城公爵服務,公爵是神子,我們若想借公爵的力量成為高地大領主,我怎么可能冒徹底得罪神子的風險?!”
說話時,他眼神毫無閃爍,聲音中毫無遲疑,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索菲亞頓時有些迷惑:“真不是你喚醒的?”
費倫立即搖頭,果決否認:“絕對沒有!”
他最多打個擦邊球而已,怎么可能真干這種可能導致家族徹底毀滅的蠢事?
怕索菲亞不信,他抬手朝天開始發誓。
“我以黃金神的名義發誓,我要是在這件事上撒謊,就讓我遭受神罰而死!讓我的家族斷絕血脈,徹底被時光淹沒,讓世上再沒人知道薩諾曾經的榮光!”
這誓言相當重,而費倫發得毫不猶豫。
索菲亞頓時信了,她皺緊眉頭:“不是你,那會是誰呢?”
費倫重新坐下來,冷冷一笑:“誰受益最大,那就是誰唄。”
索菲亞一聽就知道話中暗指的意思,嗤笑一聲:“老東西,我知道你痛恨羅森,但也沒必要朝他身上潑這樣的臟水。”
“且你潑的臟水完全不會臟污他,只會讓你自己顯得更加卑鄙無恥!”
“因為他若做了這樣的事,就不可能會得到神的眷顧!”
一說起羅森,費倫心里就不可避免地騰起火氣。
他陰陽怪氣地譏諷道:“夫人如此著緊地維護一個強盜之子,倒讓人感覺他是您的私生子一般。”
話音剛落,就見索菲亞眼中光芒一盛,聲音一下沉到了最低的冰點。
“剛才那句話,你再說一次。”
說話間,大師法力凝聚的法師之手已經抓住了費倫的身體。
費倫的法力下意識生出了反抗,但雙方法力只輕輕一碰,費倫就感到了一股濃濃的窒息感。
向來引以為豪的高階巔峰法力,在對方大師巔峰法力面前,竟毫無抵抗的余地。
因為參加領主會議,他沒攜帶強大法器,施法能力也遠不如對方。
所以,對方僅憑借法師之手,就能直接捏死他。
費倫心中劇烈一跳,嗅到了濃濃的死亡氣息,也深感大師的可怕。
大哥走了,他在索菲亞面前什么都不是了。
他徹底認清了形勢,抬手‘啪’地一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夫人,是我孟浪了,我向您道歉。”
見他一巴掌把自己嘴角都抽破了,索菲亞也就撤回法術之手,不再追究。
她凝眉沉思。
“如果不是你,那就意味著高地還隱藏著一個非常強大,且非常邪惡的法師,這個法師想讓高地陷入悲慘的混亂。”
費倫倒是光棍地很:“夫人,您言重啦。”
“神并沒有虛弱,只是隱退,而就算隱退,也留下了無數神子管理凡間塵世。”
“一個小小的古代邪神,還掀不起什么大風浪。”
這話也不算錯,但有這么一個強大法師躲在暗處窺視,就讓索菲亞覺得心里總是很不踏實。
不過,這個法師藏得著實隱秘,一點痕跡都沒留下,想要將他揪出來,困難度非常高。
細細思索后,索菲亞就決定先將這事放一放,如果對方不死心,將來自然還會出手,到時候再細查就是了。
這么想著,她就抬手輕輕拍了拍桌子:“那么接下來,就商量下賠償的事吧。”
一聽這話,費倫心中微松口氣,知道最難一關過了,之后就只是錢的事了。
但也知道,對方肯定會狠狠宰他一刀,于是心中又有些忐忑。
索菲亞也不來虛的,直接開始算。
“為了重新新月鎮,我一共往鎮里投入了價值22萬克朗的物資,現在,因為你的煽動,建了一半的鎮子徹底毀了。”
“我說過,你擔一半責任,所以就這一件事,你得賠償十一萬克朗。”
費倫早有心理準備,這時就緩緩點頭:“這筆賠償,我認可。”
十一萬很多,大概相當于臨湖鎮一年收入。不過,他可不止臨湖鎮收入,行會會長身份,也給他帶來巨大利益。
所以能承受。
但沒完。
“第二,因為叛亂死了許多人,奧米希亞家族的聲望也大受損傷,雖然后續得到了夏玻萊的彌補,但這彌補不是你的功勞。”
“聲望是無價的,不好計算,但可以找到參考物。”
“安撫難民的糧食、耽誤的農時、因叛亂而死的平民等等加起來,至少也值20萬克朗。你照舊賠一半。”
這就有點算不清楚了,費倫認賠,但認為不該這么多。
“我認為最多值15萬克朗。”
“不,最少19萬。”
“18萬。”
“行吧,18萬,那你就出9萬。”
費倫嘆口氣,點頭認罰。
加起來就是二十萬,過去一年白干了,家族一下也拿不出這么多錢,得變賣資產抵債了。
索菲亞又說第三件事:“最后,就是你挑戰奧米希亞家族權威的懲罰。”
“作為你的主君,我不要求你的絕對忠誠,更不要求你替我解決所有麻煩,但你不該在麻煩發生時,專門給我添亂!”
“這些年,因為你大哥的助力,臨湖鎮少繳納了大筆的稅額。你從法師行會里也得到了巨大的利潤。”
“我粗粗算了下,這些年臨湖鎮大概少繳了大約16萬克朗的稅款,加上罰金,就是25萬克朗!”
“這筆錢,你要一一全額補上!”
費倫聽得有些抓狂:“夫人,是不是算多了?”
