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神吏。”
聽見這個稱呼,陸禹眉頭一皺,端碗來到門邊,借縫悄然向外看去,卻沒有見到想象中的泥人身影。
只看到店老板與一名青衫男子,男子約摸二十五六歲,眉宇間透著濃濃的書卷氣,說起話來也慢條斯理。
“于店主,你拿著劍,是不歡迎我嗎?”
“哈哈,蕭神吏說笑了,這只是一位客人拿來抵店錢的。”
店主對這青年看來極為尊重,立刻將劍放到一旁。
蕭姓青年微微一笑,道:“哦?以劍抵錢,有趣,看來兩日前那場地搖,不僅阻住了那些過往商旅,也攔住了不少落魄游俠,龍蛇混雜,于店主,你可要小心了。”
“是。”于店主上前一步,突然壓低了聲音道:“蕭神吏,小老兒托您辦的那件事?”
“自是辦妥了。”蕭姓青年取出一個小木牌交予于店主。
于店主頓時如若至寶,在手中看了又看,才小心收入懷中,隨即摸出一只囊鼓鼓的錢袋來,恭恭敬敬道:“小老兒一點心意,神吏笑納。”
“好說,但下不為例。”蕭姓青年接過錢袋,在手中掂了掂,也不多說,轉身就走,店主連忙相送。
陸禹這才收回目光,心想:“還是第一次見到有血有肉的活人被稱作神吏的,不過看他這樣子確實像個當官的。”
想到這里,他突然心中一動,看向小刺猬道:“刺猬兄,你想不想吃點更好的?”
“想呀,想呀,在哪里?”正意猶未盡舔著碗底的小刺猬一下來了精神。
陸禹笑道:“那你在這里幫我看著冬兒,我去去就來。”
說罷,他將碗中面湯一飲而盡,飄然來到店外,見那蕭姓青年從長街左側走入一條小巷之中,不動聲色跟了進去。
青年悠然走在前頭,似乎絲毫未察覺身后有人跟蹤。
陸禹雙眼一瞇,足下神雷激發,手一伸,目標正是青年腰間錢袋,他身影迅如閃電,只需五六步就可穿過整條小巷,按理來說,凡人決計無法察覺。
可不料他手才堪堪伸到,腳下卻忽然像是被什么東西絆住了,低頭一瞧,地下竟然不知何時憑空生出了兩條粗壯藤蔓將他雙腳牢牢纏住!
陸禹一驚,催動神雷,“喀”地一聲,繃斷了腳上藤曼,小巷中電芒幾個翻涌,人已退到了四五丈外。
仍正在巷子中間的蕭姓青年,這才緩緩回過頭來,遙遙上下打量他道:“道友,這是落難了?”
“道友?”
陸禹心中一凜,他不知“道友”是何意,這還是他首次聽到這個稱呼,不過從剛才地上突然生出的那兩條藤曼來看,對方應當也是真靈修士一類的人物,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那于店主會稱呼他“神吏”了。
陸禹偷盜不成,反被發現,立刻就想抽身撤離。
蕭姓青年卻道:“道友且慢,在下蕭卓,并無惡意,道友既然缺錢,這些錢送你就是。”
話音未落,他解下腰間錢袋,拋到陸禹腳下。
陸禹見狀一怔,倒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把錢送給自己。
蕭卓似笑非笑,道:“道友面生的很,是外來的散修吧,你我都是同道之人,相遇不易,何不互相指點一番?”
他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掰下頭頂上一條枯敗柳枝,手上青光一閃,那枯黃的枝條竟在他手中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抽枝發芽,一轉眼變成了一條掛滿嫩芽的鮮枝。
“原來道友是這個意思。”
陸禹見他此舉既像展示身份,又像示威,當即有樣學樣伸出手來,掌心電弧閃動,劈里啪啦,催出一團脾宮神雷,開口道:“在下宋丁,落難路過貴寶地,得罪蕭道友了。”
“好神通!”
見到他掌心神雷,蕭卓眼前一亮,莫名欣喜道:“宋兄,你竟是名雷法修士,當真少見的很啊。”
陸禹道:“在下也是近日方才練成,沒有見過多少世面。”
他這話倒是實話,因為就在昨夜以前,他還只是個凡人,不算虞姬的話,蕭卓是他見到的首位人族修士。
他眼下對修煉一道一知半解,迫切的想要有人與他交流一番,因此才會選擇留下與蕭卓搭訕,否則早就一走了之。
蕭卓道:“原來宋兄是新進道友,那就難怪了,這里不是說話之地,宋兄可否賞光到寒舍一聚?”
陸禹聞言,眉頭一皺,心想:“此人看起來文質彬彬,讓人生不出厭惡感來,可是他如此熱情,恐怕是有所圖。”
蕭卓見他不語,搖頭笑道:“是蕭某唐突了,不如這樣,在下今夜在家中設宴,再邀其他幾位道友來,咱們把酒論道,交換心得,宋兄你看可好?”
“這鎮上還有其他修士?”陸禹一怔,脫口而出。
蕭卓笑道:“除你我外,還有三位道友。”
聽到這話,陸禹心中大動,能遇見蕭卓一人就已讓他足夠驚喜,沒想到竟還有這么多修士,如此一來,應該足夠解除他心中許多困惑了。
他心癢難耐,暗道:“徐家村神來捉拿我時曾說像我這類人并非少數,看來此話不假。”
想到這里,他終于忍耐不住,開口道:“甚好,敢問蕭兄你家在何處?”
“就在巷外,左首百丈外,青紅院墻便是我家。”
蕭卓面現笑容,對陸禹的反應不覺意外,因為新進真靈修士來歷五花八門,并非人人都有師承跟腳,相反絕大多數散修都是偶得奇遇,閉門造車。
是以他十分清楚,一場修士交流會對新進修士而言具有何等誘惑力。
修煉之道,就是如此,一旦拿起,就再也放不下了。
“好,宋某一定準時赴宴。”陸禹欣喜撿起地上錢袋,表示接受對方善意。
蕭卓見狀,笑容不變,一拱手道:“蕭某在家恭候宋兄大駕。”說罷,轉身飄然離去。
陸禹望他背影,既覺興奮,又不禁摸了摸下巴,心下若有所思,他總覺得這個蕭卓透著古怪,可是哪里古怪,一時又說不清楚。
但就如蕭卓所料,這場修士宴會,對陸禹而言實在太難拒絕了,不懂修煉之人絕無法理解這種心情。
這是一種對天地本源,生命真相的渴望。
陸禹甚至覺得自己在修煉以前的人生都不算是真的活著,直到昨夜他才真的活了過來。
所謂朝聞道,夕死可以,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