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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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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人市場區東南方的山丘上,有一個還在運行的采石場。

  盧米安從微風舞廳出來后,一路尋找著合適的流浪漢,最終來到了這里。

  此時,天色近晚,點燈人讓遍布大街小巷的煤氣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相比較而言,已結束一天忙碌的采石場陷入了昏暗當中,看不見一點火光。

  在采石場的地上部分,有幾個石膏爐,圍繞著它們,七零八落地躺了不少流浪漢。

  盧米安凝聚精神,集中注意力,挨個挨個地觀察起他們的運勢。

  終于,他找到了一個符合需求的目標。

  那是一名背靠石膏爐的男性流浪漢,襯衫、長褲和短上衣都破破爛爛,被泥土染成了深褐色,臉頰凹陷,瘦到近乎脫形,頭發和胡須又亂又長,快要連成一片。

  他半閉著眼睛,呼吸微弱,給人一種隨時可能死亡的感覺。

  而根據盧米安剛才觀察到的運勢,這名流浪漢確實已接近生命的終點,最近兩三天內就會逝去。

  他走至對方身前,蹲了下來,拿出得自變態赫德西,被芙蘭卡命名為神秘學嗅鹽的那瓶氣體,擰開蓋子,往目標鼻端湊了過去。

  他和芙蘭卡已分配好了倫塔司的“遺物”:和價值212費爾金的錢幣歸他,其余屬于芙蘭卡。

  阿嚏!那流浪漢打了兩個噴嚏,睜開了眼睛。

  他虛弱地望著身穿藍色工人制服,頭戴深色鴨舌帽的盧米安,疑惑問道:“你,你是誰,你,你想做什么?”

  盧米安平靜地回答道:“我是路過的工人,感覺你快死了,上來確認一下。”

  那名流浪漢不覺得盧米安的解釋有任何問題,因為在因蒂斯共和國,發現倒斃在外的尸體后,不管是向政府部門,還是兩大教會報告,都能得到一定的獎金,以便相應人員及時做出凈化或者將尸體送去燒成骨灰。

  那筆獎金不多,也就1費爾金的樣子,但對下層民眾來說,額外的收益再少,也是驚喜。

  流浪漢臉上胡須顫動,仿佛在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你的猜測沒有錯,我也覺得自己快死了,你這兩天多來看看吧,免得被人搶走了獎金。”

  或許是神秘學嗅鹽的刺激,也或許是死亡這個話題,讓流浪漢出現了短暫的興奮,他說話不再斷斷續續,條理也變得清楚。

  “你還有家人嗎?”蹲在流浪漢前方的盧米安,收起神秘學嗅鹽,狀似隨意地問道。

  流浪漢沉默了幾秒,緩慢搖起了腦袋:“沒有了,沒有了。你要是看上了我的衣服,等我死掉,就拿走吧。”

  “你的家人都去世了?”盧米安追問起這件事情。

  流浪漢臉上的胡須隨著肌肉的扭動搖晃了起來,嗓音里透露出無法隱藏的痛苦:“死了,他們都死了,我的父母都沒有活過四十五歲,我的兄弟死在了幾年前的那場戰爭里,我的姐妹病死了,她的孩子成了童工,十歲就駝了背,累死在了紡織工廠……”

  流浪漢不像是在回答盧米安的問題,更接近臨死前對過往做出追憶,他絮絮叨叨地往下說著:“我原本是一個采石場工人,他們都夸我力氣很大,后來,有位先生覺得我很勤奮,很能吃苦,教會了我怎么放雷管,怎么炸松石頭,我的薪水變多了,我的生活開始變好,我有了一個同樣能吃苦的妻子,有了三個可愛的孩子,但最終只活下來一個,那是我的小天使,我的女兒。”大家抗議糧食價格那年,我的身體忽然垮掉,生了一場重病。

“我的妻子和我的  女兒花了很多的錢,欠了一大筆債,終于治好了我,但我也失去了工作,我們每天都被放高利貸的人逼迫,我的小天使被他們強行帶走了,我和我的妻子瘋了一樣到處找她,過了幾周,我們看見了她的尸體,她受不了那些男人的折磨,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的妻子想去找警察,被他們活生生打死,不知道扔去了哪里,我也被打得昏迷了過去,但竟然沒有死,活到了今天……”

  盧米安靜靜聽完,嗓音低沉地問道:“你有什么心愿?”

  那流浪漢“哈哈”笑了起來:“心愿?

  “我最大的心愿是,我當初生那場病的時候,在幾天內死掉就好了。”

  盧米安沉默了一下道:“你不想報仇?”

