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葉蕭然風自掃,清枝零落露初寒。夏季轉瞬即過,轉眼便到了秋風蕭瑟的時節,陳登鳴也渡過了93歲長壽之命。
這一年秋日,東西兩域大戰愈發激烈,甚至連南北兩域也有宗門卷入進來,傳聞天道宗二代老祖都被驚動出關,遠赴魔國,連斬兩大魔道巨擘,鼎鼎大名的夢魘國主都遭重創。
然而就在東域諸宗氣勢如虹之時,西域魔宗中卻出了一位自稱尊主之人,氣勢還要蓋過天魔宗的魔子以及遁世多年的魔主。
“尊主......?”
長壽宗的一間蘭亭之中,小爐暖酒,幾人圍爐而坐交流著,說到尊主之時,其中一位氣勢沉凝兩鬢白發的男子略感疑惑。
另一個圓臉道人邊倒酒邊道,“陳師兄,這尊主,他是以一己之力擊敗天道宗二代老祖,后又敗退蜀劍閣兩大閣老,令咱們東域諸宗在西域推進的步伐就此打住。
就是這個人橫空出世,才導致戰局又發生了變化,不然咱們現在何至于頭痛?
那天道宗二代老祖,至少也應是元嬰圓滿真君了吧?
能將他穩穩擊敗的,也只有化神道君了......我看現在事情也許大條了。
化神都出手了,這真再冒出幾個,整個四域都要卷進來了......”
“化神道君,不會輕易出現,這種強者,可能每一域也就僅有三四人,甚至只有一兩個。”
另一個山羊胡須修士撫須搖頭道,“西域的化神魔君,這么多年,傳聞也就只有天魔宗的魔主以及魔剎羅國的摩魔剎國主二人,這個尊主......倒是首次聽說。
難道他就是當年被映月宗、妙音宗等宗門聯合打壓的那個煞星?”
陳登鳴端起紅泥小酒杯,哫了一口暖好的靈酒,頷首道,“很可能就是他。”
說出這話,他內心也是頗多感慨,這個老鄉,還真是會搞事情。
很可能東西兩域的大戰背后,都是這個老鄉在牽動的影子。
一舉一動,攪亂四域修仙界風云,影響天下人。
有時候就算他想要低調一點,茍發育慢慢發展,偷偷摸摸混點人仙古殿的道文增強實力,至于這位強悍驚人的老鄉,能忽略對方就忽略,不引起對方注意最好,結果發現,根本就忽略不了。
對方已經伸出雙手,將四域的水都攪渾,他也只是渾水中想要盡力保住自身的小角色而已,煞星東方化遠卻是這一場渾水的引導者。
桑天榮呷了一口酒水壓壓驚,搖頭嘆道,“我看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了,天道宗二代老祖都敗了,他已是我們東域公認的第一高手。
除非那傳聞中擁有天靈根的初祖,或是其他化神出手,否則很難再搬回場子。
但各宗現存的化神老祖,可能已有千年多沒有再出手了,這次未必就會動手。
這個節骨眼上,那些南域、北域的宗門也跟著摻和了進來,想要發戰爭財,掠奪些資源好處。
南域的宗門都是幫著咱們,北域的則是幫著西域魔修,我們長壽宗接下來,估計也難以置身事外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陳登鳴搖頭安慰兩位師弟,笑道,“宗門上面真要做出什么決定,我們也不能反對,不如趁著暫時還沒有真的卷入麻煩,多做準備。”
“師弟......”
這時,一道淡雅柔和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桑天榮二人立即起身,作揖恭敬打招呼。
“大嫂!”
但見空中靈光閃動,飛來一道曼妙娉婷的端莊高雅身影,赫然正是鶴盈玉。
聽到桑天榮二人恭敬稱呼,鶴盈玉俏面嗔怪道,“你們兩個,稱我鶴師姐就行了,這叫大嫂,平白把人喊老了......”
“這......這不好。”
“是,是啊!”
