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封信。
陳景蹲在雨夜里的屋檐下發呆了很長時間。
直到天蒙蒙亮了。
雨勢漸弱。
他這才扶著墻慢慢站了起來,不時還用手揉著蹲麻的雙腿,臉上看不出表情。
“老頭子……”
“你可真是給我鋪了好長的路啊……”
陳景一臉苦笑地看著信紙,只有種想哭都哭不出來的感覺。
“阿吉,差不多了。”陳景小心翼翼地將信紙疊好,頭也不回地沖拜阿吉安排道,“你讓那四個家伙出來,一直往院子外走。”
“嗚!”
“這封信得貼身放才行……等找個合適的地方再藏起來……到時候也不怕……欸?!”
突然間,陳景臉色一變。
只見他手中的信紙莫名其妙地碎裂開來,就像是被無數隱形的刀片整齊切割,瞬息間就變成了上千塊碎片紙屑。
還沒等它們落地。
風一吹便散了出去。
陳景手忙腳亂地抓著這些隨風飄散的紙屑,慌張狼狽的神色讓外人看了還以為飛上天的都是鈔票。
可當陳景好不容易抓回來大半的紙屑后,攤開手心一看……紙屑都變成了粉末,就像是之前在老頭子書房里見到的那些白灰。
“真是一點念想都不給我留啊……”陳景表情復雜地喃喃道。
陳景知道這是老頭子的手段,也知道老頭子是害怕這東西不小心被別人發現。
他知道老頭子是為他好……
但為什么那老頭就這么不信任我?
難道他以為我會蠢到連這封信都藏不好?
“嗚——”
拜阿吉察覺到陳景情緒有些不大對勁,第一時間就小碎步跑了過來,歪著頭左看看右看看,不時還用腦袋輕輕頂他兩下。
“嗚?”
“我沒事……”陳景搖了搖頭,隨手將手里的白灰撒了出去,臉上恢復了以往溫柔的笑容。
“乖阿吉,飛起來。”
“?”
拜阿吉雖然不解陳景為什么下達這個指令,但還是很聽話的開始緩緩扇動翅膀。
似乎它雙翼上的孔洞并不會漏風,在扇動雙翼的過程中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甚至連揮舞翼膜引出的風都沒有。
一切都安靜得可怕。
此時,那四具尸體已經走出了院子。
按照陳景的安排。
拜阿吉操縱著他們頭也不回的向山中走去。
“你也去吧,該吃飯了。”
聽見陳景的話,拜阿吉回頭看了一眼。
見他笑著點了點頭,拜阿吉便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它就像是一個游蕩在雨夜里的孤魂,帶著沉寂森冷的氣息穿過了雨幕,直到在那幾具尸體的上空開始盤旋。
或許是因為餓極了。
在向下俯沖時,拜阿吉興奮地發出了陣陣嘶鳴。
就像是真正的駿馬所發出的馬鳴,剎那間響徹了整個哨兵嶺……
一時間,四具尸體如同木樁一般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像極了被擺放在餐盤里的食物。
雖然沒那么精致,但還算可口。
拜阿吉選擇的第一道菜,是秦山。
沒錯。
它恨極了這個曾經對它主人出言不遜的低級生物。
在向下俯沖時。
拜阿吉幾乎變成了虛無的狀態,連陳景都沒來得及看清它的動作,它就已經將秦山死死抱在懷中并飛向高空,開始如蛇類動物一般的進食。
沒有撕咬。
沒有咀嚼。
那是一種恨至刻骨入髓的生吞。
“終于可以歇會了……”
陳景知道拜阿吉可以處理好接下來的事,所以在收好老頭子留下的信封后,便背上包走進了老宅。
不一會。
他又走了出來。
不過這次他手里沒有空著,而是拿著一把用高粱苗編的掃把,一邊用手機打著光一邊揮動著掃把,小心翼翼地處理掉拜阿吉在屋外留下的所有足跡。
當他做完這一切的時候。
拜阿吉也已經吃光了那四份獨屬于它的美食。
因為還沒有得到陳景的命令,它此時并不敢落地,只能以低速在半空中盤旋著,不時發出委屈的嗚嗚聲。
“別下來啊,忙著呢……”
陳景甩了甩掃把上的水珠,沒有將它拿回老宅的意思,而是將它放在煤棚的外面。
不然干凈的屋子里有個濕漉漉的掃把也太奇怪了。
此刻的陳景就像是正在打掃衛生的家長,拜阿吉則變成了那個被嚇得躲在沙發上雙腳不敢落地的孩子。
直到陳景將遺物哨笛從包里取出,高舉著示意讓它回家,可憐兮兮的拜阿吉這才敢下來。
在下降的過程中,拜阿吉的身軀產生了劇烈形變。
距離陳景越近,它的身軀就變得越小。
直至變成一條細長彎曲的黑線,鉆入了哨笛之中……
“老實點,不讓你出來,你就別出來。”
“嗚——”
陳景無視了拜阿吉在哨笛里哼唧的聲音。
他用手機打著光在院子里巡視了最后一次,確定沒什么遺漏的地方,這才不緊不慢地回到老宅二層。
二樓的臥室,是陳景小時候住的地方。
進屋前,陳景打開燈看了一眼。
果然如他想象中的一樣,臥室一片狼藉。
“這幫狗東西真是不講理啊……闖進來就算了還翻得亂七八糟的……”
陳景撿起翻倒在地板上的相框,用袖口擦了擦放回書桌上。
相框里的照片已經上了年頭,在歲月的侵蝕下顯得有些模糊。
畢竟當初拍照的地方是在鄉下的照相館,那里的膠片機像素,估計連現在的低端手機都比不過。
相片里的。
是剛滿一歲的陳景。
白嫩嫩,粉嘟嘟。
大眼睛更是又圓又亮,像個瓷娃娃似的可愛。
老太太就這么抱著陳景坐在太師椅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慈祥。
為了陪孫子照相的時候好看些,她還特意穿了一件只有過年才舍得穿的新棉服,頭發也被盤了起來用牛角材質的發夾卡著。
陳伯符就站在老太太身后,像個人形的木頭樁子一樣面無表情,不過現在陳景再仔細看看,倒是能看出陳伯符那種入魔般的呆滯。
光陰似箭也如刮骨鋼刀。
雖然一轉眼都過去二十來年了,但看著這張相片,陳景心里還是難受得不行。
“現在不是難受的時候……”陳景揉了把臉,從兜里拿出手機,沒有絲毫猶豫,按下了三個數字然后撥通。
在電話被接通之前。
陳景打著哈欠倒在了自己小時候睡的床上,雖然對現在的他來說這張散發著霉味的木床有些狹小,但睡在上面的感覺卻還是一樣的安心。
“您好,安水縣1號接警員。”
很快電話接通了,那邊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您好,我要報警……”
陳景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平靜得一塌糊涂,但說話的時候卻裝出了一副害怕到顫抖的語氣。
“我,我懷疑我爺爺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