  那流浪漢眼神恍忽地說道:“那些放高利貸的人,被別的黑幫弄死了,現在是另外幾伙人在放高利貸。”

  他終于想起了盧米安剛才的問題,嗓音飄忽地說道:“如果我等下就死掉,我想、我想再吃一個肉餅,我記得那些年每到周末,我妻子就會自己買肉,加亞麻籽和醋,做成肉醬,夾到面餅里,我的女兒特別愛吃,我也很喜歡。”

  盧米安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往山丘下方的街道走去。

  約三刻鐘過去,他拿著一個散發濃郁香味的魯昂肉餅,回到了那個石膏爐旁邊。

  那流浪漢似乎又快昏迷了,盧米安再次利用神秘學嗅鹽將他喚醒。

  流浪漢打了幾個噴嚏,目光發直地接過魯昂肉餅,飛快啃咬起來,胡須都染上了一層油光。吃了一小半,他喘起了氣,笑著問道:“年輕人,你究竟想做什么事情?”

  “我等下會給你一刀,它可能導致你今晚就死去。”盧米安平鋪直述般說道。

  那流浪漢笑了一聲,虛弱問道:“你不怕警察嗎?

  “我是不怕死,我早該死了,你知道嗎?每年冬天,我都會睡到這里的石膏爐內,運轉了一天的它,殘留著讓人舒適的溫暖,會一直延續到太陽快升起的時候,但里面剩余的氣體是有毒的,有可能讓我在美夢中死去,我一直沒有等到。”

  盧米安笑了笑:“我想,那些警察不會關心一個流浪漢是怎么死的,只要不是明顯地被謀殺。”

  那流浪漢沒再說話,將剩余的魯昂肉餅全部吃光,打起了飽嗝。

  過了十幾秒,他調整了下坐姿,道:“你可以開始了。”

  盧米安抽出了花紋邪異又層疊的墮落水銀,用它在流浪漢的手背上刺了一下。些許鮮血溢出,染紅了刀尖。

  與此同時,盧米安又看見了那條水銀色的虛幻長河。他找瀕死流浪漢的目的,就是為了交換一段更實用的命運。

  這不是說“遇到蒙蘇里鬼魂”的命運不厲害,恰恰相反,它對很多人類都能達成必死,甚至的效果,而且持續性很強。但問題在于,它發揮作用需要不短的時間——交換命運往往能在幾分鐘內完成,但蒙蘇里鬼魂什么時候會去找目標,純粹隨機。也許十幾二十分鐘后,它就會發動襲擊,也許得等三四個月。

  也就是說,“遇到蒙蘇里鬼魂”的命運,不適合突襲,不適合遭遇戰。

  而且,有了馬格特之死帶來的經驗和教訓,盧米安這次狩獵的目標“黑蝎”羅杰必然會提防類似的事情,他一旦被“墮落水銀”刺中,又沒直接死亡,大概率會向“月夫人”請求幫助,盧米安不確定那位真正擁有神性的女士有沒有辦法防住蒙蘇里鬼魂,要是可以,那他的行動就完全失敗了。

  基于這樣的考量,他打算提前把“遇到蒙蘇里鬼魂”的命運交換出去,選擇更能在突襲戰和暗殺里發揮作用的命運,務求讓“黑蝎”羅杰當場暴斃,沒法求助……

  念頭電轉間,盧米安“看見”了一副又一副畫面:那是睡在石膏爐內的流浪漢,那是被打到昏迷的流浪漢,那是最近剛暈厥了一次的流浪漢,那是跪在女兒尸體前精神完全崩潰的流浪漢,那是和妻子、女兒分享著自制肉餅的流浪漢,那是認真測量不斷檢查最終安放好炸藥的流浪漢……

  盧米安沒嘗試挑起流浪漢注定會在兩三天內死去的命運,那太過沉重,不是“墮落水銀”可以撬動的,就算“轉運之術”,也不可能將這樣的命運轉走。

  盧米安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是,使用“替代之術”,找死刑犯頂替流浪漢,以他的身份生活一段時間,直至得到周圍人們的認可,然后再完成儀式,用死刑犯的死亡替代流浪漢的死,但這需要兩三周甚至更長的時間來準備,根本來不及。

  算是有不少經驗的盧米安略作分辨,選擇了流浪漢最近因身體垮掉而暈厥過去的那段命運。

  它脫離了水銀色長河,凝聚成一滴液珠,滲入了“墮落水銀”的刀身,與此相對,“遇到蒙蘇里鬼魂”這段命運在一剛開始,就轉移到了那個流浪漢身上。

  盧米安收回了銀黑色的邪異短刀,上面干干凈凈,未染半點鮮血,而流浪漢手背上的傷口很淺,仿佛用不了多久就會結痂。

  “就這樣?”那個流浪漢疑惑問道。他已經做好了被當場殺死的準備。

  “是的。”盧米安站起身來,離開了這個山丘。

  到了深夜,已縮入石膏爐內的那個流浪漢,突然抽搐了幾下,窒息而亡。

  市場大道126號對面。

  回到這里的盧米安,靠背一處沒有煤氣路燈的陰影,眺望向目標建筑。他的身旁,穿著黑袍戴著兜帽的芙蘭卡從黑暗里走了出來。

  “怎么樣?”盧米安一點也不驚訝地側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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