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帝國昭武二十九年,臘月二十四。
中州,京都,“姜家老宅”。
自從姜家向九州全境發出情報懸賞后,姜磊每天都會收到如雪片般的羽信。
白羽信和黃羽信都交由幾個心腹門人整理,姜磊自己只看赤羽信,但即便如此,他每天的休息時間也被壓縮到了不足三個時辰。
這對于已經上了年紀的姜磊而言,確實是很大的壓力。因為睡眠不足,他最近經常感到頭暈。
“二哥,你怎么啦?氣色這么差。”
富有磁性的女中音在門口響起,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正是風風火火的姜暖云。
“暖云你來啦,先坐吧,等我把手上的信看完。”
姜暖云瞟了瞟姜磊書案上堆積如山的赤羽信,悻悻地吐了吐舌頭,心里慶幸著,還好自己不夠聰明,不適合干這些。
看著面色憔悴的姜磊在扶額思考,想起此刻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大哥,她又回憶起小時候那個特別寵愛自己,卻很少能陪伴在身邊的老父親……
姜家的男人們,真的是一代代、一個個為這片九州土地,耗盡了自己的生命啊。
終于,姜磊把手頭的信件讀完了,還是和前幾日一樣,各地都有不少異常現象,尤其是南域的越州和邊境新設的嶺州,出了一些離奇死亡事件,但這些與圣親王殿下失蹤的關系都不大。
“暖云,來找我有何事?”
姜磊看完手頭的內容,開始詢問自己的妹妹。
“瞧你這話說的,沒事我就不能來看看我的二哥啊?”
姜磊被她這話逗笑了,心情也好了一點。
“呵……你什么性子我還能不知道,有什么事快說吧,我這還忙著呢。”
“你還是這樣,無趣……那我就跟你實話說了吧。是二嫂,托人帶話,讓我喊你回去過年。”
聽到是家事,姜磊皺了皺眉頭,略顯不耐煩。
“之前我已經回過她信了,怎么又找到你這邊。與她說過不回去了,今年我就在京都過年。”
“嫂子可不就是因為勸不動你,才來找我的嘛,我不回去無所謂,你在汝陽老家還有一大家子人呢,也不回去闔家團圓嗎?”
“如今的局勢,孰輕孰重分不清嗎?過年什么時候不能過,這個婦道之人,真是……”
正欲發作的姜磊,看見姜暖云面色不善,干咳了一聲,趕緊話鋒一轉。
“再說,大哥一家不是在京都嗎,正好陪伴一下大哥大嫂與懷瀾他們,我們三兄妹也是許久沒有一起過年團聚了。”
聽到姜磊拿大哥一家出來當擋箭牌,姜暖云也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正說話間,又有一個門人拿了一封赤羽信來到書房門口。
“老爺,有信至。”
“嗯,先放這吧。”
門人將信放在了一堆信件的最上層,然后轉身就要離開。
姜磊看了他一眼,覺得此人有點面生。
“你是新來的門人嗎?”
“回老爺的話,小的到姜家已經三年了,這次也是老爺您親自挑選帶來京都的。”
“是嗎……看來是我最近過于疲勞了,有些恍惚。無事,你自去吧。”
“是,老爺。”
姜暖云看著二哥這副模樣,有點心疼。
“二哥,休息休息吧,你又不是臨淵閣的人,陛下沒有給姜家定什么期限。找得到圣親王殿下自然最好,找不到也不是我們的罪責啊!”
姜磊聞言,本欲曉以利害,但看到妹妹臉上的憂慮神色,他心頭一暖,語氣軟了下來。
“好好,忙完這陣子我就休息。但是情報這東西,有時效性,越早分析越有意義,打鐵要趁熱。”
“好吧……那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姜暖云想分擔一些二哥的辛苦。
“當然有……你這樣……”
姜磊將姜暖云喚到近前,教導她將一些相對簡單的情報分類、摘錄。
兄妹二人久違地同心協力做起了一件事。
但這和諧的氛圍并沒有持續太久,一個身穿靛青制式官服的人形色匆匆地往二人所在的書房奔來。
此人跑到房門前,簡單朝二人施禮,聲音急促、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汝陽伯、姜小姐,太傅、太傅——太傅他醒了!”
“刷”一下,姜磊與姜暖云同時站了起來。
“太好了!速帶我們前去!”
…………
太傅府,太傅姜浩的床前。
秋陽公主正緊緊握著姜太傅的手,她眼里淚光瑩瑩,這些天的擔憂、害怕與委屈,此刻都隨著丈夫的蘇醒而煙消云散。
姜海則蹲在床前輕聲呼喚父親,希望能夠得到回應。
可惜的是,姜太傅現在這個狀態,人雖然是醒了,卻只有眼珠子和頭可以輕微轉動,并沒有其他什么更多的反應。
很快,姜磊與姜暖云也到了,他們一看見姜太傅睜開眼睛,立刻也靠到了姜海身邊。
“大哥!”
