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太難了……”
“這老獅子,果真是奸猾狡詐,竟然在地脈之下又覆蓋了一層妖族的陣法。”
“一旦對于妖族的陣法了解不夠,就有可能反而引動這陣法的特性……”儀軌之處,東岳大帝眉頭皺起,以自身的元神之力撫平了險些暴動的陣法,而后回身去看那盤腿而坐,推演陣法的齊無惑,道:“小子,你懂得妖族的陣法和法門嗎?”
少年道人道:“只懂得一些。”
齊無惑對于妖族的基礎和修行之法門,也只是自己的好友猛虎山神處得知了部分。
東岳大帝眉頭緊皺,道:“這可不是只會一點半點就能行的。”
“他自身根基之中,最為不擅長的佛門和道門的陣法,以及地脈之陣,就已是如此的困難,更何況是他修持了萬年的妖族根基陣法,你先暫且休息一會兒,不必強求,就算是無法逆轉這陣法,尋到這儀軌,也已經比起我原本的預料,好上太多太多了。”
他伸出手按在齊無惑的肩膀上,讓少年道人從眼下的狀態里面掙脫出來。
而后道:“繼續推演下去的話,損耗元神,你自己得不償失。”
“現在安心寧神。”
少年道人徐徐吐出一口氣,他的額頭已隱隱抽痛,這樣龐大的繁復的陣法,推演起來對于元神的損耗極為巨大,堪稱恐怖,在這樣的情況下強行推演,也無法窺見破綻,反而還有可能在疲憊之下出錯。
齊無惑點了點頭。
本來以為接下來又要死記硬背那些此刻的他還無法理解的東西。
但是老者卻沒有繼續講述,而是散開了往日的暴躁,語氣溫和些許,道:“今日先不著急記那些東西,我想了許久,伱的根基已足夠扎實,會的神通種類也很多,可是還缺一門特別的神通,我這里,正好有一門可以教導給你。”
“或許會很難學,這一門神通,希望你可以在一個月內稍微入門便是。”
他口中念誦古樸的文字。
少年道人不解其意,老者讓他伸出手,而后那一張蒼老的,有力的,有著皺紋的手掌托在少年道人的手掌下面,而后一股醇厚的炁升騰而起,少年道人的眸光微亮起,老者輕聲道:
“文字和聲音,是最初的法咒。”
“跟著我念。”
“執吾東岳之名……”
少年道人的瞳孔收縮,看著眼前那盤坐著都比起自己站著都高大的老者。
老者經歷過無數的戰斗和廝殺,他的雙目有著歲月的痕跡,卻也有著一種老邁智者的安靜,道:“這只是一門神通,就像是借助三清四御的力量一樣,僅此而已,不要多想,孩子。”
“隨著我念。”
少年道人看著老人的眸光。
齊無惑,其實已經知道了老者的決意。
而老者也知道,眼前這個孩子已看出來。
但是他們只是這樣平和地注視著對方,最后少年道人手掌攤開,卻是如此念誦:
“執汝東岳之名……”
老者慈愛看著這錦州的孩子,沒有糾正他口中的念誦,只是繼續道:
“庇蒼生。”
“庇蒼生……”
“踏陰陽,裂昏曉。”“踏陰陽,裂昏曉……”
蒼老和清朗的聲音在這里回蕩著,少年道人的掌心緩緩浮現出一枚印璽的流光,這并非是東岳的山神印璽,而是另一種特性,是沉重無比的山,是厚重的地祇,以及最為純粹的,名為東岳的大帝走出的道路。
老者收回了手掌,那印璽在少年道人的掌心之中散開,他道:“這一枚璽法印法。”
“一定要記牢。”
“或許很難以掌握,但是接下來的二十多天里面,我每日會帶著你感受一次炁的運轉,以你的天賦,你一定可以學會,哪怕只是模仿,知道嗎?”
少年道人感知到了一種言語之中的沉重。
仙之從容,縹緲之氣是真的,但是承載重擔,步步前行,這是屬于地祇的執著。
見眾生,方知我。
這個時候,才是見眾生。
非如此,不觸本心,非見。
只如水流過地面,短暫沾濕而已。
少年道人結束了今日的陣法,感悟之后,重新回歸,距離青獅的儀軌還有二十四日時間,陣法的更改進度,也不過只十分之一,而只是這十分之一,已幾乎耗盡了少年道人的心神,而其陣法之造詣,早已遠遠凌駕于過去的自己。
齊無惑回到院子里的時候,果然又看到了荒爻。
今日她一身勁裝,眉宇凌厲散漫,唯獨看向距離她至少十幾步遠,藏在了柱子后面齜牙咧嘴的小蓬草時候,才稍微柔軟,掏出各種各樣的點心,堆滿了桌子伸出手招呼著小姑娘過來,小蓬草幾乎要炸毛了。
見到齊無惑過來的時候,才稍微松了口氣。
荒爻看了一眼齊無惑倒是散漫地打了個招呼:“哦?大忙人回來了?”
