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破書終于有點用處了。”盧米安將“后啟示書”的內容展示給了芙蘭卡和安東尼看。
芙蘭卡琢磨了下道:
“按照‘后啟示書’的特性,這預言就算是假的,只要相信它且往這個方向準備,那它最終就會變成真的。
“問題是,如果是假預言,能影響到‘原初魔女’這么一位真神嗎?”
“不知道。”盧米安搖起了中間那顆腦袋,“反正不只是靠它來預言。”
“那我們現在聯絡‘隱者’女士?”芙蘭卡提出了建議。
在這件事情上,沒法分頭行動,因為預言或占卜的重要媒介是盧米安那張奇克臉孔,是已經融入他身體的“末日魔女”非凡特性。
盧米安先是點頭,接著自嘲一笑:
“暫時還不行,‘偶爾’快結束了。”
芙蘭卡抿了下嘴巴,站了起來道:
“那我們去保護區外面。
“安東尼,病教的事暫時由你來處理,‘冰鏡符咒’還有吧?”
“有。”安東尼沉穩地回應了芙蘭卡。
等盧米安和芙蘭卡離開這棟別墅,他從“旅者行囊”內拿出了代表病教教宗的那面鏡子,察看起之前積累的消息,用“冰鏡符咒”一一做了回復。
路德維希坐在沙發上,一邊正正常常地吃著烤紅薯,一邊看著安東尼忙碌。
過了一陣,安東尼預備收起那面鏡子時,路德維希突然開口問道:
“人生真的總是充滿痛苦嗎?”
安東尼抬起腦袋,看著路德維希棕色的眼眸,點了下頭道:
“是的。”
路德維希繼續問道: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你還選擇做人類嗎?”
“會吧。”安東尼笑了笑,“畢竟沒有成為其他種族的經驗。”
“可人生都充滿了痛苦,為什么還要當人類?”路德維希不解問道。
安東尼想了下道:
“人類大部分的痛苦來自于自己生命的短暫和自身力量的弱小,來自于不斷地對這些進行思考,但如果不思考,連本身的存在都會變得沒有意義。
“或許正是因為生命短暫、力量弱小,所以我們總是想去做點什么、創造點什么,總是不得不借助別人的幫助,也幫助別人,我們抱在一起取暖,我們靠在一塊暢想,我們創造點點滴滴的美好,又因此而痛苦。
“曾經有位詩人,我不知道是誰,總之不是羅塞爾大帝,他說過一句我覺得很有道理的話:
“‘如果我不曾為人生感到痛苦,那說明我從未熱愛過我的人生。’”
路德維希把不明白寫在了臉上。
安東尼表情平和地補充道:
“痛苦源于熱愛和渴求。
“美好、期待、向往等詞語就像火焰,讓人類感覺痛苦,也讓人類像飛蛾,不斷地撲過去,綻放出短暫又燦爛的光芒,直至變成灰燼。
“芙蘭卡告訴過我,整個宇宙的基調是黑暗,我們這些生命短暫的人類就是要在黑暗里創造一瞬又一瞬的光芒,一代又一代。”
路德維希啃著烤紅薯,很認真地總結道:
“我還是不懂為什么。”
安東尼笑了起來:
“我其實也不懂。
“如果誰說自己真正地弄懂了人類和人生,那他一定完全不懂人類和人生。
“或許就是因為不懂,所以人生才會那么讓人沉迷。”
說完,他站了起來,走向客廳邊緣。
路德維希沒問安東尼要去哪里,依舊坐在沙發上,低聲重復著兩個詞語:
“美好……痛苦……”
這小男孩就像在思考什么哲學問題一樣自言自語了起來 “這些都不是人類獨有的啊……”
過了一陣,吃完了烤紅薯的他搖了搖頭,從茶幾上拿起了一冊因蒂斯通識教育課本。
路德維希一邊翻看,一邊咕噥道:
“低效的知識傳遞方式……”
安東尼出了別墅,感受著燦爛陽光的照耀,于街邊陰影里漫無目的地散著步。
他暫時沒有主任務了。
他目前負責兩件事情:
一是在芙蘭卡忙碌的時候代管病教事務,算是實質意義上的病教教宗,但他看得出來,芙蘭卡還未真正地接受簡娜的逝去,還期待著她有一天能復活,所以,幾次想正式移交教宗“冠冕”,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二是通過監控集體潛意識大海協助官方非凡者找出那些受到侵蝕的人類或潛伏的異常,并暗中監控某些官方非凡者——“偉大母親”的象征和威能已突破了屏障,哪怕祂現在沒將注意力放在保護區,也會自然地對這里造成影響,不僅是“耕種者”和“藥師”兩條途徑的非凡者容易出問題,別的人類也會時不時異化,只是相比較而言,頻率沒那么高。
走了一陣,安東尼看到前方小廣場上有街頭音樂家在演奏,不少特里爾市民駐足旁聽,甚至翩翩起舞,很是歡樂。
安東尼凝望了一陣,表情忽然有點恍惚。
他決定對自己好一點。
末日來臨前,能好好享受生活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安東尼坐到了一家咖啡館的露天圓桌旁,要了杯濃香的因蒂斯咖啡和一根豬肉腸。
他放空思緒,欣賞起小廣場上的演奏,時不時切塊香腸塞入口中,或端起咖啡杯,抿上一口。
陽光明媚,已帶來了夏日的燥熱。
就在安東尼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名穿著藍衣白褲陳舊軍裝的老者走了過來。
這老者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只有安東尼這張圓桌還有空余的座位。
他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要了杯加番茄汁的尼波斯酒——在特里爾的酒吧和舞廳里,這種調酒叫“蕩婦”。
頭發全白的老者望著廣場一角的街壘,自來熟地對安東尼道:
“你有沒有覺得特里爾變了,變得不那么有活力了?”
