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暗一片，大地被白色覆蓋。
一支騎兵小隊艱難地行走在風雪中，吐出的氣息凝結成白霜。
艾德感到座下的戰馬忽然躁動起來，心中有些不安。
“艾德大人！”從前方返回的騎兵面色不太對，“南邊有大軍路過的痕跡。”
“大軍？”艾德悚然一驚，“還是南遷的平民隊伍？”
“不好說。風雪掩蓋了很多東西，可能是南下的領主軍隊，或是平民……或者……尸鬼大軍。”
隊伍頓時安靜了一剎那。
“確實可能是尸鬼。”艾德道，“如果它們從國王大道南下，應該會比我們更快到臨冬城。”
游騎兵們看著總司令，相互交換著眼神，卻沒敢將心里話說出口。
當初他們撤離黑城堡時，對于南下的路線是有過爭論。
速度最快的當然是走國王大道，但臨冬城以北的這段國王大道卻是在狼林中穿行，人跡罕至。
所以，有人便提議走另一條會途徑更多村鎮領地的路線，也就是最后壁爐城、卡霍城、恐怖堡一線，以便盡可能帶走更多的北境人。
當然，這條路線也會拖慢行軍速度。
最后，艾德·史塔克親自決斷，選擇了后一條路。
“我只是想回去看一眼，你們沒必要跟著……”
“大人，快走吧。”一位守夜人游騎兵道，“再慢點可就要天黑了。”
艾德緩緩在眾人臉上掃過，見他們沒有絲毫退縮之意，便帶頭繼續前行。
黑暗來得比預想中的還要快。
好在風雪停了，明月和星辰灑下朦朧的光輝，讓旅人們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大人，前方就是臨冬城了吧？”
“是的。”艾德看著前方那與記憶中不太一樣的陰影輪廓，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但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清冷的月光下，他們看到一面半倒塌的城墻，雪地里升起一圈螺旋而上的樓梯，在半空中卻突然斷裂。
裂口后方，依稀可見破碎的尖塔、倒塌的雕像、還有滿地的碎石斷壁。
臨冬城被毀了！
看著這一切，艾德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被凍結了。
腦中旋轉著無數個可怕的念頭，只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地沖進城去。
“大人，或許城中人早就撤離了。”一名游騎兵安慰道。
“是啊，沒看到尸體和鮮血，應該沒有經歷過戰斗。”又有人勸道。
“可能被大雪覆蓋了……”有人炸炸乎乎地說道，頓時惹來同伴們的怒目而視。
“我們進去看看。”艾德道。
一邊前行，一邊努力在殘垣斷壁間尋找著戰斗的痕跡。
讓他稍感心安的是確實沒有找到尸體。
當然，尸體也可能被異鬼復活成尸鬼了，但它們卻無法抹去鮮血殘肢等等戰斗的痕跡，而這些，在城中并不多見。
“應該是提前撤離了。”艾德恢復了冷靜，“但異鬼是怎么摧毀臨冬城的？它們有這么可怕的力量嗎？”
“或許它們有類似于冬之號角的東西。”有人猜測道，“吹一下，便能讓堅固的城堡倒塌。”
“是不是還能讓大地開裂？”有人指著地面猙獰可怕的裂縫道。
艾德也發現了這些地面裂縫，連忙翻身下馬，小心翼翼地走到邊緣查看。
裂縫支離破碎，如蛛網般散布在城堡廢墟之間。
有寬有窄，有長有短，但唯一的共同點便是深不見底。
“艾德大人，快來看！這里有個巨大的腳印！”
聽到呼喊，艾德又拋下這望不見底的深淵，循聲跑了過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比自己整個身體還要龐大的腳印，出現在雪地中。
而且不止一個，是一連串的腳印，向北延伸，直到城外。
“這些是巨人的腳印嗎？”有人問道。
“你是說塞外的那些巨人？他們沒這么大吧。”
“或許是真正的巨人。”
艾德想到了小時候從老奶媽那里聽到的各種古靈精怪的傳說故事。
其中就有關于巨人族的。
傳說它們曾被一位史塔克驅使，在維斯特洛大陸上建造了好幾處人造奇跡。
這其中就包括了臨冬城。
也有傳言說，吹響冬之號角就能喚醒地底沉睡的巨人……
想到這里，再回頭看看那一道道深不見底的地面裂紋，艾德似乎明白臨冬城究竟是如何成為如今這般殘垣斷壁的了。
地底沉睡的巨人，恐怕真的蘇醒了。
