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人的話語落下,整個世界仿佛死寂,似乎是因為傷勢的原因,也似乎是因為那種勢的變化,太過于直接,就仿佛時間都靜止下來,這天下的萬物都失去了原本的色澤和聲音,萬物化作了黑白,那無數的兵將甲胄戰袍揚起,如落入水中一點墨。
猛烈的暈染開來。
少年道人的袖袍翻卷,站在這黑白之中,和妖皇太霄注視著。
太霄的目光極端憤怒,癲狂,殺機縱橫;龍圣持槍橫欄,面色憤怒,目光冰冷沉靜;荒爻雙手交錯,八卦推演,背后帝江怒嘯,奔赴前方,麒麟鳳凰出手攔截,一個個極具備張力的畫面在這剎那停頓,仿佛時間凝滯。
少年道人的心境如流水。
妖皇璽?太一印?
少年道人隨意松開了這寶物。
令其懸浮于身前。
不過——
毫無價值之物!
無論是妖皇印還是人皇印,皆不可能罷黜強橫如人皇妖皇的位格,更不可能讓所謂的妖皇真的被罷黜,正如齊無惑借此物時候說出的話一樣,這不過只是一線生機,一線逆轉之物,而真正的殺招,真正的勢——
少年道人看著包括荒爻在內的六尊大圣。
一道道目光皆綻出熾烈之火,不信任。
憤怒!
殺機!
以及,于狂喜之中,瘋狂燃燒起來的野心!
袖袍翻卷,妖皇太霄看著那少年道人站在那里,那么的弱小,但是卻似乎又磅礴浩瀚地不可思議,那眸子從容而寧靜,背后似乎無數的氣息升騰,墨色,狂暴,浩瀚,化作了一條可怖的蒼茫巨獸,注視著自己。
汝等皆有所愿。
而吾,給汝名,給汝刀。
為何,不下手?!
大圣這個層次,早已經接觸到了御,相信了齊無惑所言的勾陳后土之爭。
他們都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機會終于來了,而今妖皇的名望大失,他們不會在意這少年道人是誰,只會立刻抓住這個機會,這剎那之間的情緒激蕩,思維流轉只是如電光火石一般的變化,下一刻,神通和神兵交鋒,長槍和重錘碰撞。
狂暴的炁如同暴風一般的流轉逸散,整座恢弘的玉臺震顫,轟然墜落!
妖皇怒嘯:“爾等瘋了嗎!!!”
“他是人族,你們竟然聽信一名敵人的話?!”
麒麟道:“自是不信!”
“但是汝殺前代妖皇,和勾陳勾結,卻也沒有資格,再做妖皇!”
“這是兩件事!”
此乃虛妄!
此為,野心。
帝江兵器橫掃,卻被壓下,太霄神色凝滯,眸子冰冷,壓制住這些招式,看著這些曾臣服于自己的大圣,但是不是所有大圣都動手了,鳳皇雖然動手,卻是中立,巫族女子垂眸,鳳皇眸子冷淡注視著那邊的少年道人,淡淡道:
“你又有什么資格,談封?”
“他雖對龍皇出手,不配再妖皇,卻也輪不到你一介外族,妄加干涉。”
少年道人黑發微揚,道:
“貧道,可是帶了大禮,請諸位出手的。”
在那一瞬間,諸多大圣的視線都下意識看向那不怕死的少年道人,下意識以為是那一枚印璽,而在這一瞬間,在所有之目光視線,在諸多勢匯聚的中心旋渦,少年道人抬起左手,手指指向蒼穹。
天空?!
諸多大圣下意識注視著蒼穹之中的云氣。
被強烈無比的軍陣士氣沖擊,已經化作了旋渦,幽深,浩瀚!
少年道人平和。
而后,猛然朝著后面一指!