桑天榮二人聞言訕訕干笑,都不敢大膽去瞧鶴盈玉,唯恐冒犯,這稱大嫂他們都覺得緊張,還叫師姐,感覺那也太膽大了。
沒辦法,整個長壽宗內,如今假丹大修也僅有二十六人,女修就更是只有四人。
一般的筑基男修見到假丹女修,都會自慚形穢,更遑論鶴盈玉還氣場十足,氣質高貴淡雅,自有一股不容人侵犯的威儀之態。
陳登鳴能擁有這樣的道侶,這是長壽宗內很多假丹男修都暗暗羨慕的事情。
試問哪個男人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在外面端莊淡雅而強勢,回家了在自己懷里小鳥依人,關鍵是絕大部分都找不到這樣的女人啊。
“好了,在我面前,就不要說我這些師弟了。走了,回去吧!”
陳登鳴在桑天榮二人景仰的目光下飛出蘭亭。
鶴盈玉搖頭一笑,伸手挽住陳登鳴的胳膊,嗔道,“你呀,一有閑暇就出來偷喝酒,下次我做幾個小菜,你再請二位師弟就在咱們洞府喝,豈不是更美?”
桑天榮等人聞言傻眼,忙推卻。
“這使不得使不得,豈敢讓大嫂親自下廚,耽擱大嫂修行。”
“大嫂太客氣,我們就外面隨便嘮嘮嗑喝喝酒,不必那么麻煩。”
陳登鳴拍拍鶴盈玉手背,笑道,“好了,這吃飯喝酒的事情,改日再說。如今形勢嚴峻,我們也要去把正事先辦了......”
鶴盈玉,“嗯。聽你的。”
二人道別后,很快聯袂飛走。
一道黑影倏然飛來,將二人載在背上,飛往長壽宗之外。
二人一同坐在黑云豹背上的金鞍上,鶴盈玉靠在陳登鳴懷中道,“師弟,看來真如你所說的,戰爭爆發到現在,各類法器的價值都開始下跌。
我觀察到,長樂坊的法器價格都是大幅下挫了,幸好你有先見之明,在幾個月前,就將手里的不少法器都販賣了出去,又提前預定了一批昂貴的煉器材料。”
陳登鳴搖頭道,“我這也是賭,就是賭戰爭不會短時間結束。而時間一長,戰場上的諸多法器回流到市場上,法器的價值自然會下跌。
若是戰爭迅速結束了,法器回流雖也會回跌,卻也不會跌太久。
不過正如我之前預料的,下跌的只是二階中級以下的中低端法器而已,高端一些的法器包括法寶,價值都依舊穩健。”
鶴盈玉頷首道,“二階頂級的法器,我現在煉制的成功率已在七成以上,我們身上的法器、法衣,都已更換到了二階頂級。
現在拿到那批預定的材料后,也是時候煉制屬于我們自己的法寶了,只是法寶的煉制成功率......”
陳登鳴一笑道,“師姐,無所謂成功率,也不要有心理負擔。
只要你能掌握煉制法寶的煉器技能,我們就算燒再多錢都行,后面都能賺回來。
就像之前煉制二階頂級法器一樣,如今咱們這一身法器,不也是回本了?”
“雖然是回本了,但咱們的上品靈晶資產,如今也縮水了只有兩百多塊,這次再付了那批材料的尾款后,就只有一百多塊上品靈晶了。”
“無妨,車到山前必有路,千金散盡還復來,有你這個煉器大師在,咱們還怕賺不回來?”
“你怎么比我還有信心?”
鶴盈玉又感動,又有些哭笑不得,曼妙豐腴的身子更往懷里縮了縮,滿足得不再言語。
“嗚——”
黑云豹小聲嘟囔一句,答應給它煉制的威武豹法衣可是還沒煉制好呢。
“黑子,你嗚什么?想到辦法幫你主子我多賺一些錢養家?”