這雖然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既然傳說中的異鬼都出現了，那么，巨人蘇醒好像也并非多么難以接受的事情了。
只是不清楚它們究竟是敵還是友？
艾德望著那一個個巨大的腳印消失在北方的黑暗中，默默祈禱巨人是去對付異鬼了。
他本來還想去墓窖看看，卻發現那里正是地面裂縫最為密集之處，如果真是地底巨人蘇醒，那么，它恐怕就是從墓窖附近爬出來的。
于是，艾德便暫時收起紛亂的心思，下令道：
“好了，今晚我們在這里休息一夜，明早繼續南下。”
“是，大人。”
幾人找到一座還算完好的塔樓，用東西堵住漏風的門窗，升起篝火吃了些東西，然后便相繼睡去。
睡夢中，艾德發現自己正行走在臨冬城地底的墓窖之中，如同之前幾千次一樣。
那些早已死去的冬境之王們的雕像，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經過。
他們腳邊的冰原狼雕像扭轉石砌的狼頭，向艾德發出嘶吼。
最后，他來到父親瑞卡德公爵長眠之處。
安葬在兩旁的，還有哥哥布蘭登和妹妹萊安娜。
“艾德，答應我。”萊安娜的雕像輕聲說。
她頭戴碧藍的冬雪玫瑰編織而成的花環，雙眼泣血。
下一刻，一座座北境之王的墳墓突然紛紛炸開，一個個曾經統治這片土地的君王們，掙扎著從墳墓中爬了出來。
他們拔出雕像上銹跡斑斑的鐵劍，用手一抹，化為閃爍著晶瑩光澤的寒冰之劍。
他們的眼眸中跳動著冰藍色的火焰，向著艾德·史塔克發出一聲聲震撼靈魂的嘶吼。
艾德猛然驚醒，坐了起來。
守夜的士兵見狀小聲道：
“大人，您還好吧？”
“我沒事。”艾德隨便找了個借口，“只是有點渴了。”
“我這里還有酒。”
艾德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接過酒囊，正要喝的時候，卻突然停住：
“你有沒有聽到什么動靜？”
守夜士兵愣了一下，但隨即也臉色大變：
“外面有人！”
“未必是人。”艾德道，隨后趕緊叫醒其余的守夜人士兵。
這時塔樓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雜亂的腳步聲伴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還有寒風中彌漫的腥臭的味道，讓他們立刻明白，是尸鬼出現了！
艾德透過門縫往外望了望，道：
“尸鬼數量不多，三四十個左右。記住，不要糾纏，盡快沖出去！”
“是，大人。”
見眾人都做好了準備，艾德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圍在塔樓外的尸鬼們立刻發出刺耳的嚎叫聲，向著這群人類士兵撲了過來。
活人的氣息對于這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怪物來說，就仿佛是天底下最有吸引了的東西，他們身體早已死亡，神志也已經喪失，卻只會向著活人盲目沖鋒。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漆黑的環境中，活人與死人廝殺在了一起。
一名守夜人士兵躲開尸鬼的撲擊，反手一劍砍掉了對方的頭顱。
然而，無頭尸鬼依然在瘋狂扭動，手抓腳踢，向著活人撲來。
直到艾德親自將史塔克家族的傳承巨劍寒冰刺進了尸鬼的胸膛。
這個尸鬼頓時僵在了原地，隨后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一樣，軟塌塌地倒在了雪地中。
“用龍晶武器！”艾德提醒道。
守夜人士兵才想起來總司令在行動之前交給自己的那把黝黑透亮的古怪匕首，趕忙從腰帶中抽了出來。
剛好另一個尸鬼撲了過來，他反手就將匕首插進了對方的眼窩里。
果然，這龍晶武器效果相當明顯，尸鬼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僵直，散發出陣陣冰寒的霧氣，最終徹底消失在天地間。
“不要戀戰！快出城！”艾德一邊揮舞著巨劍一邊對著手下命令道。
游騎兵們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生怕引來更多的尸鬼，甚至是異鬼，便紛紛騎上戰馬。