“大哥!你能聽見嗎?”
聽見弟弟妹妹的呼喚,姜太傅竟然真的動了動腦袋。
“能聽見!大哥能聽見!”
姜暖云高興地驚呼了起來。
這個小姑子的大呼小叫,頓時引起了秋陽公主的不悅,她皺著眉頭。
這一反應被姜磊察覺到,他打圓場假裝訓斥姜暖云。
“不要高聲喧嘩,大哥剛醒轉,受不得刺激。”
姜暖云一副做了錯事的樣子,安靜地縮到了一邊。
“嫂嫂,可有喊過太醫前來查驗?”
“喊過了,太醫正在來的路上。”
正說話間,兩名太醫院的長者便匆匆到了太傅府。
眾人騰出空間,讓太醫為姜太傅查診。
不一會兒,太醫出來了。
“如何,父親能好起來嗎?”
姜海第一時間堵住了太醫。
“回公子的話,姜太傅已無性命之憂,脈象已然平穩。”
聽到這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欣慰不已。
太醫又接著說了。
“不過,據我二人剛剛查診,太傅頭中尚有血瘀,因此導致血行不暢,氣運不調,恐怕暫時無法恢復如常。”
“那……這個該如何治療?”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略帶歉意地說。
“請恕我等無能,顱內之事,自古無良方,我等亦無法可施。但可以給太傅開一副舒血活絡的湯藥,長期服用,或有裨益。”
聽到沒有好的方法,眾人有些失望。
然而,秋陽公主卻不僅僅是失望,她的眼里還有不滿。
“哼,陛下每年花費如此多的銀兩養著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尸位素餐來報答陛下的嗎!?”
秋陽公主質問的聲音雖然平靜,但其中卻蘊含著不容反駁的威嚴。
兩個太醫頓時跪拜在地,齊呼:
“我等無能,請公主恕罪!”
此刻,姜暖云終于能明白,二哥那天說的“她畢竟是楚家人”究竟何意了。
這個看上去溫和慈祥的嫂子,可是對在場所有人都有生殺予奪之權的皇族。
又是姜磊出來打了圓場。
“嫂子,倒也不必為難他們,先前沈神醫也來看過大哥的情況,判斷跟他們差不多,大哥目前的病就是需要長期調養,急不得一時。”
秋陽公主見姜磊發話,點了點頭,進屋去照看姜太傅。
兩位太醫如蒙大赦,趕緊朝姜磊作揖答謝,灰溜溜地走了。
眾人重新安靜地回到房中,姜太傅仍然是那個狀態,只有眼睛和頭微微可以轉動。
突然,姜磊察覺到一個細微的變化,他連忙呼喚姜海。
“懷瀾,你快看,大哥的嘴好像在動,他是不是想說什么?”
姜海聞言,定睛看去,果然,父親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要說什么。
他立刻把耳朵湊到姜太傅嘴邊,仔細地聆聽。
還是聽不清,姜海著急地問了一句:
“父親,您是要說什么嗎?”
姜海再次把耳朵湊近,終于,他聽到了一個細若蚊吟的聲音。
“……霄……霄……霄……霄……”
姜海茫然地直起身子。
姜磊趕忙詢問:
“大哥說了什么?”