陳登鳴的聲音傳來。
黑云豹吧唧兩下嘴巴,翻個黑鬼白眼,悶不吭聲繼續趕路。
十數日后。
洞府內,陳登鳴施展控金術,一顆拳頭大小的金色圓球倏然體積暴漲,剎那在控金術作用下變形,迅速覆蓋在他身上,化作一身金光燦燦的威武鎧甲。
但很快,他又調動法術,鎧甲重新化作一片金屬洪流,將對面的石墩包裹。
隨著陳登鳴手掌一握,沉悶刺耳的聲響瞬間爆發,石墩頓時被急劇坍縮的金屬擠壓爆裂。
嗆然一聲刀鳴。
另一個居室內,倏然射出一道閃電般的刀光。
神變刀當空化作萬千如過江之鯽般的洪流襲來。
陳登鳴雙目倏然閃過刺目金光,面龐生輝,兩鬢白發無風自動,伸出手掌,掐訣一震。
嗡嗡嗡!!——
萬千神變刀構成的金屬洪流便在控金術的作用下,停滯半空,刀刃劇烈嗡鳴振顫著。
室內,操控神變刀的鶴盈玉吃力道。
“師弟,你的控金術控制力太強了,神變刀被改造后如今僅剩下少部分金系材料,卻依舊逃不脫被你控制。”
“罷了,這樣也足夠了,若是徹底去除神變刀中的金系材料,此刀也會與我的靈根不合。”
陳登鳴突然雙目靈光劇盛,額頭一點金光乍現,他陡然加大丹力。
登時神變刀萬千刃片宛如遭遇了一把無形的大錘砸中,“鏗鏘嘩啦”一聲暴響,陡然崩散開來,化作萬千刃芒四射。
但還沒等這些刃片對洞府造成破壞,又隨著陳登鳴的控制聚攏到了一起,成一柄電光四射的小刀,滴溜溜旋轉。
“師弟,你不愧是上品靈根資質,術法修煉的速度太快了,這控金術在你手中的威力,我看幾乎可以堪比你的神通了。”
鶴盈玉從洞府中裊裊婷婷走出。
另一側室內,許微與小陣靈的身影,也紛紛飛出。
陳登鳴搖頭道,“這些手段,對付尋常同境界之人還行,一旦像曾經那幾次那般,遭遇金丹大修,都很難對金丹大修構成威脅。
因此我才刻意削減神變刀內的金系材料,也是怕日后遭遇將控金術修煉得厲害的高人。”
鶴盈玉蹙眉,“師弟,你為何一直想著要挑戰金丹大修?”
陳登鳴,“不是我要挑戰金丹大修,我避都避之不及,又怎會去挑戰?
我只是喜歡防范于未然,避免之前遭遇的事情再次發生,而我卻沒有太多保命底牌。”
許微不解道,“可是陳大哥,之前也只是意外而已,意外的事情,是不會一直發生的吧。”
陳登鳴起身收起萬金珠,搖頭道,“有些是意外,有些卻不是。
本來我們若是一直待在長壽宗內,我可以不去考慮那么多,再多的意外,也不會在長壽宗內發生,我可以安心的慢慢修煉到金丹期。ap
但如今宗內也已在組織人手出發前往戰場,可能很快就要輪到我們了......出了宗門,這些意外,隨時會發生,所以我們為了安全,準備再多也不過分。”
鶴盈玉暗嘆一聲,知道陳登鳴說得也是有道理的。
她知道,妙音宗還有一個邪祟師祖可是一直盯著陳登鳴。
這化神老怪死后化作的邪祟,無論盯上誰,誰都頭痛。
陳登鳴若是一直待在長壽宗內,倒是也無須去管這邪祟。
可若是近來長壽宗真要插手戰爭,他們隨時都可能會被派出宗門。
屆時身處紛亂戰場中,還可能將要面臨邪祟如芒刺在背的威脅,自是不亞于被金丹大修盯上那般危險。
關鍵,這種危險,以他們目前的實力,也很難主動解決,更無法避開,因為陳登鳴已得到了人仙道統......
這些事情,為避免許微過多擔憂,他們都不曾說出,只想許微安寧度過最后可能只有六七年的人生。
“師弟,我會盡力在宗門出任務之前,煉制出法寶。”
“嗯,不要有太大壓力,慢慢來。我所說的,都不過是假想,實際運氣可能也沒那么壞......”
