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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一十八桌和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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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早上。

  “長官好!”

  “長官好!”

  旺角差館。

  何定賢精神抖擻,滿懷壯志地踏入差館大門,向站崗敬禮的軍裝警員頷首回道:“早上好。”

  男人。

  就是要奮斗!

  顏雄來到辦公室門口,舉手叩門:“噠噠噠。”

  “長官!”他在得到同意后,推開房門,立正敬禮。

  何定賢站在窗臺前,叼著支煙,望向窗外風景,背對著他徐徐出聲:“有事?”

  “昨天晚上東英社良友找到我,希望請你到福旺茶樓一敘。”顏雄出聲道。

  何定賢回過頭笑容燦爛,屈指彈彈煙灰,朗聲問道:“就他一個人?”

  顏雄張嘴道:“還有東福社的喪門通,以及東福社的一位元老寬叔。”

  何定賢略作思索,問道:“什么來頭?”

  “寬叔以前是東福社的二路元帥,二戰前是尖東地區的華探長,是一位有字號背景的警隊前輩,在日據時代曾拒絕憲兵隊的招攬,地下參與過東江縱隊,一直幫縱隊籌集物資、負責出面與鬼子斡旋,戰后年紀大了,就直接退休,沒有再進入警隊辦事。”

  “雖然他已經六十幾歲,但靠著資歷、名聲、一直是東福社的活招牌,連龍頭大佬‘爆叔’都以子侄禮相待。”顏雄道。

  何定賢聽聞有江湖前輩出面,曬笑一聲:“好大的招牌!”

  “既然有曾經的華探長、東江縱隊的志士出面,我不能不給面子呀,你話給良友知,晚上七點福旺茶樓。”

  “請我飲茶是吧?擺夠一十八桌,我帶全旺角的兄弟一起去飲!”

  顏雄點頭:“好,這就通知!”

  東江縱隊是二戰時期省港地區的抗日武裝,在民間聲望很高,在江湖上更有特殊地位。

  當年有很多華商、華警、青年志士為東江縱隊捐款捐物。在某老總的報告上,更是將東江縱隊與“瓊崖縱隊”和八路軍、新四軍并稱為“中國抗戰的中流砥柱”。

  何定賢拂一個江湖前輩的面子,也不能拂一個縱隊志士的臉,該見還是得見一見的……

  通菜街,林記叉燒。

  店鋪里,良友、喪門通兩個江湖大佬,如同乖乖仔一般,坐在一位披著廚裙,戴著袖套,一身工服,兩鬢斑白的叉燒師傅對面。

  叉燒師傅袖口上滿是油漬,指間叼著煙,臉上層層疊疊皺紋與老人斑,透出著歲月風霜。

  港島江湖就是一個奇怪的地方,華探長可以是社團大底,大底又有可能是抗日英雄,人性的復雜,在混亂時代里展現的淋漓盡致。

  一位華人探員來到門口同馬仔交待一聲,收了茶錢轉身離開,馬仔滿臉笑容,腳步匆匆的跑進茶餐廳,在桌前彎腰鞠躬,低聲同大佬說道:“良友哥,差館傳來的消息,晚上何探長會到旺福酒樓,讓你擺一十八桌酒,整個旺角的兄弟都會去飲!”

  良友張大嘴,表情變了又變,出聲道:“一十八桌酒是小問題,擺條堂皇臺階給何探長下咯。”

  “關鍵是整個旺角的差人都到場,會不會是要鏟死我……”

  喪門通表情鐵青,出言咒罵:“良友仔,腦子秀逗啦?差人們來飲酒吃飯就沒空鏟伱,要是他們晚上都不來,才是在外邊鏟你全家呢!”

  “一十八桌就一十八桌,錢是小意思,就是有些丟臉。”

  “消息一傳出去,誰不知東英社、東福社都跪在地上同他討饒了?”喪門通一邊講話,一邊用打自己的臉,故作姿勢,隨后再起身畢恭畢敬的給叉燒師傅斟好一杯茶,出聲問道:“你說是吧?寬叔。”

  寬叔丟掉煙蒂,舉起茶杯,冷言答道:“是又怎樣?自己丟掉的臉,不指望自己撿,還想著別人替你撿?”

