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明月坊四百里外的山林中,狂風四起,卷起樹葉枝條紛飛,混合泥土,像濁浪般滾滾地流過去。
時而一陣地動山搖的聲響,伴隨獸吼聲爆發,獸吼聲中略帶凄涼痛苦,似已受傷。
但見山地之內,一頭靈威強橫的宛如通體覆蓋綠色碧玉的巨型蜘蛛,正揮舞前四條猶如大砍刀般的鋒銳肢腿,瘋狂進攻著敵人。
而此刻在其對面的敵人,卻渾身籠罩在爆發出無數條耀眼奪目光芒的金屬洪流中。
那澎湃的金系靈氣,顯得霞光四射,無比壯麗,卻又充滿鋒銳殺機。
但見“鏗鏗鏘鏘”地金屬顫音,連番不停的響動。
幾條大砍刀般的蛛腿根本無法攻破那霞光四射的金屬洪流構成的防護,甚至反是被狠狠磕開,厚實甲殼也被撕裂開道道豁口,鮮血迸濺。
“陳道兄,快快,那邊真有頭大家伙,應該快要被吸引過來了.別拖了,干掉它。”
這時,一旁林子內,祝尋的身影快速躥出,急切提醒。
更遠處的山林樹影搖晃,千鳥振翅飛,煞氣伴隨強烈的靈威隔著老遠都能清晰感受到。
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向著這邊迅速趕來。
“這氣機至少是一頭練氣七重的綠背水蛛啊。”
陳登鳴氣機遙感,心中微喜的同時暗暗吃驚警惕。
練氣七重的妖獸,這半個月他是一頭都沒遇到,練氣七重的綠背水蛛,就更是從始至終都沒獵到過一頭。
只怕這種實力的蛛妖,在南域邊陲那邊的蜘蛛窩,都稱得上一方霸主。
若是能獵到這大家伙,想必即使沒有殺夠五頭綠背水蛛,明家那邊也能夠通融算是過關了。
“快啊陳道兄!”
祝尋在一旁焦急萬分,心臟如擂鼓,唯恐另一頭更厲害的妖獸沖來形成夾擊局面。
“不急,祝道友,動作太快了會把大家伙驚走,撿了芝麻丟西瓜。”
陳登鳴平靜傳聲回應,氣機遙遙感應著那邊快速穿林破樹沖來的妖蛛。
這半個月來,他和祝尋獵捕的妖獸也有七頭了,但其中僅有兩頭是綠背水蛛。
直到今天,好不容易再引出一頭練氣四重的綠背水蛛后。
發現這頭水蛛是雌性,陳登鳴于是突發奇想,不急著獵殺,而是先將這頭妖蛛牽制住,希冀這頭妖蛛的嘶吼聲,能吸引來其他雄性妖蛛。
這本是一種嘗試,陳登鳴也沒抱有太大希望,不料現在竟真的計劃奏效,一頭更厲害的妖蛛被吸引了過來。
“嘶!——”
突然,練氣四重的綠背水蛛驟然調頭,竟不再與陳登鳴糾纏,向著那邊的重來的蛛妖方位沖去。
“想走?我開門了嗎?”
陳登鳴冷哼一聲,雙臂一震,體外游氣驟然以先天罡氣的發力方式爆發,宛如一條洶涌澎湃的熱流被點燃了般。
“去!——”
他手臂一揮,金屬洪流轟地掀起一股股浪柱,摩擦出金屬鐵汁的氣味兒,奔騰呼嘯,宛如巨浪排空的洪流,霎時沖擊向綠背水蜘。
卻在快要擊中綠背水蛛時驟地擴散,圍繞著水蛛高速螺旋,形成一道金屬洪流渦旋,道道尖銳氣流高速旋轉仿佛門戶,將之困住。
綠背水蛛的蛛腿才觸碰上去,便被狠狠彈開。
‘茲拉’一聲,最前端的肢體甚至被切割下來,跌落在地,流淌墨綠血液。
凄厲痛苦的嘶吼聲頓時從綠背水蛛口中傳開,在金屬洪流中左沖右突,卻就是難以撕裂這由先天罡氣運勁方式構成的游氣漩渦。
“這頭稍后交給你了!”