陳登鳴勉勵安慰一句后,在許微伺候下換上法袍,旋即離開洞府,騎著黑云豹,前往幾個宗內親近的師兄弟那里,打探最新的消息。
長壽宗每逢大事之時,其實便是一次門派的考驗以及對門內弟子的考核。
對于尋常弟子而言,這些考核的最終獎勵,都是各自所需的修煉資源。
但對于宗內的假丹乃至金丹大修而言,這種考核的最終最大的獎勵,便是長壽宗的長壽種名額。
而成為長壽種后,就有資格接觸長壽宗最大最寶貴的傳承——天仙道統。
故此,長壽宗內,其實還是有一些中高層,是主戰派,并非都是茍著想要咸魚修仙。
這些人,也想借每逢大事時的宗門考核,晉升成長壽種,接觸天仙道統。
昔日的長春真人丘峰,其實也就是一個好戰分子。
可惜據聞是競爭長壽種屢次失敗了,心灰意冷之下才另立門戶。
“道統我已經有了人仙道統......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就因為一個人仙道統,我就已經卷入了很多麻煩中,還被邪祟盯上,得到什么,就必然失去什么。
這天仙道統......卷不過啊。”
陳登鳴不太想卷。
有些卷不動了。
得到一個人仙道統,他就已經屢次歷經生死,邪祟的麻煩到現在都還沒解決。
為了得到天仙道統,搞事情,闖危險,好像也沒必要。
安靜修煉,慢慢提升實力不好嗎,他的壽元只需要練功即可延壽,安安穩穩修煉到元嬰,甚至化神,都不是沒有機會。
可惜......他不想卷,門內其他人卻想卷,這都卷起來,漩渦和麻煩也就出現了,他也無法置身事外。
此時,黑云豹飛過情壽峰,一輪秋日的冷月也慢慢地翻過山坡,將清寒的光芒照射在山下的河面上,月光似在水面上流動著。
陳登鳴呼吸一口清寒秋氣,靜靜俯瞰山下河面,心中一時不免有片刻的茫然。
在南尋時,他一心想要求仙,因為成為修士,他就可繼續延壽,活得更久。
到了聚集地時,他依舊想成為修士,理由卻多了一條,就是避免遭修仙者的白眼,擁有尊嚴,所以他拼命修煉。
等真成了修士后,他逐漸有了更多的目標和欲望,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金丹在望……
其實現在得到的,已遠超昔日的預期,卻發現,依舊還未夠。
他還要修煉到金丹,才有可能解決邪祟的威脅,也許甚至都未必能解決。
甚至成為金丹后,還有更多的欲望和期盼,有新的壓力,繼而想要向元嬰進發,根本停不下來。
這與前世又是何其相像?
月入三千時,想要月入五千的生活,月入五千后,又想擁有月入一萬的生活,結果發現,月入一萬還是不夠......
買房買車,娶妻生子,育兒升遷,各種欲望和煩惱,似乎從來都沒夠過,沒有個盡頭,每一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煩惱和壓力......
想到這里,陳登鳴反而突然豁然開朗了,甚至感到有些好笑。
原來前世那么多階段的欲望和煩惱,與這一世修仙之時沒什么兩樣,完全相似。
那么眼下,即將要遭遇的事情和未來的威脅,又有什么好焦慮的。
每一個階段,都有每一個階段的挑戰和煩惱。
就像網絡小說中,經常會發生主角到了某個實力,那個實力的敵人就會變多。
這其實也算正常,沒處于那個階段時,圈子都不同,遭遇的人事自然也就不同,存在即合理。
眼下他之所以感到焦慮,便是因為在假丹的階段,就已經承受了金丹都會感到的煩惱,自然會焦慮。
想清楚郁結所在,陳登鳴只覺一時腦海清明,解壓了不少。
清風吹來,他白發飄飄,駕豹繼續前行,念頭通明,長春功因這心境上的洗練與提升,自行快速運轉,面板中的熟練度,迅速波動提升。
萬般煩惱一時空,只因當初未悟通。今古茫然誰會得,滿山風月任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