  “臉面這東西別人給不了,只能靠自己掙,我一張老臉到現在就只配請人家出來飲杯茶。”

  “其它的事情插不上嘴了。”

  喪門通坐回位置,忙不迭點頭:“是是是,寬叔說的對。”

  林寬放下茶杯,站起身道:“晚上該怎么做,自己想一想,我先烤燒鵝和叉燒,晚上還要給酒樓送去。”

  “一十八桌,累死人啦。”

  他語氣不爽。

  喪門通則是點頭哈腰,目送寬叔進入后廚,扭頭低聲同良友罵道:“老東西,沒給他錢呀?唧唧歪歪。”

  良友搖搖頭,不言語,二人要是沒有寬叔出面,光靠送錢送禮走關系,晚上怕是很難過關。

  江湖上,每個人的所作所為都瞞不住,有的人活一輩子,受人敬重,面子是可以救命的。

  有些人一輩子活到頭,人人都想吐口唾沫。

  晚上,差館里的便衣、軍裝警員都收到消息,全副武裝加班待命,就連軍裝警長霍家誠都在辦公區等待探長下樓。

  何定賢穿著西裝,叼著煙斗,大步走下樓梯,兩組人馬在窗戶看見立即全數起身:“唰啦!”

  “長官!”

  “賢哥!”霍家誠、顏雄等人出聲喊道。

  何定賢舉手手中的煙斗,大手一揮,出聲喊道:“旺福酒樓,我請客,大家敞開來吃!”

  便衣探員、軍裝警員們表情一松,面露喜色,顏雄大聲笑道:“走!”

  “同大佬一起飲酒!”

  嘩啦啦,一百四十余人便風風火火,排成長龍,走出旺角差館,一路來到通菜街的福旺茶樓。

  喪門通、良友二人帶著小弟守在門口,見到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的一百多位軍警臉色驟變。

  何定賢一步當先走在前方,背后是腰間鼓鼓的便衣,軍裝警長略微在后半步,更后面則是各組探目與軍裝組長。

  喪門通雙手抱拳帶著馬仔們迎上前,熱情的出聲說道:“何探長,霍警長……”

  何定賢嘴角帶笑,徑直進入酒樓,回頭喊道:“坐!全部找位置坐!”

  “知道啦,長官。”兄弟們紛紛三五成群找位置坐下,有免費的酒席吃,還怕找不到位置嗎。

  “對了,我們坐哪里?”何定賢見兄弟們陸續坐好,方回頭看向喪門通,語氣就像在問一個服務員。

  喪門通也很好的擺正姿態,干起服務員的活,連忙引路:“主桌,何探長、霍警長請跟我來。”

  “走吧,老霍。”何定賢招呼一句,帶著霍警長、四位探目走到主桌,一共六人在主桌入座。

  他則當仁不讓的坐好主位上,吐出口煙霧,放下煙斗,望著喪門通、良友二人坐到末席,剛好坐在對面。

  “上菜吧。”

  一句話的功夫,酒樓服務生們便開始上菜,兄弟們有菜就吃,毫無顧忌。何定賢也不像是來談事情的,正像是做東請客,拿起筷子招呼一聲,就率先動筷吃飯。

  霍家誠、顏雄、孟元達等人馬上該吃吃,該喝喝,酒樓氣氛一下變得很熱鬧,底下的兄弟們已經開始推杯換盞,喪門通、良友二人被晾在一邊,滿心憋屈的對視一眼,良友率先舉起酒杯敬道:“多謝各位長官賞臉,我先敬各位長官一杯,飲勝!”

  “飲勝。”喪門通亦端著酒杯起身,二人一杯黃酒下肚,笑著再度舉杯添酒,良友說道:“對不住,各位長官。”

  “我們兩個不懂事,壞了長官的規矩,甘愿自罰三杯。”二人見沒人理會他們,自顧自的把三杯酒飲盡。

  旋即喪門通拍拍雙手,讓兄弟端上一個盤子,盤子上擺滿一卷卷的港幣,桌上的人不由把目光投群。

  喪門通彎腰諂媚的笑道:“何探長、霍警長,上個月少交的數,一共五萬塊錢,一點點意思。”

  何定賢見到錢臉上反而流露出不悅的神色,啪嗒,用力將筷子拍在桌上,在桌的同僚們不約而同齊齊把筷子放下。

  “上個月的數,我按照檔口收的整整齊齊,少一分不行,多出來的也一分不收。”他抬頭看向喪門通:“你現在什么意思?”

  “要我把定好的規矩壞了。”

  喪門通臉色鐵青,張嘴道:“賢哥,唔好意思,我不該開黑檔口的。”

  “你開了嗎。”

  何定賢問道。

  喪門通咬牙答道:“開了!”