陳登鳴突然轉首對祝尋道,而后一拍儲物袋。
閃爍靈光的烏靈奪驟然呼嘯飛出,迎風見漲,成兩只足有一丈大小的巨爪,驀地飛向對面狂吼沖出山林的練氣七重妖蛛。
“鐺”地兩聲金屬暴響,氣勁震蕩,地面巨震。
狂沖而來的妖蛛竟直接被兩只一丈大的巨爪生生攔阻,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將妖蛛摁得朝地面低頭,險些狗啃泥。
“嘶!——”
妖蛛怒喝一聲,驀地張口,吐出道道宛如連珠炮彈般的白色毒素粘稠液。
陳登鳴身影卻已如云蹤魅影,提前一步就已迅速避開。
驀地隨手一記火球術瞬發打出,在蛛妖身上爆炸開來,誕生強烈轟鳴。
蛛妖再度狂吼,似攬山撼岳,張開猙獰口器,一聲嘶吼,發出宛如悶雷滾滾般的咆哮之聲。
一股強盛靈威爆發,竟震動得空氣震顫,四周樹葉紙條紛紛爆碎四散。
強橫的音波形成猶如實質的漣漪,向四面八方擴散。
這種音波,已到震碎耳膜的地步,聲音會凝聚成一股股氣流,有如鐵般猛擊敵人耳鼓內。
陳登鳴皺眉,不得不立即靈氣灌耳抵消音波。
幾乎在這同時,對面練氣四重的妖蛛亦在瘋狂撞擊金屬洪流,不顧傷勢強行突圍。
“陳道兄,這頭交給我!”
祝尋急聲高喝。
“好!”
陳登鳴倏然手掌輕握,登時游氣構成的金屬洪流驟然收縮,“鏗鏗”絞斷練氣四重妖蛛數條蛛腿后,重新化作一股洪流飛向他。
“嘶!——”
腥風大作,一大蓬黏腐毒液帶著蛛絲突然從側方噴涌而來。
陳登鳴不慌不忙,體外庚金鑼倏然飛出,幻化變大。
‘嗆’地一聲爆發刺耳鑼音,將大片蛛絲擋下的同時,抵消了部分妖蛛音波。
然而就在這同時,練氣七重的妖蛛突然兇狠發力,體表綠芒劇盛,強行掙脫烏靈奪。
“鐺鐺鐺”——
八條蛛腿在地面留下一個個深達半寸、有若斧鑿的痕跡,狂沖向陳登鳴。
“嗖嗖——”
數條蛛腿騰空,宛如刀林般絞殺向陳登鳴,空氣都被撕裂開層層疊疊的波紋。
陳登鳴已先一步施展神風腿身形后撤,衣袍隨著快速移動獵獵作響,兩鬢白發隨風飄舞。
他雙目精芒閃動,掐訣一指。
“合!”
烏靈奪受他調遣飛回,在半空倏然兩爪合抓于一起,形成宛如一個雙手抱拳的巨型拳頭,將空氣捏得震顫嗡鳴,散發強烈靈威。
下一刻,這巨型拳頭,對著蛛腿狠狠當空砸落。
嘭鏗!——
兩股驚人的力道對碰,爆發強烈的靈氣氣勁震散。
練氣七重的妖蛛慘嚎,蛛腿近乎被打得扭曲骨折,向后趔趄倒退,狠狠撞向后方巖壁,‘矗隆’一聲巖壁炸碎,亂石激射,煙塵四散。
地面泥土巨大沖擊力下,塌陷震碎,炸開至四分五裂。
這時,縮小了一半有余的游氣洪流,掠至陳登鳴身旁。
他面容冷冽,調集的靈氣迅速爆發,體內宛如一團火焰千絲萬縷的點燃,游氣洪流迅速隨他雙手操控,形成纏絲氣勁。
“圍!”
隨著雙臂一震,道道游氣構成一束束勁銳的氣流,在空中互相激撞,帶起一陣陣利如刀刃的氣流,卷向對面的妖蛛。
對面練氣七重的妖蛛渾身黑毛聳立,慘碧眼瞳中,滿是驚恐,只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死亡恐懼來襲。
下一刻,它龐大身軀便被道道鋒銳利刃般的游氣卷中,瘋狂絞殺。
“吼!——”
妖蛛驀地發出驚人狂吼,嘶吼聲都已變音。
它全身靈氣涌動,靈威大盛,體表綠芒四射,竟構成了一層防護罩,強行將半個腦袋撞出氣旋。
大片金屬利刃般的游氣撞擊在它的綠色甲殼上,居然摩擦出火花,無法第一時間切割破碎。
“練氣高階的妖獸,果然夠厲害難纏的!”