“父親……一直在重復念一個字,‘霄’。好像……是圣親王殿下的字。”
圣親王,楚沐云,字桓霄。
眾人默然。
…………
從太傅府出來,姜磊又邀請姜暖云跟自己回去。但姜暖云以自己還有要事處理為由,直接開溜了。
其實,她只是不想再回去做那個枯燥的情報梳理工作。反正該帶到的話已經說過了,對二哥的心疼還不足以讓她逼迫自己去干那乏味的瑣事。
姜磊回到自己的書房,才想起那封最新送來的赤羽信,他打開一看,竟然是蕭崎寄來的。
“沒想到翼山兄這么快就有消息了。”
有些頭疼的姜磊強打起精神,仔仔細細閱讀起了信。他看著看著,眉頭越皺越緊,表情不僅有驚訝,甚至有了一絲恐懼。
看完信后,他仍是止不住的心驚。
“沒想到,居然有幸存者……真的是有人要刺殺殿下……這得有多大的膽子和底氣……可是,為什么臨淵閣的人沒有查到這些?他們的人在干什么……”
他仔細思索,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雁回關的護國玄甲都被滲透……這不是世外勢力能做到的了……至少有世外與俗世兩股勢力在勾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嵐州官府肯定也不能幸免……有人在故意制造假象……難怪臨淵閣什么都查不到……”
“難道說……這幫人想借助陛下的手,先鏟除臨淵閣嗎……如果臨淵閣和嵐州官府都失去了作用……那還能找誰幫忙……”
姜磊腦中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這個人也在嵐州,并且有足夠的勢力。同時,他與臨淵閣及嵐州官府都沒干系,甚至他與京都朝廷都沒關聯。
那個幕后黑手能滲透他的可能性極小,而且這個人與自己交情匪淺,一定會愿意幫忙。
打定主意,姜磊揉了揉太陽穴,拿出筆墨,開始寫信。
…………
南域,越州,朱雀山莊。
朱雀閣主所在的九層高塔中,金凰正在獨自喝悶酒。
他喝的是越州特產的高純度精釀,酒性極烈,尋常人一杯下肚便會一整天不省人事。
可他的桌上,已經放了四個空酒壺。
饒是他的體魄,此刻也多少有了一些醉意。
“昭武皇帝……臨淵閣……”
他嘴里時不時嘟囔一句這兩個名字。
突然,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
“進來。”
那個黑影一般的老者走到金凰跟前,看了看桌上的空酒壺,憂心地提醒:
“閣主,酒多傷身。”
“無妨……以前,都是畢方陪我喝,一人兩壺,剛剛好……現在我一個人喝,我得喝四壺,替他一起喝了。”
金凰似乎醉意有點上頭,但他卻沒有忘了問黑衣老者正事。
“灰梟,嶺州的事辦的怎么樣了?”
“回閣主,嶺州那幫蠻族這些年來一直受大楚欺壓,早就立志要復仇,屬下只是將四圣議會的計劃告訴他們,他們就欣然接受了。”
“沒提要求?”
“沒有,他們甚至還感謝我們為他們創造了機會,答應只要我們動手,他們便立刻起事響應。”
“好……好……玄武閣和白虎閣那邊呢?”
“玄武閣已經安排妥當,但白虎閣那邊……西域十六國不相信楚沐云已死,仍是觀望猶豫,可能還需要費些功夫。”
“四圣閣的話都不信嗎?哼!看來楚沐云當年確實把他們嚇得夠嗆。”
“怕也不光是恐懼所致,當年楚沐云在西域確實也收買了不少人心。”
“無妨。白虎閣慢就慢一點。”
金凰又喝了一杯酒,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不悅的東西,皺著眉頭繼續問。
“青龍閣那邊呢?”
“并無傳信。”
“楊瓊那個廢物,我就知道那幫算命的成不了什么事!”
名為灰梟的黑衣老者聽到金凰的話,下意識地環顧了一圈四周,然后小聲提醒。
“閣主,慎言,閣老已經說過不許您與楊閣主再起沖突了。”
“我就罵他了!他還能算到我要罵他嗎?哈哈哈!那個死算命的,閣老還說他那一環才是最重要的,我倒要看看他到時候怎么搞砸。哼哼!”
灰梟無奈地在心里嘆了口氣,他看向門外,想起了那個已經消失很多天的少閣主,不禁感慨著,誰說這父子二人不像的,脾氣都這么倔。
…………
從福元郡城通往張家村的山林里,有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疾馳著。
后方大一點的,是正背負著張三的金鵬,他的身體魁梧強健,背起張三來并不費勁。
前面小一點的,是帶路的徐林。自從前天夜里與蕭崎分別后,他已經連續狂奔了一天一夜,期間不吃不喝不睡,只短暫休息了一刻鐘。
那天在去姜家獵莊的路上,徐林回想起自己救張三的那一幕。那四個黑甲軍士聽到自己的假名“張細狗”并沒有多大反應,但當聽到“張三”的名字時,卻立刻起了殺心。
這說明,他們從什么地方聽到過這個名字,或是有什么人將這個名字告訴了他們。
能獲取這個名字的地方,便是張家村。
因為南宮熙有御風術加持,徐林當即下跪請求他先行前往張家村,南宮熙也不矯情,被指明方位后,直接星夜出發。
按理來說,他應該早就到了張家村,卻不知為何,沒有回返來與徐林他們碰頭。
蕭崎則獨自前往獵莊先行傳遞情報回姜家,并與徐林約定好回頭在獵莊匯合。
然后徐林就開始了不眠不休的狂奔。
金鵬在他的身后一直看著,這個瘦弱的青年一點真氣的運用都不會,他全憑肉身的力量,竟然可以跑的不比自己慢多少。
但經過一整天的疾奔之后,他也能明顯感覺出來,徐林只是在強撐。
在前方開路的徐林,步履虛浮,呼吸急促,很多時候因躲閃不及,撞斷一根樹杈都會踉蹌幾步。
但他還是一息都沒有停止地繼續向前。
他的面色鐵青,雙眼布滿血絲,他的內心焦急如焚,其實他的雙腿早已經沒了知覺,只是完全靠著意念在驅動。
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再快點……再快點……再快點!
