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太厲害了!局長!這個叫做‘魔法武裝’的裝甲到底是哪里來的高級貨色?”
第二日,上午十點。
情緒高漲的李英偉正死死地拉著身旁的田勝,對著擺放在一旁的幾套設備大加贊揚,溢美之辭滔滔不絕,以至于讓人聽起來感覺有些肉麻。
“我剛通過資質審核,就去對戰室嘗試了一下,感覺就像是我自己的魔力產生了本質上的改變一樣!”
他興奮的地揮著手:“感覺就算是遇到殘獸,也可以正面和它一決高下了!”
魔法武裝的發放配備工作已經逐步在異策局中開始,出于林昀的單方面要求,每個獲得魔法武裝的員工都要到局長室來報道,由他親自把關。
而眼下,便是特殊作戰部第三小隊前來報告的時間。
第三小隊一共有三名員工獲得了魔法武裝的配額,分別是隊長李英偉,副隊長穆本生,以及據他們所說大放異彩的新星田勝。這三人此時都聚集在局長室里,等待著來自林昀的個人審查。
這所謂的個人審查,其實也就是進一步防范內奸。
雖然在昨天的任職演講上,林昀已經排查了相當一部分的內應,但他并不能確認那些就是全部。而魔法武裝這種可以大幅度提高裝備者戰斗力的物資,哪怕有一件落入黑燼黎明之手,對異策局普通員工的打擊都是巨大的。
于是最后,才會演變成眼下這幅場景。
雖然不知道李英偉的稱贊與吹捧到底有幾分真心,但是這些都不會影響林昀的決策。在三個人都聚集在他的辦公桌前后,他就已經暗中握住了自己的心之寶石,開始偷偷感應這三個人的魔力波動,從中辨別有沒有獸的部分。
其中,李英偉和穆本生都沒有任何問題,兩個人是相當純粹的人類魔術使。
但是田勝不一樣。
林昀能從其身上感應到極其熟悉的,那種讓人惡寒的獸之魔力。以魔法少女的身份討伐驅逐過數不清的殘獸,他對這種魔力的感應定然不會有錯。
這也是讓他有些猶豫的地方——哪怕他知道田勝身上的變化與殘獸的魔力有關,對方也從來沒有隱瞞過相關的經歷,但難保這背后還有什么隱秘。
要先同意嗎?還是暫且擱置呢?
正當林昀陷入沉思之時,局長室的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停一下,這里不行的,小姑娘!這邊不能進!”
隱隱還伴有接待員小姐焦急的呼喚聲。
原本聚集在局長室里的作戰隊員們頓時被道動靜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了話語;辦公桌后的林昀也暫止了心中的思考,有些疑惑地看向辦公室的大門。
不多時,局長室的木質平開門就被推開了。
一名身著舞臺禮裙,上身白色,下著綠色的異色瞳女孩從門外闖了進來。她的外表看上去十分可愛靚麗,就像是從哪里的演出現場跑出來的童星。女孩氣勢洶洶地沖進門,在看到門后是四名成年男性后又微妙地弱了些威風,站在原地鞠了一躬:
“叔叔們好!請問異策局的局長是在這里嗎?”
前后的反差令人咋舌。
一旁的接待員小姐則是疲憊地喘著氣,有些無奈地解釋道:“對不起,局長,我已經試圖勸阻她了,但是她說自己是魔法少女……”
林昀當然知道這個闖進局長室的女孩是魔法少女,事實上,女孩也正是他無比熟悉的后輩與晚輩:白靜萱。
昨天晚上的翠雀還準備在秘密基地找這個孩子談一談,沒想到白靜萱當時不在,第二天就主動闖入了異策局。
那么,她來這里是為了做什么?
懷抱著這樣的疑惑,林昀不動聲色地道:“你好,我就是,你找我嗎?”
“是,我想要找異策局的局長……咦,你不是小璐姐姐的……”
白靜萱下意識開口回答,但是看清了辦公桌后的中年男子后卻猛地一愣,繼而捂住了自己的嘴:“啊不,我看錯人了!”