嘩啦——
道袍翻卷,手指筆直向后,一道道視線看向他,似乎有激蕩的風翻卷,而少年道人黑發揚起,在他手指的后面,乃是妖族最為精銳的大陣,是曾經的八大妖國的全部精銳,無數戰將,而現在,那一股磅礴之勢升騰翻卷。
諸多大圣都看到了這些將士,看到他們握緊了兵器,看到他們臉上的狂熱還沒有散去,就化作了劇烈的悲傷,他們信任妖皇,但是因為妖皇突然對那人下殺手,以及龍圣和荒圣的震怒出手,已經潛意識懷疑了妖皇曾經對八千年前之圣皇背叛的事。
而當其余幾位大圣也都因自身之欲望而動手之后。
在所有的妖族將士眼中,就是妖皇做的事情被揭露之后,大圣皆震怒要將他拿下,是妖皇當真是叛徒的鐵證,區區大敵,若是不足以信,一位大圣,若是不足以信,可若是所有大圣都動了呢?
還不可信任嗎!
又有對于萬族萬靈的渴望。
于是無數的情緒起伏縱橫,最終化作了一種不可理解,一種浪潮。
若是妖皇,當真是叛徒!
若是他是叛徒,以萬靈之血為代價,去邀功于勾陳!
磅礴之勢升騰。
森然,浩瀚,一種可怖之勢,而在這個時候,鳳皇的眸子微斂,已經知道了那少年道人的禮物,先前的所謂的宣稱罪孽,且道罷黜妖皇,斬妖皇者為正統,不是給諸多大圣說的,而是給這些妖族最精銳所說!
一種勢,一種在強烈情緒之下引導的勢。
讓他們下意識認可,至少是比起其余的大圣,會更為認可——
斬殺叛徒者!
如此激蕩之勢升騰,如此數百萬恐怖將士的氣勢,其中甚至于有仙的層次,甚至于妖仙不在少數,無數的心念匯聚,在諸大圣眼中幾乎化作昂首嘶吼咆哮的巨獸,昂出震撼天穹的咆哮。
此乃萬靈之心,此乃萬靈之念!
哪怕是諸多大圣,實力超凡脫俗,但是這整個萬靈之族的大名望就在眼前,面對著萬靈熾烈之目光,仍舊感覺到了心臟加速,感覺到了一絲絲許久不曾感覺到的心血激蕩,感覺到了握著兵器的手掌震動。
整個妖族的大勢!
以一種近乎于實質化的姿態展現在此地了。
整個妖族的名望,得此萬靈之心者。
方才是正統!
得此萬千將士之心者,兵強馬壯者!
方才是正統!!!
而印璽。
只不過一枚信物罷了,是毫無價值之物。
但是這樣毫無價值之物,在某些人的手中,便是可以以一己之力,撬動天下之局勢的資格,少年道人的道袍翻卷,眸子平和注視著諸多大圣,在所有大圣的眼中,這個少年道人遠遠比起那印璽更為恐怖,散發出一種讓人難以移開視線的光。
少年抬起手,虛引。
現在,大勢已成,只需妖皇太霄之首級,便唾手可得,汝等,還不動手?!
他虛引伸出的手掌轉過來,五指微微張開,縫隙之中看到了那妖皇。
手掌緩緩握合。
如同一道道鎖鏈,將那妖皇捆縛!
妖皇看著那少年道人看著他的手掌握合,感覺到了一股在勢和運上的壓抑,感覺到了萬物似乎要離自己而去,而那少年道人雙目蒼茫,五指握合的時候,仿佛化作了鎖鏈一般,自己如成困龍,就要被他鎖死,釘殺!
“伱,死!!!”
妖皇太霄憤怒出手。
帝江緘默,其掌中之兵器忽而一變,兵戈直接撕扯向妖皇太霄,這樣的變故讓麒麟都怔住,而太霄則是不得不反手制衡,怒視著這曾經無比忠誠于自己的大圣,看到他的眼底燃燒起一種熾烈的火光,這樣的火光,太霄很清楚。
自己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眼神。
“帝江,你……”
“萬靈大勢在此,借帝君首級一用!”
