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宗,道統之地,天仙殿前的香爐之中,一根為陳登鳴點燃的長壽香如今卻香火黯淡,僅有少許香氣一縷縷飛出,儼然似快要熄滅的模樣。
三祖蘇顏焰神色凝重盯著長壽香,旋即看向天仙殿內,恭敬道。
“師尊,陳師侄如今的狀況該如何才能化解?根據邊城那邊的情報,陳師侄很可能遭受到噬魂老祖追擊,陷入危險。
但情報表示,噬魂老祖可能與那森羅也有過交手,不知陳師侄是否會卷入其中”
天仙殿內,一抹青藍色的天仙道力從殿頂垂落下來,逐漸凝聚成一道通體閃爍青藍光的男子面龐。
他視線激涌出藍色光束,籠罩香爐中的長壽香上。
憑著香中屬于陳登鳴的那一絲魂力,判斷陳登鳴如今的狀態。
一股浩大無垠宛如蒼茫天穹般的力量波,在他體內醞釀,從他宛如鷹隼般的雙眼中掠過。
蒼茫天穹之下,仿佛任何事物都逃不過他的雙眼鎖定。
這赫然是天眼通更進一步的能力——上蒼之眼!
此時,在上蒼之眼的關注下,初祖憑著陳登鳴留在長壽香內的分神魂力作為媒介,迅速鎖定了陳登鳴所在的位置。
一幕宛如云霧般的畫面,呈現在香爐長壽香的上方,所映照出的畫面,赫然便是東域極東墮落絕地的景象。
畫面繼續延伸,直接到了一片片黑霧之中,映照出黑霧深處一個體型無比龐大宛如浮空島般的詭異生物身軀。
但見這生物渾身遍布好似環形坑般的坑坑洼洼。
體表外殼如同某種膠質,坑洼中遍布黑色細長的體毛,渾身散發出陰冷森然的邪光。
哪怕是處于上蒼之眼的視角,也只能在畫面中呈現這詭異生物的部分體表,以至于畫面中好似出現的是一塊巨大的黑色陸地的一片區域。
“森羅本尊的身體!?”
蘇顏焰俏臉微微色變。
“道子的分神魂力指向這里但在這里,他的魂力氣息消失了,甚至長壽香內的分神魂力也有逐漸削弱淡化的跡象,正在莫名消散”
初祖語氣帶著一絲奇異。
這種奇怪的狀況,他這數千年來都沒有遭遇過,以他的豐富閱歷,竟都一時不知陳登鳴究竟遭遇了什么,難以對癥下藥。
不過以他數千年的智慧判斷分析,有多達十幾種或許是能解決現狀的方式。
哪怕不正確,如今這種狀況,也總歸可以一個一個嘗試,或許能瞎貓碰上死耗子。
“他的分神魂力也在消散,可能本身的情況更糟糕,或許已被森羅吞噬,也或許是心力不濟陷入了昏迷,但并沒有第一時間死亡,就還有補救的機會。”
初祖凝神沉思道,“現今之計,唯有先穩固分神魂力,通過分神魂力反哺其本尊。
其次通過分神遙感他的心靈,與他心靈交感,將他喚醒 最后最壞的辦法,便是將他的魂體,通過長壽香借天仙道力抽回.”
蘇顏焰聞言秀眉緊蹙,將陳登鳴的魂力收回,便意味著舍棄其肉身。
那將是最糟糕的選擇。
縱然日后為陳登鳴尋找到合適的肉身,其潛力也將極大受損。
只因一個人的肉身乃是其精氣神中最重要、最根本的‘精’的一部分。
尋常凡人即便是互換鮮血以及器官肢體,都會出現極強的排異現象,也就莫說是更換身體了。
不錯,更換身體,可能反而是不會出現生命危險。
但精氣神三元上的排異,也將導致未來成就有限,甚至就此止步。
故而一根長壽香,只能在危急關頭救人一命,有再生活下去的機會,卻也將折損未來。
“顏焰,你去將鶴盈玉帶進來,若是這世間還有與道子血脈相關之人,那是最好,一并帶來。
事后你也做好準備,去邊城吧.”
這時,初祖的聲音打斷蘇顏焰的沉思。
蘇顏焰驚異,“師尊,這么快?”
初祖臉容平靜道,“天仙道統最高的奧義便是天意,天意莫測,天意難違琢磨天意,順天而為,是我們得道統者最終的追求 我已觀測出未來些許天意,天道宗都將有大劫,要早作準備了.”