顯然,她認出了林昀,知道對方是林小璐的父親。但是考慮到在場的還有其他陌生人,她不應該主動透露林小璐的身份,所以選擇了住嘴。
而沒等她進一步表態,一旁的田勝在觀察了女孩片刻后,神情也變得有些恍惚,像是在回憶什么一般囈語道:“小萱?”
“是!請問……咦,田叔叔!”
白靜萱又一次為在場者的身份感到了驚愕,認出對方曾經是福利院的護工后,再一次陷入了短暫的混亂之中。她剛剛沖進來時,看上去信念還頗為堅定,但這種態度,隨著發現現場都是熟人而軟化了。
話語在口中卡殼了半天,最后白靜萱又一次向眾人鞠躬:“對不起!給伱們添麻煩了!”
“不是,你還什么都沒說呢……”一旁的李英偉只感覺莫名其妙,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但是卻被一旁的副隊長用胳膊拐撞了一下,頓時又沉默了。
門口的接待員小姐見氣氛有些不對勁,本想張口再解釋什么,但終究還是化作了無聲的動作,嘴唇閉合后也沒了言語。
見眾人一同陷入了有些尷尬的沉默之中,林昀環顧四周,最終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田勝留下,這位魔法少女也請留下,其他人在門外等候吧。”
得了他的指令,在場的眾人頓時默契地行動起來。接待員小姐首先從門口退出,李英偉也被副隊長拉著從局長室中離開,最后,只剩下田勝和白靜萱留在了林昀的面前。
望著白靜萱,林昀沉吟片刻后開口:“那么,請不要著急,平靜下來好好說話吧。你是魔法少女,我閱讀過檔案,你的代號應該是薄雪,對吧?”
“是。”
白靜萱乖巧地點了點頭:“我是薄雪。”
“那么,你的來意是什么?”
林昀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平和,避免給白靜萱帶來壓力:“有什么需要異策局提供幫助的地方嗎?”
“啊,是!”
說到“來意”這個詞,原本還有些躊躇的白靜萱頓時精神了起來,就如同找回了主心骨一般,雙目放光,神情之中甚至帶著一絲微妙的憧憬:
“我,想要參加對黑燼黎明的屠殺!”
沒有人說話。
林昀保持著端正的坐姿,面無表情地看著白靜萱,在短暫的沉默之后,他重新開口:“不好意思,我剛才沒有聽清楚,你說了什么?”
“我想要參加對黑燼黎明的屠殺!”
白靜萱單手握拳,故作認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愛:
“確切來說,我想要虐殺他們!”
“……你為什么要來找我們?”林昀木然道。
“我巡邏的時候看到了!異策局的大家在跟黑燼黎明打架!”
白靜萱脆生生道:“我去問了那里的叔叔,他們說這是局長的命令!局長要求他們把城市里的黑燼黎明全部殺掉!”
“……她是這么說的。”田勝重復著白靜萱的話看向了林昀。
“我知道,不勞你重復一遍。”
林昀只感覺一時間有些頭痛,他下意識扶住自己的額頭:“那個,薄雪對吧?你剛才說,想要去清剿和抓捕剩余的黑燼黎明……”
“是虐殺!”白靜萱認真地糾正道。
她的神態看上去有多可愛,說出的話就有多恐怖。
“這不是一個可以隨便說出來的詞,尤其在你是魔法少女的情況下。”
林昀下意識嘆了口氣,努力地把話題重新拉回自己可以控制的軌跡上:“你看上去年紀不大,可能并不是很清楚‘虐殺’這個詞的含義。我要跟你解釋一下,這種行為是不被道德和法律允許,不符合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并且……”
“就是把他們打到血肉模糊以后再殺掉吧?”白靜萱有些疑惑地偏了偏腦袋。
“……是的,但我們并不是要討論這個詞的定義。而是說,這種做法,乃至說法都是不被允許的。”
林昀努力地解釋道:“尤其你是魔法少女,代表著這座城市的光明與希望。魔法少女的主職是討伐殘獸,一般情況下是不應該主動去傷害普通人類,或者相對弱小的魔術使的。更何況你說的這個詞是‘虐殺’,這是魔法少女絕對不能說出來的詞語,也是絕對不能去做的事。”
“但是,我的老師就是這么做的!”