剎那之間,兵戈交鋒,哪怕是保持中立的鳳皇,在看到在這萬靈將士大軍之中,屬于百鳥之靈的目光和勢的時候,終究嘆了口氣,懷疑已經被激蕩起來,齊無惑攪動了大圣之間本來就不穩定的局勢,又以大圣之爭斗,廝殺,取信于萬靈。
更以萬靈之印璽,直接匯聚了大勢。
若是自己不動手的話,自己在百鳥和鳳族的聲勢都會衰弱。
是面對叛徒而不動手之圣,是面對以萬靈為籌碼謀算前路之敵的妖皇而不動手的圣。
妖族最重血性大義。
以利引導。
以勢逼迫。
鳳皇深深注視著那少年道人,終究轉身,無盡烈焰升騰,殺向那妖皇太霄,本來各有心思的妖圣,剎那之間,竟然直接化作了圍殺之局,直接坐實了妖皇太霄叛徒之名,后者目光冰冷瘋狂,震開龍圣,又撕扯向荒爻,目光看向少年道人。
如同長風八千里。
少年道人的袖袍翻卷不定,印璽懸浮在前,一手按琴。
在妖皇的眼中,有青衫的青年微笑著站在少年道人身側。
很弱,氣機很弱。
下一刻,青年身軀變得修長,自腰部開始化作了蛇尾,妖皇瞳孔收縮,殺意遲疑,旋即,帝江麒麟的招式齊齊到來,被妖皇止住,那位粗狂大漢帝江放聲大笑:“哈哈哈,叛徒,自然誰都可誅之!但是,人族!齊無惑!”
“你算是什么……”
“一介外族,沒有資格,封!”
“以我觀之!”
他震開了那妖皇,而今大勢已成就了,于是只需要用更為正統之物,奪取那少年道人所謂的封,奪取掉那少年道人身上的勢,只殘留萬靈對其之殺意,便是大笑道:“唯能得太一印之認可者,方才有資格成為我等萬靈之主!!!”
“諸將士,汝等認為,如何!!”
無數兵器高舉。
齊齊的怒吼聲音如同奔雷!
“殺!!!”
“殺!!!!”
龍圣道:“好!”
帝江長嘯道:“諸將士,圍住齊無惑,勿要讓他走了!其乃大敵,當誅殺之!”
“然終究為我等平叛而有功,卻也不可輕慢!”
無數的錚然鳴嘯之聲,這萬靈最精銳之將士兵器放下,圍繞著少年道人一層一層的鋪開,兵器寒芒森然,肅殺之氣沖天,令人心悸,少年道人的道袍翻卷,對于這兩次變化,似乎不在意。
似乎無論封帶來的刺激,還是說此刻妖族的變化,皆在我心。
器靈青年道:“您讓我化作吾主的模樣竟然真的讓那太霄不對您動手?”
“明明剛剛隨手一招,就已經抵達了我的極限,若非是圣胎吸收,剛才您會被震死的;再用一招更大的神通,不就可以了?或者說一見面就直接殺死你,不也可以?”
少年道人道:“他不敢。”
器靈滿臉您怎么可以如此學壞了的表情,喟然嘆息道:“您在賭啊,從一開始他沒有立刻殺死您,而是到了事情暴露給了龍圣才出手已來不及,只能隨手一招而非大神通,到現在,您都在賭啊。”
“是。”
“您有多少的信心?就敢賭?”
少年道人道:“九成九。”
器靈溫和的神色微滯,眸子微睜開,注視著眼前需要扶著琴才能穩住的少年道人,后者看著天穹之上越來越遙遠的廝殺,看著被震蕩開來的天闕,道:“能以百萬軍而攻地祇,卻又在最后吾封神時候停手,明明他的勝機更大,卻選擇了離開,已足以看出他的性格了。”
“傲而輕慢,見小利而忘危。”
“所以,為求大勢而要當眾斬我祭旗,要在諸將最為恐懼我的最巔峰處,將我斬殺。”
“不會立刻對我出手。”
“謀大事而惜命,所以,你的蛇尾足以震懾住他。”
“這樣的人,雖然說是梟雄,但是也只是這樣……”
器靈道:“那既然有九成九的把握,您為何說是賭?”