陳登鳴皺眉,只覺對游氣竟都不太好控制了,無法將之收縮,甚至開始有渙散的跡象。
這妖蛛的表殼防護,太強了。
他倏然深吸一口氣,刀訣一掐。
冰靈刀寒光一閃,如浮光掠影,驟地浮現,‘嗖’地閃瞬飛出,凌厲刀影快逾絕倫,直刺妖蛛眉心。
“鐺!!——”
震動耳鼓的金屬顫音驀地爆發,冰靈刀被嗡鳴震開。
妖蛛亦是腦袋一陣劇痛,宛如被一個巨大的石碾子狠狠砸中,腦袋打得向后縮去,思維霎時一陣空白。
陳登鳴一頭長發像火焰般的在頭上飛卷狂舞,眼神凝聚成火焰燈盞般熾亮迫人,再度分心掐訣。
體內雄渾的靈氣被調動,如噴涌的火山般。
法訣一成。
一個大火球浮現,遽地爆發射入漩渦內。
轟!——
一團火焰才爆發。
緊跟著又有一團熾烈火光化作高溫氣浪渦旋,形成大火球,在陳登鳴掌心勃發射出。
不斷瞬發的火球,宛如連珠炮彈,狂轟亂炸!
轟——轟!——轟!
林地間登時轟鳴不斷。
一蓬一蓬熾盛的火焰宛如絢爛的煙花爆炸,震得山林震動,逐漸化作一個巨大的火柱般將妖蛛吞噬。
“嘶!!!”
妖蛛強壯的身軀在恐怖熾熱的火柱中劇烈焚燒,被瘋狂旋絞的烈焰游金靈氣切割絞殺,宛如陷入了一個恐怖的火龍卷中,登時痛苦得陷入僵直狀態。
十幾息后。
伴隨一聲倒金山推玉柱般的沉悶聲響,通體散發強烈靈威的練氣七重妖蛛轟然倒地。
其龐大的墨綠身軀,仍氤氳靈氣,卻已遍布漆黑的燒焦痕跡和大片密集的豁口,墨綠鮮血有的燒干燒焦凝固在身,有的則緩緩淌出。
確定妖蛛徹底生機斷絕后,陳登鳴松口氣。
回望那邊仍在與半殘的練氣四重妖蛛糾纏的祝尋,無奈道。
“喂!傳奇獵妖人,到底行不行?還要多久?”
祝尋一邊操控法器襲擊妖蛛,一邊相對靈活的走位,額頭冒汗回應道。
“快了,快了!”
心里則是流淚無語問蒼天,他到底遇到的是什么怪胎?
平日里斬殺練氣高階以下的妖獸如砍瓜切菜也就算了,這練氣高階的蜘蛛妖獸,竟也能這么快就解決,簡直恐怖。
他自詡也算戰力過人了,在同階修士中還算優秀,但對上同境界妖獸,也只能說勉強周旋,而后立即逃遁。
對上低一個境界的妖獸,可以說應付,卻不能說可以穩殺,尤其還是比尋常妖獸要厲害的綠背水蛛。
陳登鳴的那種稀奇古怪卻無比強大的戰斗方式,最近半個月令他震驚不小,也想跟著學一些,但除了走位方面,更多的驚人技巧似乎涉及獨門秘技,效仿不來。
眼見祝尋應該沒問題,稍后就能解決練氣四重的小蛛妖,陳登鳴也懶得再插手。
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塊下品靈石握住,迅速恢復損耗了將近小半的靈氣,陳登鳴目光轉而銳利,宛如實質的刀光般掃向遠處山林。
嘩嘩——
霎時,那邊山林中氣機浮動。
幾道修士身影迅速躥出,遠遠對陳登鳴滿臉堆笑抱拳施禮,表示只是圍觀看看,沒惡意。
而后立即閃身離去,各個心里怦怦直跳。
陳登鳴平靜收回視線,心意一動,早已不知何時埋伏在遠處的兩只蠱蟲飛了回來。
“嗡!——”
金蠶、血蜈兩蠱劃過兩道弧線,興奮對著妖蛛尸體擁上,開始大快朵頤。
這兩只蠱蟲,半個月來食用了不少妖獸血肉,如今氣息愈發強盛,似距離突破也僅剩一個契機。
不過暫時,這兩只蠱蟲用以對付練氣高階以下的修士還行,對上妖獸這種皮糙肉厚還具備毒抗的生物,殺傷有限,還容易受傷。
陳登鳴很少在對付妖獸時使用兩只蠱蟲。
沒多久。
祝尋那邊也已成功將妖蛛干掉。
這次捕獵到一頭練氣四重以及一頭練氣七重的妖蛛,再加上之前獵殺的兩頭,就已算圓滿完成了明家的任務。
一頭練氣七重的妖蛛,論危害,足可抵得上尋常的妖蛛三四頭,少了這大家伙,明月坊附近的安全才有保障。
“陳道兄,這練氣高階的妖蛛尸體,這絕對價值不菲啊,肯定超過十五塊中品靈石了,你真的就拿去打對折交易給明家?”