蘇顏焰嬌軀微顫,內心震撼。
天道宗比長壽宗還要強大,尤其是曲神宗此人,得天靈根以及天仙道統之命道,近乎是奉天承運的天命之子。
只要曲神宗不出大問題,天道宗都不會有事,難道四域第一人曲神宗將會發生危險?
虛虛蕩蕩毫不受力黑暗中。
四處充滿陰冷邪惡的壓抑氛圍。
陳登鳴已不知在‘無’的狀態于這種環境中飄蕩了多久。
連他自己都不記得,或者說他已經失去了記憶的必要。
化身為‘無’后,一切都沒有意義,包括他自身的存在,更遑論自身之外的諸多事物。
渾渾沌沌,無外無內,無人無我,盡去諸般相,眾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
在這種‘空無’的感受,不知持續了多久,時間仿佛也失去了意義,變成了‘無’的一員。
倏然,一點靈光與波動,好似在黑暗的空間中誕生了。
仿佛是一圈漣漪,在平靜已久的心湖內蕩漾而起。
本沒有意義的時間,隨著這一圈心湖蕩漾的漣漪,又被賦予了新的意義,從無變為了有。
這意味著本是失去波動化為了無的心湖,突然隨著這一圈漣漪而重新具備了存在的意義。
心湖在波動,心靈的力量就會再度誕生.
“我是誰”
一個念頭,從心湖中誕生。
但見湖水的圈圈漣漪中,逐漸浮現出了一張俊偉面龐,兩鬢白發,眸若晨星,一如初見。
“長壽道子……陳白毛……我是陳登鳴”
“我在哪兒?”
更多疑問逐漸從心湖中誕生,蕩漾起一圈圈漣漪,無念化為一念,一念化為眾念。
陳登鳴逐漸從‘無’的狀態中拔出心神。
在這一刻,他只覺毫無任何意義的黑暗空間突然多出了光彩。
一些畫面在黑暗中浮現,是鶴盈玉纖美修長,腰肢挺直,風姿優雅至無懈可擊的身影,一個回眸淺笑,秀發像那道飛的小瀑般垂灑,似令黑暗的世界突然有了光。
“師弟.快快醒來”
“師姐.”
陳登鳴心湖泛起一圈圈更多的漣漪,皆是與鶴盈玉恩愛景象。
這時,他的心湖宛如被注入了大量新生的湖水,生機勃勃,激涌湍動。
與此同時,又一聲聲仿佛源自心湖深處的呼喚聲,傳響開來。
“爹爹.爹爹”
“爹爹,您修仙去了,不要我們了嗎?”
“爹爹!帶我們去修仙界吧,孩兒想要修仙。”
心湖漣漪內,浮現出了陳依然以及陳敬的身影。
“依然,敬兒?”
陳登鳴心頭狂震,登時心湖掀起激流大浪。
“道、道道友”
小陣靈的一聲呼喚,仿佛近在咫尺,頓時將他的心神從無邊黑暗中拉出……
“靈兒!”
陳登鳴豁然醒轉,突然只覺全身上下四處均是傳來無比冰寒陰冷的氣息,宛如置身在一片冰洋中,寒徹骨髓。
他只覺渾身僵硬無力,精神略感疲憊,唯有心力似恢復了一些,體內天仙道力干涸,人仙道力則還存有不少。
“這是哪里?”
陳登鳴睜開雙眼。
只覺眼前盡是一片迷蒙陰冷的黑色霧氣,他仿佛躺在一片粘稠的陰冷液體中。
這液體,給他的感覺,竟是與陰泉似有些類似,寒徹骨髓,仿佛要凍結精神靈魂。
陳登鳴腦海中無數思緒電轉,最終記起自己是在諸多森羅子嗣來襲之前,進入了七無絕境的狀態,之后的事情,就完全不記得了。
“道,道友,我們這是在哪兒?”
這時,胸前魂屋內的小陣靈傳出聲音。
陳登鳴強打精神,不知周遭危險,他暫時收攝心神,悄聲回應。
“我也不知道這是哪兒,不過看四周有黑霧,也許是處于墮落絕地上空的黑霧中.難道墮落絕地上空還有什么浮空島?
你記得我們是怎么來這兒的嗎?”