  良友垂頭站在桌邊:“賢哥,我們做錯事,要殺要刮,你一句話的事情,我們都認。”

  “現在就是我一句話的事情?呵呵,我上個月發話的時候怎么沒人聽呢?”何定賢感覺好笑。

  林寬腰間綁著廚裙,手上戴著袖套,端著一盆叉燒拼盤上桌,吆喝道:“燒鴨燒鵝,極品叉燒……”

  “寬叔。”

  “寬叔。”喪門通、良友連忙張口喊道,霍家誠更是直接站起身,客氣道:“寬叔,坐下來一起吃。”

  “不用了。”

  “后面還有事情要忙。”林寬語氣十分和藹的鞠了兩躬,拿來一杯酒,倒上酒水說道:“我敬各位長官一杯。”

  “這些叉燒都是我親手做的,希望各位長官喜歡。”

  顏雄、孟元達、陳嘉樂等人本來打算起身,見到大佬沒有挪屁股方又坐回去,何定賢則在緩了片刻后才舉杯回敬道:“寬叔,這杯酒是你自己敬的,還是替別人敬的?”

  林寬搖搖頭感慨道:“自己敬的,但是也希望何探長高抬貴手,給年輕人一條生路。”

  “雖然我同何探長沒有同鄉情誼,但是華人在外揾食不容易,不要因為門戶之見趕盡殺絕。”

  “當然,這件事情是他們有錯在先,我只是來酒樓幫手一下后廚,臺面上該怎么做何探長說的算話!”

  何定賢微微頷首,舉著杯道:“敬寬叔一杯。”

  “寬叔!”

  顏雄等人方才一齊起身,朗聲說道,一杯濁酒下肚之后,林寬搖頭失笑轉身回往后廚。

  何定賢一干人重新坐下后又只留喪門通、良友二人站著,不過卻沒有再讓他們干站著。

  只聽何定賢說道:“沒聽懂說的話?和頭酒,要敬自己敬,阿雄,叫一箱酒上來。”

  “知道了。”顏雄回頭打一聲招呼,馬上有服務員端來一筐進口啤酒,喪門通、良友二人望著重重砸桌面上的一筐酒,互相咽一口唾沫,因為他們都知道,何定賢不可能會用一箱酒來輕飄飄的放過他們,因為,寬叔沒這么大面子!

  “那這箱酒怎么喝?”兩人悄悄對視一眼,望向主位上何定賢略帶玩味的表情,警長、探目們戲謔得眼神,大致也是能夠想到結果,喪門通一向自負夠勇,看著一筐二十四瓶的酒,心底也有點發怵,正要上前拿起第一瓶時,何定賢又道:“不要光敬我們,也要敬敬我的兄弟們,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你擺酒帶兄弟們一起來喝嗎?”

  “因為你們這兩只地溝老鼠不僅偷我的錢,偷的還是我兄弟們的錢,懂嗎!”他手掌一拍桌面,喪門通嚇一大跳,一咬牙,上前拎出一個酒瓶子,轉身來到閣樓圍欄處,望向一樓的十桌警隊伙計,舉起酒瓶就狠狠望頭上一砸:“嗙!”

  第一下就算用了十成力氣,但是角度位置不對,進口啤酒瓶又厚又硬,楞是沒有炸開,而是在腦門上沉聲一響,砸的喪門通七葷八素,搖搖晃晃,稍等清醒幾秒,重新拿起酒瓶:“嗙!”

  啤酒瓶頓時四分五裂,瓶砸玻璃把頭頂劃破,啤酒嘩啦啦澆了一地。

  緊接著,良友手持酒瓶站在他身邊,找準角度也將酒瓶狠狠砸到腦門上:“嘭!”

  一下就碎。

  樓下十桌樓上八桌,一百四十余名警員們齊齊停止手上的動作,扭頭望向閣樓憑欄前的兩位社團大底。

  眾人見堂堂兩位東莞旗社團扎職人爆完一個啤酒瓶,就捂著傷口,哀聲嚎叫,當即發出一陣噓聲:“切!”

  “樂色!”

  “繼續吃飯啦。”伙計們剛低下頭吃飯,顏雄就一手拎著一個啤酒,雙手接連揮下,一人腦袋上一個:“砰!”

  “砰!”

  孟元達也拿起啤酒瓶在桌面站起身,上前將酒瓶砸下,陸陸續續,二十四個瓶子紛紛炸開。

  何定賢望著喪門通、良友兩人癱倒在滿是酒水的地盤上,混身鮮血,喪失意識,突然發現電影里都是騙人的,啤酒瓶哪兒那么好爆,哪兒有連爆幾個還能同沒事人一樣的。

  難怪剛剛兩個人看見一箱啤酒會牙酸,會膽顫,原來我想善良一把又做錯事了?

  “媽的!”何定賢頗為氣憤,將筷子拍下,惹得顏雄、孟元達等人立即回頭待命,聽他說道:“我叫他喝酒,沒叫他拿酒砸頭,浪費糧食!”

  顏雄心中會意正要讓人再讓一箱酒來給兩個人灌進肚,且見長官招招手嘆氣道:“算了算了,坐下來吃飯,吃飽再回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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