少年道人回答道:
“因為這世上,尚有如我一般,一線生機,便可力挽狂瀾之輩。”
器靈看著那少年道人,許久不言。
何其傲慢!
何其狂傲!又何其的……事實如此。
他環顧周圍,看到了無數兵戈對著那少年道人,一身淺色道袍,立足于這萬靈兵戈之中,獨身赴約,坦然而立,齊無惑破劫而入劫,器靈道:“你死了的話,我可不會動手,若是要依仗我的話,那卻是打錯了算盤。”
少年道人只是道:“貧道不會依靠任何人。”
“只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不如在我死之前,告訴我?”
器靈道:“說說看?”
齊無惑道:“太為至高一為唯一,太一為至高無上唯一之神,理念寬宏有萬靈。”
“為何,容不下媧皇;為何,容不下媧皇創造之人?”
器靈嘆了口氣,道:“祂可以容得下,但是,事情很多時候沒有那么簡單。”
“太一寬宏,但是萬靈……”
“和媧皇之戰,亦有諸多緣由。”
齊無惑緘默,見到器靈都似乎言語遮掩,不能直言,道:
“原來如此,太一,也會被勢所裹挾嗎?”
器靈斷然道:“不會。”
“但是,求道者,無論站得多高,卻會為自己之道而裹挾,道之所在,不得不行。”
少年道人抬眸:“原來如此……”
“齊無惑,受教了。”
器靈注視著他,一時間有種遲疑,這受教了三個字,卻是要做什么?
如此廝殺,如此征戰,妖皇果如齊無惑所言,極惜命,一陣陣廝殺之后,妖皇以傷破局,化光遁去,慘烈的刀光落下,一只手掌從天落下還帶著妖皇華麗的袖袍,猛地墜落在地,化作獸爪,森然殺機,令戰將氣勢猛然一震,旋即諸大圣齊齊落下!
他們為勢所裹挾,需對妖皇出手!
但是卻絕不會搏命!
更是其中有一員歸來,其余就會立刻歸來,放棄追殺,因為勢的核心,還在那少年道人身上,帝江大步而來,卻為麒麟所攔截,諸大圣皆不愿讓其余的成員搶了先,殺了這少年,得了這印璽,于是殺氣兵戈碰撞之音大作。
只是在其動手之前,少年道人的手腕已一動。
那一枚所有人都珍視的太一印,隨意扔出,化作流光。
在這個剎那,所有萬靈的視線皆落在了那印璽之上,印璽放出流光,緩緩旋轉,諸大圣針對少年道人的敵意殺機剎那收斂,瞬間變招,人可后殺,此物必得,但是齊無惑主動拋出,自是那個方向的大圣最容易得到。
一柄長槍橫掃,逼退其余成員。
另一只手掌握住此物!
時間仿佛變得緩慢了,器靈已經不必再看,卻也知道齊無惑拋給了誰。
對蒼龍龍族統一之念,對好友龍皇的妖族不能統一的遺憾和承諾。
以及,此身殺機,唯一之從容離開的機會。
印璽晃動,龍圣抬眸。
承諾,約定,以及,活命的機會,大勢的輪轉,在一瞬間逆轉。
對齊無惑必須承其報信,以及間接的幫助自己復仇之大恩的龍圣扣住印璽,復雜地看著那少年道人,剎那之間,他仿佛看到了風起云涌,而大勢磅礴,看到了那少年道人鬢角之發微微揚起,落下來,眉宇溫和平靜,仿佛一名老者,卻又只是少年。
縱橫人間一甲子。
無雙無對八千年。
夫子,無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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