齊無惑看向眼前這位女子,語氣同樣溫和平靜:“姑娘倒是日日都來。”
荒爻放下點心,依靠著赤色的欄桿,隨意在幽谷的湖泊里面扔下一把餌料,看著錦鯉翻騰奪取食物,漫不經心地笑著道:“若是我不過來的話,青獅子可或許早已經懷疑你在做什么了,我可是以來找小蓬草為理由,說每日來此地和你閑聊了的。”
“我可是在幫你遮掩。”
“你就算是不信任我,至少也該給我留下三分的敬意。”
齊無惑微微抬眸:“順便來‘看看’小蓬草嗎?”
“不過,妖皇的使者會想要讓青獅子一脈大圣不出,來幫助我這人,本就是有趣的事情。”
荒爻金色的眸子看了一眼少年道人,似笑非笑:
“虧我的名字這般顯眼你才發現嗎?”
少年道人道:“名字或許只是個欺騙性的東西。”
“我只是推斷出來而已,妖族大圣之前還殘留六位,今日青獅子一脈大圣突破的話,其余的大圣或許不來,但是要得到妖皇之名,欲要統一妖族的那位妖皇,不可能不派使臣過來。”
“哦?那你為何不覺得我是妖皇本尊?”
“妖族大圣,并不同氣連枝,彼此之間,多有殺伐沖突。”
“妖皇需要的,是制衡其余的大圣,維系妖族現在的平衡,所以,不可能出現在這里,而妖皇也不會這么直接且輕易地表達自己的善意,一個使臣,一個位格足夠高的使臣,妖皇的血親,亦或者尊重妖皇的某位大圣,是最好的選擇。”
“妖族大圣第四位,通曉天機,對外宣稱,是為白澤一脈的后裔。”
“爻圣。”
“我有猜錯嗎?”
荒爻的眸子有暗金色的光,道:“有點意思。”
“所以,來找我攤牌的?”
齊無惑道:“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會選擇幫助我……或者說,坐視我的行為。”荒爻懶洋洋道:“幫你?不要自作多情了,你又不是小蓬草,我為什么要幫你?”
“我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延后青獅子的突破而已。”
齊無惑自語:“延后?”
荒爻灑落一把魚餌,看著那些錦鯉翻騰,淡淡道:“你說的不錯,萬靈之中,彼此以幾位大圣為核心組成了不同的勢力,彼此之間,或殺或爭,妖皇想要重現八千年前妖族的盛況。”
“祂有手腕,有實力,也有雄心壯志,更在妖族之中有超越一切的名望。”
“一切都符合妖皇統合各部的前提。”
少年道人道:“但是,另一個妖族也具備這些。”
荒爻笑一聲,道:“不錯,青獅子,同樣的根基雄渾,手腕霸道,行事作風自有其理念,尋常時候可以和任何生靈談笑風生,爽朗豪邁,一旦做出決定,則是冷靜而決絕,是會為了自己的目的最大化的完成,而對無辜生靈下手滅口的梟雄。”
“真是可惜啊……”
“他若是在五百年后再突破。”
“就會成為下一代的妖皇。”
“而現在,妖皇陛下才剛剛鎮服了其余的大圣,成為了皇,各部大圣只是面子上服從,卻還有自己的決意,需要時間慢慢去磨掉這些大圣的桀驁,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卻又出現另一個豪邁霸道的梟雄。”
“而這個梟雄又將會擁有天下最強盛的根基之一,又是曾經率領一族崛起的豪杰,和天庭,佛國都有關系。”
“整合各部,討伐人間,占據凡間,而后逆勢伐天。”
“要重現古老時代的輝煌,塑造妖庭。”
“你覺得,這樣的豪杰,同時出現兩個,會是好事嗎?”
齊無惑回答:“這樣的性格和角色,出現一個,可以帶領妖族成就盛世。”
“出現兩個,只會令妖族內耗,耗盡整個族裔的英杰。”
荒爻打了個響指,似笑非笑道:“聰明,所以,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是作為一名道人復仇,打破了青獅子的突破之路;亦或者是作為人間的謀士,任由青獅子的崛起,而后坐山觀虎斗,看妖族的內耗。”
“這就是道人之路,謀士之路。”
少年道人笑了下,道:“白澤一脈,是喜歡讓人做選擇的嗎?”
