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孽龍于此……第五代天師……盧米安回想之前密契儀式時所見,隱約明白了點什么。
他沒有止步于此,從斑駁的石碑旁過去,走入了那座木制高塔。
高塔內沒有煤氣壁燈,也沒有點燃的蠟燭,全靠勉強穿透薄紙窗戶的陽光帶來一點亮度。
這不影響盧米安打量四周,只覺高塔第一層異常空曠,四周是聳立并交錯的梁柱,中間有通往地下區域的石制階梯。
盧米安熟稔地走向了仿佛蒙著一層陰影的樓梯口。
前行幾步,他忽然抬起腦袋,望向側面,只見異常昏暗的環境下,一根圓木制成的橫梁上,靜靜趴著一個身穿夜行衣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臉龐瘦削,額頭較寬,五官整體還算不錯,黑色的眼眸明亮有神,身影仿佛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因為盧米安是仰望,所以兩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兜帽也失去了遮擋的效果。
那男子當即咕噥了一句盧米安聽不懂的話語,帶著嫌棄的表情,蹭蹭蹭往上面幾層爬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又一個外來者?他竟然可以繞過那些“僧侶”的防護,潛入這座詭異的木塔?雖然他剛才沒使用非凡能力,但能耐不小啊……擁有“黑暗視覺”的盧米安不受上方昏暗的影響,用目光追索起剛才那名男子的蹤跡,可怎么都發現不了。
隱約覺得對方還在觀察自己的盧米安就這樣仰著臉笑了起來,笑得很是燦爛。
“魅惑”!
針對在場所有生物的“魅惑”!
咚的一聲,那年輕男子不知從哪里掉了出來,摔在了一條橫梁上。
他罵了一句,壁虎一樣飛快往上游動,徹底脫離了木制高塔的下面幾層,就像在躲避蛇蝎。
盧米安聽不懂他在罵什么,但覺得這和自己于電報局內被罵的那聲話語發音很像:
“冊那!”
確認那年輕男子沒再注視自己后,盧米安沿灰色石頭鋪成的臺階,一步步往下,消失在了覆蓋著陰影的樓梯口。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抵達了木制高塔的最底部,看見了那口藏于黑暗中的古老水井,看見了布滿青苔的一塊塊條石,看見了從條石上延伸往古井深處的鐵鏈。
這些鐵鏈之上有大量的浮雕,它們刻畫的皆是一張張臉孔,每張臉孔都異常猙獰,奇形怪狀,宛若惡鬼。
“和陳荼那件盔甲比較像……鎖孽龍這件事情,‘冥道人’也參加了?或者,祂的老師,老師的老師?”盧米安已然知曉“天師”對應的是“窺秘人”和“通識者”兩條途徑,這些鐵黑色的鎖鏈不像是祂的手筆。
盧米安探出腦袋,視線往下移動,于古井的底部看見了一片仿佛由成千上萬人血液匯聚而成的水面。
這濃郁,妖異,散發出了強烈的腥味和鐵銹味。
盧米安本能抬起右手,摸向鼻端,發現自己沒像上次密契時那樣流下血液,狀態甚至稱得上良好。
“這是因為我已經接受了災禍的恩賜,獲得了‘戰爭主教’的力量,相當于自己人?”盧米安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望著那片沒有映出自己腦袋和臉孔的濃郁血水,用古赫密斯語道:
“災禍頂端的力量,至高偉大的存在,您卑微的眷者想請您告訴我,哪里可以獲得能幫我晉升的非凡特性?”
盧米安一向不在乎自己的臉面,說這些話語簡直信手拈來。
不過,他不確定被鎖在古井深處的所謂“孽龍”能否聽懂自己的話語。
為了便于對方理解,他甚至沒用“天氣術士”、序列2、神話生物等名詞。
西大陸的人應該都沒有看過褻瀆石板!
短暫的、難以言喻的靜默后,血色的水面映出了一幕場景。
那是一條腐爛流膿、覆著殘破盔甲的手臂,它撐在地上,比殘破的石柱還高,裂口處不斷有膿液夾雜著無形的火焰落往地面,這點燃了大地,點燃了空氣,讓周圍的一切都在熊熊燃燒著,永不止息。
盧米安猛地退了兩步,不敢直視。
他掌心沸騰起來般的“血皇帝”殘余氣息告訴他,剛才那幕場景對應的是倒在第四紀特里爾深處的亞利斯塔.圖鐸神尸。
那里有一份“天氣術士”非凡特性?盧米安微微點頭,再次回到古井旁邊,望向那濃郁的血水。
血水表面,場景已然發生變化,一片黑暗充斥了那里,內中似乎有道高大的身影正在無聲注視盧米安。
盧米安借助靈性直覺做出了判斷:
那是藏在“幽藍復仇者”號寶庫內的鏡中“血皇帝”!
