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失落的古城中。
大袞聲嘶力竭地吟唱著無可追溯的古老咒詞,同時雙手不斷拍擊身前的石質“水缸”,咚咚作響的拍擊聲似悶雷般響徹了螺湮城晦暗的天空。
由于克圖爾特居住的這座宮殿位于城市的中心點,而塔頂祭壇又是整座城市中地勢最高的地方,所以站在塔頂平臺的邊緣,陳景他們可以看清這座螺湮城中的一切異動。
是的。
大袞喚醒了這座沉眠已久的古老城市。
陳景他們目之所及的一切建筑都在不斷扭曲,仿佛整座城市的空間都陷入了畸變狀態,它們在無聲的緘默中瘋狂蠕動著,像是不定型的膠狀物質。
一眼看去。
整座古城都仿佛變成了一灘柔軟而厚重的幽綠色瀝青。
它們最初進入這種詭異的狀態時,所蠕動變換的形狀至少都是能被人類理解的幾何體,但隨著接下來那些更為晦澀的咒語從大袞嘴里脫口而出,它們所變換的形態也就愈發難以理解,甚至陳景都不知該用何種方式來描述這座古城中顯現的光怪陸離。
“我體內的大袞之血在燃燒……”剎貢祭司忽然開口說道。
此前他一直都保持著謙卑的緘默,尤其是在陳景與大袞交談的過程中,他只是聽而不敢說,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更不敢提出半點質疑。
他不是諾托亞那樣的瘋子。
更不是甘巴洛那樣的野心家。
所以剎貢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你也有所感應?”陳伯符好奇地問道,他很欣賞剎貢識趣的表現,所以此刻他對這個魚人祭司也就沒有多少敵意,反而將對方視作一個“預備役的自己人”。
“看來阿米蒂奇研究的方向是對的……”剎貢見老人主動與自己搭話,知曉對方真實身份之后,他自然也不敢怠慢,當即回道,“我們這些大袞的眷族……其力量來源并非是大袞……而是大袞古神侍奉的那一位至高存在……”
“所以你們這個序列的源頭應該是螺湮城里的克圖爾特?”陳伯符笑著問道。
“應該是這樣。”剎貢祭司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我能感應到這座城市正在復蘇,而沉眠于這座城市深處……那位極為古老的存在也即將蘇醒。”
就在剎貢祭司想要詳細描述自己的感受時,大袞忽然停下了手中拍擊“水缸”的動作,而自始至終都躺在“水缸”里的特基禮也在這一刻現出真身……
直到此時,陳景他們才明白,特基禮并不是某種近似章魚的腕足類生物……準確的說,他們都無法確定這算不算生物的一種,因為它與“深空異彩”非常相似,完全就是一種超出了常人理解的生命形式。
如果用肉眼去看。
那么它便是一團不定型的黑色物質,猶如瀝青一般從“水缸”的缸口噴涌而出,隨即便開始肆意在天空上擴散蔓延,自由自在地“流動”開來……
它是螺湮城的天空與大地。
亦是螺湮城的狂風與驟雨。
陳景他們目睹了特基禮與螺湮城融為一體的全過程。
特基禮先是利用自身不斷增殖的特性,用自己的軀干占據了整片天空,隨后它便隨著呼嘯而來的狂風,分裂出部分軀體化為細小的雨滴墜向大地。
天空與大地在這一刻被無數粘膩的“絲線”連接,猶如斷開的藕節千絲萬縷,它們彼此都在向對方不斷蠕動著拉進距離……不,準確的說,是特基禮在將這片天空壓向大地,或是將大地拽往天空!
“我怎么感覺自己要被壓死了……”陳伯符望著不斷墜向地面的天空,哪怕他知道大袞不會害他們,但也一樣有點毛骨悚然,“我記得年輕的時候,有一次不小心被人推進了液壓機里……媽的就是那種感覺!”
“別擔心。”
大袞此刻已經不再吟誦那些晦澀的古老咒語,它已經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一切,所以它與眾人一樣,都是抬頭仰望著不斷飛速靠近地面的天空。
“我們很快就會在主人的宮殿中相聚……”
雖然得到了大袞的安慰,但眾人明顯還是有點不放心,甚至連剎貢祭司這位虔誠的大袞信徒,眼中都不由得露出了難掩的惶恐不安。
此刻。
天空墜向地面的速度又一次加快了。
陳景回頭看了老人一眼,點點頭示意讓他別擔心,而還不等老人回應,這片由特基禮構成的天空便猛地壓了下來……
剎那間。
陳景他們眼前一黑便全都失去了意識。
而又是一剎那。
陳景他們的意識乃至視覺系統都恢復了。
“這是什么地方……”
陳景下意識看向四周,只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座陌生的建筑之中,而老爺子與剎貢祭司則徹底沒了蹤影,大袞似乎也不在這里,特基禮……它還在,只不過是在天上。
就在陳景茫然地四處尋找老爺子時。
他聽見身后傳來了一陣微弱的呼吸聲。
還不等他轉過頭去。
他只感覺身后的人忽然抬起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只手是人類的手。
皮膚蒼白得幾乎能看見血管脈絡。
但從觸感而言……
又不像是人類的手。
因為那種刺骨冰涼而又“柔軟”的觸感,實在很難與正常人類的手掌聯系起來。
“老友……”
“你可是讓我好等啊……”
“這場宴會伱可是缺席了億萬年之久……”
聽見這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陳景忍不住回過頭去,只見身后站著一位瘦削高聳的陌生人。
從相貌來看。
對方符合一切與人類有關的要素。
歐境的五官特征與淤黑微卷的短發,再加上那一身舊派紳士們熱愛的古典西服,這一切使得“他”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從上世紀穿越而來的“老鄉”。
“很抱歉,克圖爾特……先生?”
陳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稱呼這位古神,因為他真的像極了表世界的人類,根本感覺不到半點古神應有的氣息。
“黃王來不了了。”
“只能由我代替他來參加您的宴會……”
聞言,蒼白瘦削的克圖爾特展顏一笑,將搭在陳景肩上的右手緩緩收了回來。
“沒關系,你或者他,都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