終于,這段路途的終點,張家村,出現在了視野中。
那個熟悉的小山村,漸漸從一個點,變成一片農田,一排草屋。
村口的位置,有一個白色的人影。
正是提前趕到的南宮熙。
徐林內心燃起了一絲希望,他奮力地,再次加快了步伐。
但因為過分疲勞,在跨過那條新修的石板路時,他一個踉蹌,摔飛了出去,恰好摔到了南宮熙跟前。
徐林摔的一下巴都是血,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他立刻爬起身,用充滿希冀的眼神看向南宮熙。
但這個面善的白衣修士卻毫無反應,他看向徐林的眼神,沒有任何回應。
他什么意思?
徐林心里疑惑,不過他不想浪費時間,邁步便往村里面走。
這時,南宮熙卻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擋在他的胸前。
徐林又看向他。
南宮熙竟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徐林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一把將阻攔自己的手臂甩開,踏進了村子里。
金鵬與張三也隨后趕到,張三二話不說,從金鵬的身上跳下,連滾帶爬地向前沖,往自己家方向跑去。
往日熱鬧的張家村,此刻沒有人聲,沒有犬聲,雞鴨不鳴,牛羊不見,只有冬日寒風吹動茅草的“嗦嗦”聲。
徐林靜靜地走近村口的第一家農戶。
他打開房門,里面是三具倒在血泊里的尸體,血跡早已干涸。
徐林默默地看著他們,確實是村口的張二伯一家。
徐林關上門,又走向第二家。
金鵬與南宮熙跟在徐林身后,雖然金鵬已經猜到結果,但他還是向南宮熙投去詢問的眼神。
白衣修士并沒有理睬他。
徐林打開第二家農戶的房門,看了一會,又關上了。
他轉身去第三家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一個小板凳。
他愣在了原地。
這個小板凳,他坐過。
突然,遠處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徐林下意識地朝聲音跑去。
金鵬與南宮熙也跟了上去。
在聲音發出的地方,徐林看見了那間熟悉的土瓦房。
瓦房的門口附近,擺放著一具支離破碎的尸體,他的身體碎成很多塊,此刻卻被大致還原成了一個人形,似乎有人替他收殮過了。
從他軀體的寬厚程度來看,他活著的時候應該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
他的雙手雙腳都被人砍斷、剁碎,兇手刻意這樣做,似乎是為了懲罰他生前的反抗行為。
因為直到現在,那粗壯的手里,還分別緊握著一把硬弓,以及一把鋼叉。
“我到的時候,他被人吊了起來。”
南宮熙終于開口了。
徐林怔怔地看著。
屋里又傳來斷斷續續的撕心裂肺的嚎哭聲。
“娘啊!!”
“你醒醒啊——我是三兒!我回來啦!!”
“你看看我啊!!娘啊——我回來啦!”
“娘啊!我的娘啊——天殺的賊老天,還我的娘來啊!!還我啊!!娘啊娘……啊啊!!”
徐林在屋外聽著,他的身體開始顫抖,他想伸手去開門,但他抖得越來越厲害,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按住自己另一只手,終于緩緩把門打開。
張老伯與汪大娘,被人反綁著雙手雙腳,背靠背捆在一起,跪坐在地上。
張三正依偎在汪大娘身上,他緊緊抱住汪大娘的頭,聲嘶力竭地哭喊著,試圖喚醒她。
汪大娘那張愛笑的臉上,滿是血污,七竅流血。她與張老伯的身上都遍布各種傷痕。
“被拷問過。但是沒招。所以,最后兇手用了‘搜魂術’。”
徐林猛地扭頭看向南宮熙,向他投去詢問的眼神。
南宮熙輕嘆了口氣。
“很殘忍,你不知道會更好一點。”
徐林布滿血絲的眼里一片赤紅,看上去猙獰可怖,不知道是眼里充了淚水還是真的溢出了血水。
南宮熙看著他,竟第一次從這個瘦弱的青年身上,感到了冰寒刺骨的殺意。
張三還在痛哭著,他時而以頭搶地,抽自己耳光,時而又不停地呼喚,試圖喚醒自己的父母。
徐林失魂落魄地走出張老伯家,走到后院,突然,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牛棚,熟悉的磨盤。
那頭勤勤懇懇的老黃牛此刻也跪在地上沒了動靜,它的身上還掛著拉磨用的繩子。
徐林緩緩地走過去,將連著磨盤的繩子從老黃牛身上取下。
然后套到了自己身上。
然后他開始一步、兩步、三步,往前走著,開始轉圈。
金鵬看著這一切,下意識地向南宮熙問道:
“他在干什么?拉磨?”
南宮熙只是靜靜看著徐林。
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