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代開始,公主和駙馬就經常分宅居住,但徹底制度化卻是在明清兩朝。
至少宋代不是這樣,因為宋代那些公主,往往沒有自己的專屬公主府,按照禮制要跟駙馬住在一起。
具體操作如下:
選定駙馬之后,賜給駙馬衣帶、銀鞍、綾羅等物。臨近結婚,又賜駙馬萬貫浮財。
公主出嫁之前,賜一個宅子給公主、駙馬居住。房屋產權原則上歸皇室所有,使用權歸公主和駙馬共有,一般在夫妻倆死后被皇室收回。但實際操作時也經常不收回,又或者公主死了就直接收回。
駙馬和公主共同居住的宅子,甚至不能稱“府”,只能被稱為“第”。
宋代那些所謂的駙馬府,都是駙馬自己掏錢另建的,而且在京城只敢稱“駙馬第”。
但如果遠離京城就無所謂,建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隨便自嗨。比如宋英宗時期的駙馬許玨,就在自己的潮州老家建了“駙馬府”。
凡事也有例外。
宋仁宗只有一個女兒,疼愛得不行。
他不顧所有大臣的反對,拆遷了一大片開封民居,耗資70萬貫給女兒建公主府,每個月還額外給女兒一千貫的零花錢。
宋仁宗帶頭嚴重違制,對當時的風氣影響極壞。
宗室權貴和文武大臣,自然是有樣學樣,民間也開始大規模違制。
另外,從宋神宗朝開始,駙馬就不再“升行”。公主見到駙馬的父母,也要拜稱舅姑(公公婆婆),宋代公主的地位進一步降低。
也是在宋神宗朝,公主的上表須自稱“妾”,與親王們自稱“臣”對應。倒不是什么賤稱,純粹是為了復古守禮,先秦時代“臣”和“妾”是近義詞。
如今的大明,基本繼承宋制。
比如賜一套宅子給公主、駙馬共居,不稱“公主府”而稱“公主第”,朝廷原則上可以收回房產。
大明開國之初,駙馬都還需要升行,朱銘執政中期就已經不升了。即,公主面對駙馬的父母,屬于晚輩而非平輩,這是出于人倫常理來考慮。
但朱銘的孫子搞了一些事情,他禁止駙馬和平民納妾(年過四十且無子屬于例外),同時規定了各級官員的納妾數量。
這明顯是一個無效法令,因為根本無法有效執行,施行不到二十年就被廢除。
不廢除不行,它成了某些人巧取豪奪的工具!
舉個例子,地方權貴盯上了某個富人的財產,于是伙同官員以私納妾室之罪抓人。雖然這個罪名不大,但可以附帶其他操作,最后逼得富人賤賣產業。
禁妾令的附帶影響,就是駙馬們更熱衷于另建駙馬第。然后在自己的駙馬第里面,以蓄養歌姬為名,偷偷的納一大堆小妾,并且還經常跟公主分居。
大清早的,謝衍坐著馬車進城。
眼前恢宏氣派的公主第,曾經是張廣道的私宅。
張氏主宗被鼎泰帝流放,家產遭到抄沒充公。其中最大的一處宅子,還有城外一處莊園,被鼎泰帝賜給了女兒。
大門的牌匾很長,足足刻了八個字:秦國敬大長公主第。
秦國大長公主,是小皇帝給進封的公主號。
敬,是小皇帝賜予的公主徽號。
一般而言,公主是沒有徽號的。
現在有了徽號,自然風光無限。以至于人們提到大長公主,都自動識別為秦國公主,而不是其他幾位大長公主。
能有如此殊榮,原因很簡單。
秦國公主是在政變醞釀期間,唯一跑去提醒鼎泰帝小心的。也是在政變發動之前,唯一跑去皇宮通風報信的,只不過半路就被雍王和駙馬抓走了。
謝衍繞過大門,來到側門遞上拜帖:“煩請通報,謝衍來訪。”
門子早就被交代過,見到謝衍熱情有加,非常恭敬的開門作揖:“謝學士快里面請!”