這時,祝尋從一旁湊近過來,有些為陳登鳴感到肉痛。
陳登鳴斜兜了一眼祝尋,“不然呢?我獵捕的蜘蛛妖獸可是不夠多,這一頭不交易給明家,還是功虧一簣,虧一點算了。”
祝尋郁悶,“那可不止一點了,虧很多。
要不這樣,我還是幫你張羅問問,看有沒有其他獵捕到蛛妖的修士肯賣尸體的,咱們買幾頭,這大家伙就還是咱們自己賣。”
“算了。我回頭會再問問明家,爭取賣個好價錢。”
陳登鳴搖頭。
知道這是祝尋在為他打算盤。
畢竟二人之前就有過協議,獵到的妖蛛尸體歸陳登鳴一人所有,就算這練氣高階妖蛛的尸體賣了,祝尋也沒好處,不過他仍是不打算那么麻煩。
賣給明家,固然是打了五折,會很虧。
但在坊市內尋找其他修士收購蛛妖尸體,未必就順利。
且就算順利了,也是全折收購過來,再五折賣給明家。
如此一來一去,他其實也可能只多賺五塊中品靈石。
五塊中品靈石,的確是一筆不小的錢,卻沒必要因此大費周折,又惡心明家。
知足天地寬,貪得宇宙隘。
禍生于欲得,福生于自禁。
凡事講究一個適度,什么都想一口氣吃滿,就好似賭桌上想要將對手的砝碼全部贏走,最后可能撐到吐出來更多。
兩頭蛛妖的尸體太大。
所幸祝尋這個賣肉佬庖丁解牛的刀技確實可以。
一番處理后,兩頭蛛妖的體積都縮水了一半,輕松裝入陳登鳴八丈方圓的儲物袋中。
二人當即動身離去。
陳登鳴照舊改道,順路去一趟兩百里外的樂山溝。
那里自從駱家搬來駐足后,也建起了一座新的坊市,雖是不具備靈脈,但勝在駱家這段時間都在拿出家族積蓄的道法和一些法器,作為噱頭販賣,倒是吸引了不少修士聚集。
駱家此舉,自然是為了吸引來大批修士后,招攬其中一些修士,迅速壯大家族勢力,補充前些時候因戰死去的人才。
誠然,如此招攬的客卿修士,哪怕簽訂了道心契,也多半不會太忠誠可靠。
一如之前那場家族之戰,不少駱家客卿,寧愿違背道心契付出代價,也不愿跟隨駱家赴死,大難臨頭各自飛。
但客卿修士多起來,至少能在平時為家族的發展經營做很多貢獻,也不是非要參與生死戰斗中。
“陳道兄,伱不是在那駱家坊有個什么道侶姘頭吧?
順道能順兩百里.這.嘿嘿,這叫繞道了吧?”
山林上空,陳登鳴和祝尋馭器飛行,祝尋一副‘我懂你’的曖昧笑容,嘿然笑道。
陳登鳴翻個白眼,“也不算道侶,只是有朋友在那邊,曾經算是在我弱小時幫襯了我,如今都日子不好過,我也小小回助一下。
昨日和你順路經過時,不是都跟你說過了”
陳登鳴狐疑,“你那朋友靠譜嗎?到底有沒有把我的字信傳到?”
“當然有,他小子,敢給我耍馬虎眼?”
祝尋一瞪眼,旋即又嘿嘿諂笑,伸出小拇指道,“陳道兄,我小祝在您面前,那就是這個可那劉道友在小祝我面前,那也是這個.”
他得意洋洋,比劃小拇指,吹噓,“當年我與妖獸廝殺時,他就在一旁看著,就像今天咱們倆一樣,他對我的崇拜,就如我對陳道兄您的崇拜一樣.”
“好了別廢話!”陳登鳴膩歪,“既然沒問題就快點兒飛,稍后你代我出面,將東西交給我那朋友后,我們就速速離去。”
話罷,刀光一展,陳登鳴遁速驟快,迅速破空而去。
祝尋立即嚷嚷跟上,揶揄打趣,“陳道兄,何必那么急著離去,小祝我的時間不寶貴,可以等你一夜,好教您久別重逢,離去勿念”
嗖——
一道瞬發金槍從前方襲來,嚇得祝尋連忙閃避,立即閉嘴,哎地一聲搖頭憨笑,知曉這陳道兄啊,大抵是與那朋友關系并未定,卻又可能超出尋常朋友不少,故此才有所掛礙。
但照這陳道兄那瘋狂修煉的勁兒,以及表現出的天資來看,散修中,又有幾位佳人能與之攜手笑風云?
那駱家不過侍女的落魄朋友,日后必然是難以追及得上,終是要淪為一段遺憾囖。
這可真是欲問仙女意若何,青鸞白鶴共婆娑。人間縱有交杯酒,怎比長生不老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