索菲亞冷冷一笑:“不,我已經非常仁慈了,若換一個殘暴的領主,你或許已經直接呆在斷頭臺上了。”
“我憐惜你的術法成就,也不想高地因為權力爭斗憑白損耗一個高階巔峰法師,所以才給了你以錢換命的路子。”
“你要是不想繳,那也行,想必你的侄子會很高興繼承父親的爵位,成為臨湖鎮的新領主。”
費倫還能怎么說呢?
他點頭同意:“臨湖鎮的收入雖然豐厚,但花銷也大,這筆錢太多了,家族一下拿不出來。”
已經超過兩年凈收入總和了,而大家族開銷也大,要一口氣拿出這筆錢,日子會非常難過,體面也得丟光。
而貴族領主是絕對不能失去體面的,哪怕里子虛了,面子也必須得撐著。
所以,只能分期還。
索菲亞自然知道貴族規則。
她稍稍算了下,淡笑道:“加起來就是四十五萬克朗,我不急用錢,你可以分期。當然,要加利息。”
利息肯定要,但利息的額度就得好好商討下。
費倫立即道:“多少利息?”
“按照圓月銀行的規則,你欠我45萬,就等同于銀行放貸45萬。”
“我許你20年的還款期限,八分單利,一月還一筆。”
費倫聽得心都痛了,軟語相求:“夫人,利息降一些吧,實在.實在太多了。”
要這么還的話,接下來二十年,他們薩諾家族人人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什么大事都別想干了。
短時間還款壓力的確小了許多,但總還款將遠遠大于四十五萬。
索菲亞早就算過,自然知道這筆賠款會對薩諾家族造成巨大的經濟壓力,但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她必須要讓高地各大領主知道,挑戰大領主失敗要付出的巨大代價。
所以,她毫無商量余地的搖頭。
“一分不能少!”
費倫就差跪下來懇求了:“夫人,我錯了我的真的錯了求求您的仁慈吧這么下去,我回去沒法向家族交代啊!”
“你可以變賣你個人在銀月堡的房產、也可以變賣這么多年存下來的珍惜術法材料,還可以變賣各種品,只要肯賣,你甚至可以一口氣還上。”
“當然,我會給你保留最后一絲顏面,不會將賠償事宜公布出去,但你也要配合些,別再惹火我了。”
“夫人.”
“再廢話就改成復利!”
費倫一滯,清晰感受到了索菲亞堅決的意志,知道沒有任何討價還價余地了。
他頹然嘆氣:“明白了,夫人。”
“羅森會是新月鎮的鎮長,我知道你恨他,但我希望只是恨,而不要付諸行動,否則”
費倫滿臉苦笑:“夫人,支付了這么一大筆賠償后,我哪還有余力復仇?我自己能好好活著就不錯了。”
背這么大筆債,回到家族也會被族人戳著脊梁罵,這領主之位已經不是榮耀,而是惡魔的枷鎖了。
“呵那就這樣吧。”
索菲亞撤除了家園保護術,離開了大會議廳,留下費倫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伯爵的這一刀,斬得真是太狠了,差點沒把他砍斷氣。
坐了好一會兒,費倫才重新集聚站起來的力量,腳步有些踉蹌地離開了望月花園。
坐在馬車返回在銀月堡住處時,他癱軟地靠坐在車座上,只覺渾身無力且冰冷,仿佛下一刻就要死過去似的。
渾渾噩噩不知所謂中,他回到了在銀月堡中的莊園。
看了眼大氣豪華的莊園,心中又是一嘆,知道這地方很快就不屬于自己了。
家族的外在體面是不能掉的,那就只能賣他個人的私產還大部分賠償。
總之,他這些年當會長積累的資產,要全賠回去了。
下車,渾身無力地走向莊園大門。
仆從向來攙扶,也被他揮手推開。
“讓我一個人靜靜。”
他有些跌撞地返回二樓臥室,推門就倒在了臥室床鋪上,就想直接睡死過去。
但他忽然感覺不對。
窗臺上似乎有東西。
法師之手一動,將這東西拿了進來,結果竟然是一個精致昂貴的,細頸寬肚的瑟金瓶,瓶口還綁著一個小卷軸。
打開卷軸后,就見上面寫著幾句話。
‘費倫先生,這是一瓶實驗性質的大法師藥水。”
“高階巔峰法師飲下,有可能在五天內突破大師壁障,也有可能直接完蛋,還有可能處于成功和失敗的奇妙中間狀態。’
‘但我特別希望您能喝下去,因為這樣我就能得到珍貴的第一手實驗資料,我的煉藥術也就能更進一步了。’
“大法師藥水?從沒聽說過。”
但突破大師壁障,成為大法師卻讓他十分心動。
“看內容,應該是某個瘋狂煉藥師想找我試驗新藥。”
要是以前,他非把這個拿他當實驗品的煉藥師揪出來,然后把這破藥灌他自己嘴里,讓他自己體驗死亡和成功的美妙中間態。
但現在,他受到巨大心靈打擊,滿心沮喪,正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
于是,他猶豫了,沒把這藥直接扔了。
遲疑間,也不知怎么的,鼻子里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腦子暈暈乎乎,感覺睡著了,又感覺醒著。
隱約感覺有人在耳邊說話。
“想這么多干嘛,喝了一了百了。”
“成功就是大法師。”
“失敗了就是解脫嘛。”
費倫心中一動:“似乎是這個道理。”
莫名奇妙的,他一口喝光了瓶中神秘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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