不但謝衍被禮敬引入內院,就連他帶來的兩個隨從,也被安排在一處小廳飲茶吃糕點。
一路上遇到許多仆人,都好奇而警惕的偷偷打量謝衍。
駙馬還活著的時候,也帶了自己的仆人住進來。他不敢對公主怎么樣,卻經常對公主的仆人發脾氣。
剛開始,公主還會護著仆人,甚至因此跟駙馬爭吵。
漸漸的,公主成了舔狗,總讓自己的仆人忍讓。
這導致駙馬的仆人威風起來,對公主的仆人各種刁難。甚至就連一些公主的仆人,也徹底倒向駙馬那邊。
駙馬被處死之后,忠于公主的仆人歡呼雀躍。
現在似乎又要來一位駙馬,那些仆人既為公主高興,同時又感到深深的憂慮。
萬一謝衍也惡待公主呢?
“謝家郎君萬福!”首席女使青鸞,親自來到院外迎接。
大長公主,自是要矜持一下。
謝衍作揖道:“姐姐有禮了。”
相較于已故駙馬整天陰沉著臉,青鸞特別喜歡小謝學士。小謝學士則是愛笑,給人的感覺非常陽光,而且那張嘴巴也討人喜歡。
青鸞說道:“奴喚青鸞。”
謝衍立即說:“青鸞姐姐好名字,聽起來仙氣飄飄。”
青鸞被喊得更加高興,展露笑顏道:“郎君請跟我進去吧,公主在花園里。”
這宅子好大,謝衍從外院走向內院,中途經過了兩處廊屋,穿門過院又拐彎走到另一個長廊。更里面是圍墻和月拱門,穿過月拱門豁然開朗,里面竟是一處精致園林。
園林之內,亭臺樓閣,花木掩映,假山荷池,流水潺潺。
朱銘當初賜給張廣道的私宅沒這么大,其后代又進行了擴建,把附近商民全給逼走了。
謝衍此刻觀賞著園林風景,心里只剩一個念頭:老子胃不好,想要吃軟飯!
他還不知道,這宅子的產權歸皇室所有,大長公主只有使用權而已。
“咚咚……咚……”
一陣古琴聲從更里面傳來。
前方又是圍墻和門洞,這園林居然也分為好幾個區域。
若不是有青鸞帶著,謝衍估計都迷路了。
大長公主裝模作樣的在涼亭里撫琴,豎起耳朵聆聽外面的腳步聲。
一個侍女小跑過來,低聲說道:“來了,來了!”
幾個侍女圍在公主四周,目不斜視的站立著,但眼珠子總不由自主的往那邊瞟。
青鸞帶領謝衍走到涼亭外,屈身行禮道:“殿下,謝學士到了。”
大長公主伸手輕按還在震動的琴弦,朝向謝衍點頭微笑,繼而緩緩的站起身來。
謝衍上前作揖:“拜見公主殿下。”
大長公主欠身還禮,把謝衍請進涼亭坐下,問道:“謝六郎喜歡什么曲?”
謝衍哪懂什么古琴曲目,只能藏拙繞過去:“只要是殿下彈奏的,什么曲子我都喜歡。”
大長公主被毫無征兆的撩一下,竟然心兒砰砰直跳,斜乜他一眼埋怨道:“謝六郎少年風流,平時也跟女兒家這么說話嗎?”
這種送命題,謝衍完全沒有應對經驗。
他急中生智道:“我平時只跟兩個女子很熟,沒跟其他女子多說過話。”
大長公主果然被轉移關注點:“不知是哪兩位大家閨秀?”
謝衍說道:“一個是家母,一個是舍妹。跟妹妹說話,我從來不客氣,還特別喜歡捉弄她。但跟母親說話,就得小心應付了,便如剛才跟殿下說話一般。”
大長公主聽了哭笑不得,繼續給出送命題:“原來在謝六郎眼里,我竟是如令堂一般的長輩嗎?”