“跟著我！”艾德大喊道，騎馬往南而去，輕車熟路地在殘垣斷壁間快速奔走。
“沖啊！”
游騎兵們紛紛拍馬跟上。
尸鬼們被戰馬撞翻，被馬蹄踩踏，然而即使倒下，它們依然抓向馬腿、馬腹。
樹木突然出現在周圍，艾德淌過一條冰凍的小溪，廝殺聲在身后漸漸變小，直至消失。
艾德勒停戰馬，回頭望去，就見自己的同伴竟然沒有一人跟上來。
而且，那群尸鬼也都詭異地消失不見。
“葛蘭！”他叫道，“艾瑞卡！慕斯！”
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整個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
殘破的石像鬼散落在前方，他認出眼前這個半塌的建筑，正是史塔克家族的族堡，他渡過了四十多年時光的地方。
寒風在殘垣斷壁間嘆息，將細小的雪粒吹到他臉上。
艾德感受到冷，不堪忍受的冷。
戰馬也開始戰栗，蒼白的喘息從它嘴里噴出，凍結成冰霜。
“嘎——嘎——”
扭曲的魚梁木上，一只烏鴉張口嘶鳴，展開黑翼。
彎月不見了蹤影，星星也都躲藏了起來。
一個馬頭從黑暗中出現。它全身包裹著一層白霜，活像結凍的汗水，黑色僵死的腸子從裂開的腹部拖墜而下，在它背部，坐了一位玄冰般蒼白的騎手。
艾德心中一僵，立刻明白，眼前可不是尸鬼，而是更加可怕的異鬼！
對面的異鬼優雅地下馬，挺立在雪地里。它像長劍一般纖細，如牛奶一樣白皙，它的盔甲隨著移動而改變顏色。
它在雪地上走過，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尸鬼的行動笨拙緩慢，但異鬼如風中的雪花一樣輕盈。
不過，這個異鬼卻似乎沒有進攻的意圖，它邁著優雅的步伐，緩緩靠近。
艾德握緊了手中巨劍，隨時準備揮砍出去。
雙方相距約有十步時，異鬼停下了腳步，竟抬手揭開了自己的玄冰面甲。
艾德正疑惑間卻看清了異鬼面甲下的那張臉，那張他曾經無比熟悉的臉。
“布蘭登？”艾德的聲音中包含了不敢置信、恐懼、驚喜、憤怒等等各種復雜的情緒。
“不！這不可能！”他的身體開始顫抖，無法接受眼前的異鬼竟然長著與自己哥哥布蘭登·史塔克一模一樣的面孔。
“伱早就已經死了。”艾德道，“死在了瘋王手里，我親手將你埋葬在墓窖中，與父親妹妹一起……”
這時，又有兩個異鬼從黑暗中走出。
霧氣在它們身周繚繞，陰影在身后緊緊跟隨。
它們同樣摘下玄冰面甲，露出蒼白的面孔。
那同樣是兩張讓艾德無比驚恐的面容。
“不！這不可能！”艾德幾乎無法握住手中的寶劍，“父親，萊安娜……你們，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越來越多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它們將艾德·史塔克包圍，摘下面甲。
這一刻，噩夢成為現實。
那一個個早已死去的冬境之王竟然真的從墳墓中爬了出來，穿著玄冰鎧甲，帶來死亡的氣息。
“諸神啊……救救我……救救史塔克家族……”艾德從戰馬上滑落，跪倒在雪地里，淚水凍結在臉上。
這位如堅冰般頑強的北境男人，終于崩潰。
他無法想象這一幕到底意味著什么。
史塔克家族難道才是這場浩劫的源頭？
他一直對抗的邪惡，竟然就是自家人？
神情恍惚之際，艾德看到妹妹萊安娜走了過來，向自己伸出右手。
一如當年在極樂塔的血床上那樣。
她的面容也一如當年，連眼神也如同當年死在他懷里時那般，飽含著期盼和悲涼。
“答應我，艾德。答應我……”
他仿佛聽到妹妹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但實際上，異鬼開口，卻只是發出冰層碎裂般的聲音。
艾德握住了那雙手，堅硬如巖石，寒冷如玄冰。
她將他拉起來，又取出一頂寒冰凝結而成的王冠。
艾德的眼神漸漸渙散，灰色瞳孔竟變成了冰藍色。
他不再抗拒，任由妹妹將寒冰王冠戴在了自己頭上。
無數烏鴉尖叫著起飛風雪在臨冬城的廢墟上咆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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