“為什么這么說?”安東尼大概能解讀出對方想表達的意思,但還是很配合地問道。
那老者拿起靠在旁邊的拐杖,杵了下道:
“以前的特里爾,哪年沒有野心家策劃暴亂,哪年沒有翻越街壘的追逐、依托著障礙物的對射和投擲?
“現在的年輕人這么沒有活力了嗎?只敢小偷小摸?”
這是因為保護區的存在形式特殊,一個人的爆炸可能會連累成千上萬人,所以每一位在保護區的人類潛意識都受到了暗示,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但這只能降低受“偉大母親”影響,出現異化的概率,無法完全消除……安東尼在心里做出了回答。
“你以前參加過街頭暴亂?”他轉而問道。
那老者“嘿”了一聲:
“我還在軍隊的時候負責鎮壓那些暴亂、示威的人,他們一夜之間就修起了大量的街壘,然后依托街壘,投擲裝著酒精的燃燒瓶子,用各種能想到的武器抵抗……
“后來,我離開了軍隊,在特里爾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也成為了示威的人……”
老者回憶起了過往,絮絮叨叨地講著。
安東尼沒有半點厭煩,就像在看一本傳記故事。
等到對方說完,喝起加番茄汁的尼波斯酒,他沉默了幾秒,提出了一個與剛才那些話題沒什么關聯的問題:
“你最初為什么會加入軍隊?”
那老者“哈哈”笑道:
“當然是為了財富,為了女人,為了成為軍官!
“我出身很差,不管是去當受雇的農夫、放羊的牧民,還是到工廠做工人,或者干別的苦力,都不可能發財,連肚子都填不飽,也活不了幾年,那還不如到軍隊里去,說不定還有立戰功、摸尸體衣兜的機會,最差也只是早死。”
老者望向了安東尼:
“你也當過士兵?我感覺你有軍人的氣質。”
“是的。”安東尼沒有否認。
那老者笑了一聲:
“那你又是為了什么加入軍隊?
“你難道不是為了財富和女人去的?”
安東尼搖了下頭,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還在演奏的街頭音樂家和圍觀的市民們,未做回答。
他喝掉了最后那口咖啡,在老者追問前站了起來。
突然,他看到一輛四輪四座的馬車停在了咖啡館旁邊。
馬車的門被打開,一位穿著黑色正裝、打著深色領結、戴著半高絲綢禮帽、鬢角頗為花白的老者走了下來。
這老者臉龐輪廓分明,胡須刮得干干凈凈,有一雙冰藍色的眼睛。
安東尼心中一動,已然知道這老者是來找自己的。
“請問,是安東尼先生嗎?”那老者很有禮貌很有修養地問道。
他冰藍色的眸子周圍有不算太明顯的血絲。
安東尼斟酌著回應道:
“我是,請問您是誰,有什么事情?”
那有著冰藍色眼睛的老者微笑回答道:
“你可以叫我拿波瑞狄斯利。”
拿波瑞狄斯利?疑似古神之一惡魔君王某個分身的拿波瑞狄斯利?安東尼內心頗感驚訝。
他記得盧米安提過,拿波瑞狄斯利的真身在漢特島,受“大地母神”庇佑才沒有被“欲望母樹”完全侵蝕,而紅月降臨時,“大地母神”陷入了沉睡,狀態堪憂,應該已無法再為惡魔君王的這個分身提供什么幫助。
據此,盧米安懷疑拿波瑞狄斯利已被拖回了深淵,徹底完蛋。
誰知道,拿波瑞狄斯利今天竟出現在了保護區,狀態看起來似乎還不錯!
自稱拿波瑞狄斯利的冰藍色眼睛老者笑著說明了來意:
“我想拜訪盧米安.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