謝衍做出思考模樣:“殿下便如家母一般,威嚴又和藹,讓我感到懼怕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要多親近。但又有些不一樣,家母畢竟是長輩,而殿下好像一位平輩的大姐姐。”
大長公主驀地皺起眉頭。
什么叫平輩大姐姐?搞半天你竟把我當姐姐,那你在展示天平時撩我作甚!
身為鋼鐵直男,謝衍不知道哪里說錯了。
他連忙坐過去,小心試探道:“公主姐姐生氣了?我不太會說話,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
涼亭里有石桌和石凳,皆為漢白玉打造,夏天坐著頗為涼爽。
石凳是長條形的,但又不是很長,勉強只能擠下兩個人。
公主坐在石凳中央,兩邊的凳面僅露出一小截。謝衍此時坐過去,只能坐半個屁股,身體已經跟大長公主挨著。
言語有失,身體來湊。
大長公主好些年沒碰過男人了,被這舉動弄得面紅耳赤,下意識把臀挪開半尺,羞怒交加道:“你這人無禮至極,就不知男女有別嗎?”
謝衍垂頭喪氣,連忙又坐回去。
他真沒談過戀愛啊,理論學了不少,卻完全沒有實操過。
他只能代入自己玩過的游戲。
如果是電腦里的愛戀游戲,剛才應該是親密值不夠,所以過于親近的動作起到了反效果。接下來該怎么補救呢?
公主沒有拒絕我用頭發稱重,也允許我把頭發留作紀念。緋聞傳得滿城皆知,公主也沒有出來澄清,反而還邀請我去參加馬球會。
所以,公主應該也對我有好感吧?
謝衍猛地豁出去了,既然戀愛技巧不行,那咱干脆單刀直入。他裝出一副沮喪的樣子:“對不起,是我唐突了。我喜歡公主姐姐,也以為姐姐喜歡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說話……”
有顏又有才的小鮮肉扮可憐,對大姐姐的殺傷力可不一般。
就像哼哼唧唧被踩傷的小奶狗,能讓女人瞬間母愛泛濫,忍不住就想抱在懷里撫慰一番。(媽的,好惡心。yue!)
大長公主還真就吃這一套,她本來就對謝衍頗為中意。
剛才之所以生氣,純粹是謝衍聲稱視她為姐姐,還以為謝衍在欺騙她感情——這純屬兩個時空的觀念差別,謝衍覺得自己在說情話,聽到公主耳朵里卻不是那么回事。
此刻聽謝衍說喜歡自己,大長公主又高興起來,而且那哭唧唧的小奶狗模樣太招人疼了。
大長公主開始自我攻略,心里想道:唉,他年齡太小,雖然才學出眾,但終究不懂如何與人相處。我像他那么大的時候,不也刁蠻任性嗎?這樣以后是要吃虧的,還須我多教教他。
大長公主甚至想起曾經的自己,一股責任感油然而生,不能讓謝六郎重蹈自己的覆轍。應當多多教導他,教他怎么跟人打交道。
“好了,你也是個男兒漢,莫做出一副婦人姿態。”大長公主說道。
小奶狗欣喜抬頭,問道:“姐姐不生氣了?”
大長公主反問:“我什么時候生氣了?你以后在我面前,可以率性隨意一些,遇到別人卻萬萬要言行謹慎。”
謝衍趁機打蛇上棍:“我把姐姐當成自己人,所以才有什么說什么。換成外人,我可不會這樣,我平時聰明著呢。”
大長公主更加開心,笑得眼睛瞇成兩彎月牙:“我們什么時候成自己人了?”
“還沒有嗎?”謝衍一副懵懂表情。
大長公主還他媽就吃這套,而且感覺特別刺激。她覺得謝衍除了學問出眾,其他方面都還非常欠缺,自己慢慢引導歸正特別有成就感。
謝衍調教兩個小丫頭。
大長公主也想調教謝衍。
兩人都在體驗一種養成游戲的樂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