“不,不記得,我只知道被你的神識包裹后,就突然失憶了”
陳登鳴聞言皺眉,看來小陣靈也是如他所愿,一起進入了‘無’的狀態,因此也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當即不再詢問,試圖從充滿粘稠的液體中離開。
因為此時躺在這液體中,身軀竟然逐漸往下陷入進去,仿佛要被吞噬,且神識已經在飛速流失。
這種古怪的狀況,令他意識到一旦陷入液體中,只怕結局不會太好。
如今四周盡管也存在靈氣,但靈氣卻極其稀薄,比之前在墮落絕地以及上空黑霧中的靈氣還要稀薄得多。
陳登鳴猜測,若還是處于黑霧范圍,附近可能就會存在森羅子嗣。
他也不敢貿然催動術法,唯恐大規模吸引來四周的靈氣,會驚動森羅子嗣。
所幸昔日凡間所學輕功均是不俗,此時稍稍調動一絲靈氣,便縱身從下陷的液體中躍出。
一個提氣,便踏水而行,輕功水上漂,時而一個筋斗飛躍出老遠,快速掠走,在水面踏出一圈圈漣漪。
如此跑著跑著,陳登鳴只覺壓抑的心情也莫名好了不少,苦中作樂,只覺好笑。
他堂堂金丹修士,現在卻還像昔日武林中的武夫般,以輕功提氣趕路,這算是狼狽還是不忘初心呢?
眼見前方黑霧淡去,隱約似可見黑色的地面,陳登鳴立即縱身快似飆風上岸。
腳步踏在實地的剎那,他松口氣。
卻感覺雙足下踏足的地面,仍舊散發來寒徹骨髓的冷意,且地面不似石質,而是一種膠質,軟軟的,黏糊糊的。
“這是什么鬼地方?墮落絕地上方怎么有這種地方?難道與森羅本尊相關?”
陳登鳴看向前方黝黑不知通往何處的通道。
只覺陣陣陰風從通道內往外躥,卷動帶來黑霧,陰損得猶如鬼嚎,令人心煩意亂,各種負面情緒滋生。
這里盡管黑色霧氣淡薄,卻也依舊有著墮落絕地上空黑霧中的那種扭曲人心靈的詭異力量。
陳登鳴眼中銀芒閃過,逐漸心靈臻至天人合一的狀態,平穩心境。
吸取之前的教訓,為節省心力道力,他沒有直接進入天心境的狀態,而是以自己最為嫻熟的天人合一心境抵御陰損殘念的侵襲。
他檢查身上的物品,都并未遺失。
當即從儲物袋中取出補心丹與壯神丹,倒出幾粒服用,盤膝煉化,快速恢復。
一刻鐘后,陳登鳴感覺心力已經恢復了約莫六成,輕松了不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之前應該是師姐以及依然、敬兒一起心靈交感,將我從無心狀態中喚醒”
想到這里,他心中既感暖意,又是一陣后怕。
七無絕境,委實是太危險了。
短暫進入這種境界還好,趁著一念化無念沒多久時,讓小陣靈將自己喚醒過來,或許還能擺脫危險。
一旦在無念狀態持續稍長一點時間,就要進入無心狀態了,也就很難再清醒了。
這次幸虧是鶴盈玉以及他那兩個凡間子嗣,否則他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還要連累小陣靈和祝尋。
“這筆仇,得算在噬魂老祖這老家伙的身上,先出去,日后我若成元嬰,有機會定要報仇”
陳登鳴心中暗道,起身正欲離去。
突然腳步一頓,目露警惕之色看向身后涌動而來的陰冷液體,察覺其中似裹挾有一道散發靈威的影子靠近。
“森羅子嗣?”
他心臟提起,暗道麻煩了,便要掐訣,調動颶風戰刀。
“嘩——”
那影子卻并未浮出水面,而是撞擊在水底的巖壁上,仿佛死物般隨波逐流,撞擊得發出輕微聲響。
陳登鳴心中大奇,謹慎探出一絲神識查探。
下一瞬,他雙眼一凝,目露不可置信之色,頓時就從天人合一的狀態中驚退了出來。
只見陰冷液體中,一道身穿黑袍的老者身影靜靜漂浮著,渾身散發著淡淡靈威,卻已是毫無生機。
對方雙目依舊保持怒瞪懊悔的神色,手掌則死死抓著一桿烏木杖。
這竟是噬魂老祖的尸體。
陳登鳴有些發懵。
他剛還想日后有機會有實力,就要報復噬魂老祖,結果現在這大仇就得報了?
得了天仙道統中的福道傳承之人,也沒有如此心想事成的鴻運吧?
這一刻,他沒感到多少驚喜,只覺有些毛骨悚然,神識突然察覺,噬魂老祖的尸體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