我想獲得“天氣術士”非凡特性完全繞不開亞利斯塔.圖鐸?從“鐵血十字會”會長身上獲取不行嗎?盧米安剛皺起眉頭,古井深處,那片血水的底部,驟然傳出了磅礴巨大的吸力。
盧米安一時無法抗拒,這既是高層次非凡特性強烈想聚合的本能,也源于他身上的恩賜和他現在只是純精神或純意識的狀態。
他被拉扯著落入井中,墜向了深處。
只是眨眼的工夫,在盧米安試圖激發右肩的黑色印記,“傳送”脫離時,他的身體碰到了那濃郁血液形成的水面。
他沒激起半點漣漪就穿透了過去,如同高位魔女步入鏡中世界。
盧米安霍然有了一個明悟:
水面,也是鏡面……
我進的不是鎖孽龍之處,而是對應的鏡中世界……
他眼前一暗,旋即一紅,整個人就完全浸泡入了血水里。
腥臭味、鐵銹味跟隨著粘稠的液體鉆入了他的鼻孔,想填滿他的肺部和軀體。
盧米安沒有感覺疼痛,反而很是舒暢,就像回到了自身的源頭,回到了夢寐以求的故鄉。
這片血色海洋似乎沒有水面,不管盧米安怎么上浮,也脫離不了,呼吸不到新鮮的空氣。
他看見一具具尸體從自己身旁漂了過去,它們要么沒有腦袋,要么只剩下腦袋,拖著白森森的、宛若長尾巴的脊椎,成千上萬,難以盡數。
盧米安跟隨這些尸體游動了起來,想看看它們會漂往何處。
就這樣,他和尸體們一起順著血色暗流涌動的方向,往前漂了許久。
前方的無頭身軀和帶脊椎腦袋越來越多,逐漸呈現出擁堵的狀態。
這就像不遠處應該有一個出口,但涌來的尸體太多,把它堵住了一樣。
盧米安選擇繞過擁堵區,從側面靠近“終點”。
雖然這無法讓他擠進去,但他只是想看一下前面到底是什么情況。
又游了一陣,盧米安終于看見目標地點。
那是一個黑幽幽的水眼,被數千具尸體堵住,后方還有源源不斷的“魚群”涌來。
堵在水眼里的尸體皆已腫脹,體表有一塊塊青黑色的腐爛痕跡。
盧米安一下聯想到了那位坐黃包車、用花鳥團扇遮住臉孔的女士。
她是從這里跑出去的?或者,她是這些尸體的支配者?盧米安搖了搖頭,不覺得自己有擠入水眼的可能性。
堵在那里的尸體實在是太多了,而他又不知道放火燒掉它們會帶來什么樣的變化。
那大概率會讓情況更差!
就在這時,被堵住的水眼猛烈震顫,就像有誰在另外一頭試圖打通隧道。
嘩啦!
原本塞住水眼的大量尸體一下被“吞”了進去,后方的那些終于有機會靠近。
而這也讓部分幽黑無光的水流蕩漾開來。
盧米安受到影響,被推往了遠處,眼前那些血色飛快虛幻。
虛幻之中,他看見了一道盤繞起來的巨大黑影。
那黑影趴在血色海洋的底部,將堪比特里爾大小的區域完全占據。
盧米安被吸了過去,落了下來,卻無法真正地靠近、真正地看清楚那道黑影。
一個在鏡中,一個在現實。
那黑影前方有一座長寬各有幾十公里、鋪著灰白石塊的廣場,廣場之上豎立著一根根或漆黑或血紅或灰白的巨柱,撐起了無形的屏障,讓血色的海水無法侵蝕入內。
盧米安落到了這座廣場上,屹立于他前方的是一面全身鏡。
那全身鏡由純銀混合別的金屬打造而成,四周花紋繁復,造型非常古典。
看到這面鏡子,盧米安的精神霍然一緊。
這不是“幽藍復仇者”號寶庫里的那面鏡子嗎?
藏著鏡中亞利斯塔的那面!
這里為什么也有一面?
或者說,“幽藍復仇者”號寶庫里那面通向的就是這面?
它們是“血皇帝”亞利斯塔.圖鐸各種瘋狂嘗試的成果之一?
盧米安本能地就要遠離那面銀制全身鏡,免得被它映出自己的身影,可那鏡子表面,已然凸顯出了一個藏于鏡中的人。
那人套著染上鮮血的黑色盔甲,披著閃爍淡淡血光的長發,臉龐線條像是刀削斧砍而成,嘴唇緊緊抿著,透出堅毅而剛硬的氣質,蔚藍的眼睛里充滿了殘忍和瘋狂。
下一秒,這鏡中之人將戴著鎧甲手套的右掌伸出了冰冷堅硬的鏡面。
祂一步一步地走出全身鏡,仿佛完全不在意盧米安會趁機突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