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報曉,晨霧微曦。
  灰白的光透過紙糊的窗,落在紀年臉上。
  “怎么沒來呢?”紀年打了個哈欠。
  自精神力突破白銀后,他只需短暫睡眠,就能恢復精力。
  可一夜未睡,還是難以避免地有些心累。
  “連個人都不敢動,以后吃席就坐小孩那桌。”
  紀年嘀咕著,胡子拉碴、頭發微亂地往椅子上一癱,旁邊的小鼎就自動升起一縷白煙,為他洗漱。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紀年忍不住樂了。
  這孩子是真自覺、真懂事。
  想來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他手下已經有了老粽子這個“逆子”,是該來個懂事孝順的乖寶寶了。
  “好孩子,繼續保持,以后你粽子哥的資源都是你的。”
  紀年笑瞇瞇地畫大餅道。
  靈性不足的小金蠶只知道“阿爸”要給他好處,高興得滿屋飄。
  殊不知,它那位粽子哥向來自食其力,就沒有資源一說,更不吃毒物和蟲子。
  “又是美好的一天,是時候邁出第二步了。”
  紀年心說著,手中九節杖一敲地面,手上瞬間出現了一面鏡子。
  抬手一看,相貌堂堂、仙風道骨,就是氣質有些不對,一副要去哪害人的樣子。
  趕忙撫了把臉,對著鏡子調整眼神和笑容,終于露出了堅強剛毅又悲天憫人的神情。
  又提起繪卡筆,給自己染了幾縷白毛,讓神態略顯憔悴。
  這才推門走出,抬頭就見深青長天。
  “道長。”
  聽到動靜,一直守在門外的張六三撐著拐棍起身,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與他一起的,還有鎮子上幾個相對壯實的后生,可也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四肢瘦而肚子鼓,神情麻木,看向他的眼神有感激、有敬畏,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早就做過研究的紀年當然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大景妖人也好,藍星卡師也好。
  長久以來,幾乎所有超凡者都將這群大景凡人當成一種修煉資源。
  說難聽點,就是圈養起來的牲畜、隔一段時間就收一輪的菜。
  壓根不把他們當人看。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他們一方面對超凡者充滿敬畏,幾乎不敢起任何違逆心思,一方面懷有對整個超凡者群體的仇恨。
  這份仇恨深入骨髓,就像一座壓抑許久的火山,爆發瞬間,天塌地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紀年從不懷疑凡人的力量與智慧。
  他穿越前的世界,沒有卡牌,沒有精神力,人們也能憑借自己的智慧,取得一個個驚天成績。
  九天攬月、五洋捉鱉,都不過小菜一碟。
  雖說由于種種原因,發展科技在這里不大行得通,但這也是個充滿奇跡的世界。
  身懷華夏知識寶庫的他,完全可以讓這些世人眼里的“蟲子”,成為幫自己騰飛的翅膀。
  而他們本身也將在這個過程中改變命運。
  反正情況不會比現在更壞,何不折騰一回?
  “道長……昨夜沒休息好?”
  還算眼尖的張六三一眼注意到紀年頭上多了幾縷白發。
  神態憔悴,略顯疲累。
  “還好還好。”紀年歉意一笑:“昨天有些累了,睡得比較早,不知老丈在這兒守了一宿,真是我的罪過啊。”
  “您年歲大了,這十萬青山濕氣入髓,極傷身體。”
  說罷,不等老者反應,紀年就折返回屋,用糯米紙和“無蟲凈水”沖了一碗符水。
  然后借死角,又為自己填了一縷白毛。
  “您把這個喝了吧。”
  紀年端著碗走出,臉上帶笑。
  老人的手懸在半空,雙唇顫動:“道長,蟻民……”
  “符水久置不太好,只能倒了……老丈也不想浪費吧?”
  紀年下意識一笑,旋即壓下嘴角,那股壞種味兒差點沒竄出來。
  “我……”
  張六三的手懸在空中,顫顫巍巍,好半天才回過神:“白馬,你去幫我找個碗。”
  皮膚黝黑、胡子拉碴的青年聞言一路快跑,沒一會兒捧了個碗回來:“三叔公!”
  “道長,勞您把符水倒進這個碗里,遺民不能臟了您的食器。”
  張六三接過石碗,轉頭對紀年說。
  紀年聞言低頭不語,只將“符水”倒進了對方碗里,多出的一縷白發隨風而動,整個人愈顯疲憊。
  這次不只是張六三,就連陪在他身邊的這幾個、分別名為“白馬”、“石頭”、“黃蟲”、“白鳥”、“大眼”的青年也注意到了。
  “道長要不再回去休息一會兒?”張六三小聲說。
  “無事。”紀年輕輕擺手:“貧道在這兒待不了幾天,先四處轉轉,看能不能為鄉人做點什么。”
  張六三原想說些什么,可見紀年目光堅定,便輕嘆一聲,拄著拐棍,陪紀年一起走走。
  至于那碗符水,他只飲了一小口,剩下的留給村中小童。
  可就是淺飲一口,九節杖所制符水的藥力也讓他一掃疲累,整個人都像是年輕了幾歲。
  “這是真高人。”
  張六三心說著,忽然想起紀年多出的幾綹白發,腦中忽然生出一個猜測,不由露出驚愕之色。
  “老丈?可有不妥?”