白靜萱的年紀不大,可以看出來她的詞匯量也不是那么豐富,每說一句話都在搜腸刮肚一般思考著:
“我的老師,她非常帥氣地把黑燼黎明的老大虐殺了!而且大家都在夸贊她!我也很崇拜她的做法!”
林昀又一次沉默了。
他現在只想把桌子上的厚重工具書拿起來,給自己的腦門來兩下狠的。
“你的老師?她是……”一旁的田勝仿佛意識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地開口問道。
“我的老師,是魔法少女翠雀!就是上個月救了大家的魔法少女!”
白靜萱口無遮攔:“她當時就惡狠狠地揍了那個壞人一頓,把對面打成了豬頭,然后才千刀萬剮把她殺掉的!”
“干的好!”
田勝拍腿叫絕:“我支持你老師!對待那幫混賬玩意就該這么做!你就應該向她學習!”
“田勝。”
林昀壓低聲音提醒道。
“……啊,對不起,局長。”
田勝頓時悻悻道:“我一時激動……”
“你也是個大人了,不要那么輕易地被小孩子煽動。”
林昀敲著桌子,平靜地開口,但桌子下面不時抖動的腳跟卻表明了他不平靜的心情:“無論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是想要模仿誰,鼓勵這么小的孩子去‘虐殺’敵人,都是不恰當的。”
“但是,她說的是要對付黑燼黎明那群人渣吧?”
田勝小聲的辯解道:“我覺得對付他們就跟對付殘獸一樣,不需要講究對人的道德倫理。”
“……你說的沒錯,黑燼黎明的渣滓死不足惜。“
林昀點了點頭:“但是搞清楚,我們這些成年人在這里的意義是什么,異策局的建立又是為了什么。‘魔法少女對付殘獸,異策局對付人類的叛徒’,我們正是為了讓這群孩子遠離同族殺戮,為了不讓她們在不懂事時背上殺死人類的負擔,才存在于此的。”
“或許當她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殺死這些為惡的人類不會有任何感覺;但是沒人能夠保證,這在她們長大以后不會成為其一生的陰影。”
“她的老師是魔法少女沒錯,但你應該知道,那是一名20年前就已經在活躍,如今早已經成年的魔法少女;她的老師有著已經成型的三觀,殘酷地殺死敵人也是其下定決心后的決定,而不是無意義的模仿……”
——“我,不是在模仿!”
白靜萱有些著急地打斷了林昀的話。
她就像是個上課提出問題的小學生一樣舉手,但沒有等待同意便開口發言:“我不是在模仿老師!我很崇拜老師的做法沒錯,但是,我是自己想要去虐殺那群壞人的!”
“為什么?”
林昀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要復仇!”
白靜萱單手撫心,大聲地宣告:“他們讓殘獸害死了我的父母,他們還害死了那個魔法少女……害死了櫻前輩!我恨他們!我要讓他們不得好死!我要讓他們后悔自己做過的這一切!”
林昀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激動的白靜萱。
在他的記憶里,白靜萱一直都是那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很安靜,很平靜。她不會在人前激烈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也不會去讓別人感到為難。她給別人留下了太多的空間,以至于他人很多時候都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或許,在平日與殘獸的戰斗之中,她的戰斗風格暴虐了一點,殘酷了一點。但是在翠雀孜孜不倦的糾正之下,那樣危險的戰斗方式已經少了許多,如今的白靜萱,是像一名正常的魔法少女一樣活動著的。
若非有今天,或許林昀永遠都不會從白靜萱口中聽到“復仇”這個詞。
但是相對于這個孩子的經歷來說,這個詞語又是那么的沉重,那么的理所應當,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怎么說下去。
而她說出“虐殺”和“復仇”這樣的詞語時,神情又是那樣的天真與認真,其中的不和諧之處讓人心中不安。
“……我不會同意的,我不可能讓你這樣的孩子去做那樣的事。”
到頭來,林昀只能有些澀然地開口。他不再試圖去勸說白靜萱,而是看向田勝,指著辦公室的大門道:
“田勝,你把她帶出去。”
(本章完)
請:wap.ishuquge.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