“坊間傳聞為真,你恐怕,并非白澤的后裔。”
荒爻笑道:“我確實是有白澤的血脈。”
“但是,你不覺得,生靈在巨大抉擇面前展露出的掙扎和后悔,是頗為讓人愉悅的嗎?不管做出哪個選擇,反正都會后悔……”
“哦,你這表情,是不是想要說三清不會任由妖族這樣做?”
荒爻玩味看著齊無惑,道:“可是,你是不是也忘記了。”
“三清,包括你的老師。”
“都——不是人。”
齊無惑看著眼前的荒爻,道:“是嗎?”
“伏羲氏和白澤一脈的血脈混雜的性格。”
“卻是這個樣子啊。”
“因為洞察天機,所以游戲萬物,倒是也正常。”
荒爻的眸子微凝看著眼前的少年道人,笑起來,道:
“是因為我對那小蓬草的執著,就來試探?”
“真是讓人討厭的洞察力……”
“明明為了不讓青獅子起疑心,我在最初表現的可是很不在意的啊,他在大局上很強,但是你的性格卻很冷靜和細膩,所以,你得到了我的情報,我也看到了你的跟腳,以無惑夫子的性格,這時候是要談判了?”
“太上的弟子,果然每一個的風格都截然不同,比起玉清門人一個模子里面出來的,更不好應付。”
少年道人平靜道:“我要你教我妖族的陣法。”
荒爻看著齊無惑,微笑道:
“我只是個混血兒,沒有先祖白澤的能力。”
“看到的東西有限,而且還容易被發現。”
“按照局勢來走,幫助你對你我都有好處,但是很遺憾,我身體里面的另一部分血脈并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所以我拒絕,本座最喜歡的,就是看著你們這樣的頂尖謀士和智者露出這種表情,這個可太愉快了。”
荒爻沒有在少年道人臉上看到憤怒,于是笑著回頭,道:“我會幫你拖延青獅子。”
“這是我能夠做到的最大讓步。”
“畢竟,我的立場只是希望他遲上幾百年突破,而不是他死在你的布局下。”
“哪怕是你根本殺不死他,要是損傷了他的根基什么的,我也很是頭疼的。”
“你知我的來意,我知你的目的,你知我的血脈,我知你的跟腳,咱們兩個彼此威懾,反倒是安全許多,齊無惑啊,真是個有趣的人,要不你隨我去妖庭?妖皇祂欲吞天下,人族也是萬靈之一,不再有人族妖族的分別,雄心壯志,鞭笞天下。”
“你這樣的性格,他一定喜歡。”
少年道人平淡道:“不必。”
“可惜。”
荒爻看著那少年道人站在那里,明明是身在局中,卻又有一種縹緲不定,微微笑了下,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露出燦爛好看的笑容,沖著小蓬草揮了揮手,然后才慢悠悠地離開了,又道:“思幽姑娘沒有吃我的丹藥,你最好勸勸她。”
“不然,她真的會死。”
齊無惑站在這里,心境平和。
小蓬草好奇道:“主……無惑,你遇到困難了嗎?”
少年道人揉了揉小家伙的頭,道:“沒什么的。”
三清的弟子,皆是在塵世之中歷劫的,因曾踏過諸劫,才知師承只是開始,是此身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經歷而已,小家伙不解,只是吃著東西,而這個時候,思幽看著窗戶下的丹藥,神色隱隱復雜,掙扎不定。
忽而聞到了一陣陣花香,微微一怔,抬起頭,看到噗的一下,前面的花園里面鉆出一個腦袋,是個剃掉了胡子的清俊道人,微微笑著道:
“思幽姑娘,千年不見,可還好嗎?”
而小孔雀飛啊飛。
發現,自己迷路了。
雖然飛進了所謂的圣地,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里怎么那么大,那么——大啊!小孔雀都快把自己轉暈了,阿齊怎么又把自己的氣息藏得那么好,那么難找的?
小孔雀轉暈了,一邊找一邊飛,忽而不注意,竟然撞在一堵墻上似的,直接被撞得落下來,頭暈眼花,定睛一看,前面不是墻壁,也不是感應之中的空氣,而是一個穿著青色衣服,頭發蓬亂的大叔。
青獅子摸了摸下巴,疑惑不已:“嗯?這個氣息,是九靈的?”
“九頭獅子那小子。”
“難道給我找了個母孔雀當徒弟媳婦,還生了個這個古怪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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