  張六三聞聲轉頭,就見紀年滿臉關切的笑容,一時間復雜難言,心里說不清的滋味。
  只是暫時還無法確認,他也只得強壓情緒,擺擺手道:“無事無事。”
  握著拐棍的右手卻因心緒翻涌更用力了幾分,綻出一條條青筋。
  紀年敏銳捕捉到對方異樣,眼眸微瞇,輕笑說道:“小樹樁恢復得怎么樣了?”
  “勞您惦念,能跑能跳,恢復得相當好。”白鳥回答道。
  “那就好。”
  紀年微微頷首,由幾人陪同,繞著小鎮逛了一周。
  唯有鎮心小廟,這些鎮民是發自心底的畏懼,離遠了看都不敢。
  “老丈,貧道來時,見鎮外有棵老槐,頗為神異,可有什么說法?”
  紀年以九節杖輕輕敲地,震散了自小廟飄出、一直纏著自己的陰氣。
  與此同時,遠在桃源的高盛,太陽穴好似被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看手段不像是大景仙人……妖人,應該是個有本事的異人……”
  “天予良材,不取為罪。”
  “正愁沒有輔助醫療類的召喚牌,這道人就主動送上門。”
  “我高盛的氣運,終于來了嗎?”
  高盛按了按抽痛的額頭,露出帶有幾分癲勁兒的笑容。
  如果說青山人均詭異文主角,那云頂就是一城的瘋子,都帶點癲文、黑暗文主角那味兒。
  拿自己的骨頭制牌、弄一出“人山人海”……都是十分正常的事。
  在藍星那邊有卡師聯盟轄著,還能裝一裝好人,到了秘境,基本就放飛自我了。
  “還是得穩著來。”
  高盛做了幾個深呼吸,將情緒穩了下來。
  “紀年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來,這人太壞,要是鐵了心爭奪黃袍道人,只怕……”
  回憶起任王比完賽后那張懷疑人生的臉,高盛不由打了個冷戰。
  壞人之間也有段位。
  哥譚小反派再怎么癲,也還是會怕小丑、企鵝人。
  面對紀年,他心里多少有點虛。
  可那畢竟是在自己的主場,總不至于沒有一點信心。
  “先把那道人穩下來,我先專心對付紀年,等比完賽,得了獎勵,又沒有后顧之憂,我再出手。”
  “這樣一來,魔卡有了、模板牌有了、神格碎片有了、能壓制蟲棲盤的強力治療牌也有了。”
  “實力短時間內快速膨脹,就不必拘于青山這一隅之地。”
  “神京、夜之都、牡丹城、云頂……那才是我的舞臺。”
  “之后更要沖出九州,去踐踏東瀛、天竺、日不垂的天才。”
  “什么超能牌、濁河牌、機甲牌……不過垃圾而已,都敵不過我魔牌。”
  高盛自語著,不由心潮澎湃。
  沒一會兒,整個山谷都回蕩著他的猖狂笑聲。
  “嗬……tui!”
  被吵醒的僵尸充滿怨氣,借著山風,吐了口尸毒,直直落到他的帳篷頂。
  “什么玩意兒?”
  高盛下意識摸了下頭頂,手落下時,已被染成了墨綠色。
  “嗤……”白煙裊裊而升。
  高盛沉默片刻,爆了句粗口。
  而在石碣鎮這邊,紀年、張六三和幾個青年正站在老槐樹前。
  “道長,您看。”
  張六三說著,一指系滿紅繩的樹冠。
  “這棵老槐是一位和您同樣慈悲的仙神種下的……”
  “他老人家不但從邪修手上救了我們這些蟻民,還花費心力,為我們尋址建鎮。”
  “只是他算出自己大限將至,無論如何也要離去,說是不愿牽連我們這些蟻民。”
  “當時只有三十郎當歲的老朽帶著鄉民們苦苦挽留,他老人家也還是執意要走。”
  “只是臨行前,為我們留下了一塊圓頂石碑,這也是‘石碣’這個鎮名的來歷。”
  紀年聞言眉心一動:“石碑?”
  “對。”張六三輕輕點頭:“他老人家說,那石碑有辨明人心善惡的能力。”
  “日后若有仙神來鎮,只須帶他來此,手扶樹身。”
  “若是樹旁空地有石碣升起,那就證明,這是位能帶我們石碣走出困窘的善神,務須誠心侍奉。”
  “若是毫無動靜,那我們就該小心了……”
  紀年聞言一笑:“那老丈現在告訴貧道這些,就不怕貧道是個‘惡神’,起不來石碑,最后惱羞成怒,傷害鎮民?”
  “道長……”
  張六三正要說些什么,就見紀年一掌按在樹上。
  只聽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雨后松軟的地面微動,好像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
  下午忙著改名的事,更得有點晚,各位大大見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