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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2章 再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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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公,到了。”

  “多謝先生。”俞堅白滿臉感慨,“乘鶴一日,山水千重,比俞某自命清高不凡、空逐仙道風雅的前五十年還更精彩啊。”

  宋游聽了只是微笑不語。

  若是俞堅白覺得飛天一日比他此生的后十八年還要精彩,宋游多半是不贊同的,可若只說他的前半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宋游就不在這上面發表什么意見了,只對他拱手道:

  “俞公,保重。”

  俞堅白聞言,也連忙回禮:

  “先生亦該保重。”

  相比起道人,他的語氣要鄭重得多。

  此前的他一生只是一個凡人,自然不知宋游近些年來都在做些什么,胸中又有什么圖謀,只是隱隱也能有所察覺,定不一般。

  事關古老神靈,又有天帝親自問責,怎能是尋常小事?

  自古以來,大事哪有易成的?

  然而他也只是剛死的新鬼,既無道行,也無法力,即使上任赴職,做了陰間地府的殿君,于這般大事,怕也不見得能幫得上什么忙,甚至身邊就連踐行壯志的水酒也沒有一杯,空空如也,兩袖皆風,作為故人,只得拱手祝愿一句,愿他前路好走。

  道人聽了也只是微微笑。

  “告辭了。”

  隨即乘鶴而去,直去平州。

  豐州距離平州也不算遠。

  乘鶴只是半日的功夫。

  云頂山下,鏡島湖邊。

  初夏的鏡島湖邊蘆葦與荻花都開得燦爛,透著幾分剛開的新鮮嬌嫩,好似湊近了還能聞到水汽,與秋日變干變白的花穗并不一樣。

  路邊仍是一條小土路,沿湖而走,恍惚之間好像還聽得見當年得得的馬蹄聲,又能想象到黃昏時節天光與湖光皆暗、滿天螢火的畫面,然而此時卻只是一個帶著露水的清晨。

  道人拄著竹杖,抬頭看去。

  碧水千頃,湖面如鏡,中間又有許多小島,有的建有房屋,有的修有亭臺樓閣,有的也長滿了蘆葦,都抽出了白色的花穗,對面山上、云端之巔則顯出一座巍峨雄壯的仙山,被云紗半掩。

  道人慢慢的走,感受此地風景靈氣,也感受著當年的感觸余韻。

  “沒有欺騙三花娘娘吧?”道人一邊走一邊說道,“確實是一個更大的湖,更利于垂釣,除了釣魚,還可以釣到鏡島湖有名的蟹。”

  “對的對的……”

  三花娘娘也拄著一根小竹杖,一邊走一邊扭頭往湖邊的方向看,尤其是湖上的一個個小島,她幾乎是挨個挨個的看過去,目光炯炯,透著一種釣魚人對于地理環境的特殊鑒定。

  “這里好!湖邊可以釣魚,湖里也可以釣魚,還可以去湖中間的小島上釣,肯定很好釣!”

  “三花娘娘所言有理。”

  “三某要釣個暢快!”

  輕輕細細的聲音,語氣卻很篤定。

  宋游不禁轉頭看她:“三某?”

  三花娘娘卻是一臉嚴肅,點了點頭,見他目光中似是有些疑慮,又修改了下:

  “三花某!”

  “哪有這樣說的。”

  “那怎么說?”

  “一般都是用姓加某。比如在下姓宋,便叫宋某,陳將軍姓陳,就叫陳某,舒大俠姓舒,就叫舒某。三花娘娘又沒有姓,不必這樣說。”

  “為什么三花娘娘沒有姓?”

  “自然是沒有人給三花娘娘取過姓。”

  “為什么沒有姓就不可以用某!”

  “有道理。”

  “貓某!”

  道人搖了搖頭,不與她說了。

  抬頭看看遠方天上,云頂仙山仍在云霧之中時隱時現,再低下頭來看看遠處,已到鏡島湖邊的渡口,能見得到許多游人。

  遠勝于當年啊。

  只是宋游此次前來,卻不為云頂山。

  邁步走向渡口,湖中飄著大大小小船只不少,許多船家都招呼著他。

  “客官可是要乘船去對岸?”

  “還差兩人,這就走了!”

  “客官坐我的孩童半價。”

  “客官坐我的大船,大船穩當,孩童不怕,不易落水,也不犯船暈,走得慢可以多看風景,船上還有美酒與琵琶助興。”

  許多聲音雜亂入耳。

  甚至有人來拉道人衣袖。

  貓某對此很不適應,只得板著一張小臉,直愣愣的站在道人身邊,強裝鎮定。

  道人也不太適應。

  尤記得十幾年前來的時候,渡口比現在要小一些,相對原始,雖然也有大大小小不少船,也會攬客,卻都遵循著基本的秩序,會按照到達渡口的先后排出遠近,近的優先攬客。如今渡口大了,游人多了,船家也更多了,卻似乎更混亂、更不講規矩了。

  尋視一圈,找到一艘小船。

  乃是一艘瓜皮小船,篷頂也沒有。

  就是最小的那種船,一排只能坐一個人,一列倒是能坐幾人,只是船太小了,人稍微一多,水就快要漫到船沿,船家劃船也不方便。

  道人邁步走了過去。

  “神仙要去對岸?小人的瓜皮船才是最適合賞景,伸手還能觸到湖水,而且剛剛送走了一波客人,早晨怕是沒有多少人來了,神仙要走,就是只有兩人小人也給神仙送去對岸!”

  “船家的船租么?”

  “租?怎么個租法?”

  “借船家的船,去往湖上,明日此時還給船家。”

  “神仙不是去云頂山?這是要泛舟湖上?還是要去湖中垂釣?”

  “垂釣。”

  “可要小人劃船?”

  “不用。”

  “今日借船,明日回來。”船家穩穩站在船上,皺著眉頭,一本正經的盤算,“今日白天的客人倒是沒有多少了,然而每到黃昏時候,必有客人來湖邊租船泛舟水上,賞星賞月,飲酒高歌,這也是一筆錢,加上明日早晨生意最好的時候……”

  “船家說笑了,哪有人租瓜皮船泛舟水上賞星月湖景的,人稍微一多,連躺都躺不下來。”

  道人微笑著說道。

  身邊女童頓時朝他投來目光。

  船家聞言也笑了,撓撓頭說道:“先生是知曉的。既然先生也不需要小人出船,便收先生五十文吧,賺個清閑錢,看先生并不普通,也算是小人沾點仙緣了。”

  “多謝。”

  “若是明早此時先生沒有回來……”

  “便再算一天。”道人對他說道,“也可能不止一天,兩三天,三五天都可能。”

  “先生爽快,只是須得留個憑借。”

  “一兩銀子如何?”

  “可以。”

  道人遞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銀錠,乃是錢莊為了流通方便自己熔鑄的,沒有銼剪過的痕跡。

  船家接過之后,仔細查看,拿出戥子稱了一下,剛好一兩,便也無需多記,將之揣回懷里,對道人說道:“先生應是會劃船的吧?”

  “自然。”

  “便托先生的福,享一天清閑了。”

  船家哈哈笑道,劃船到渡口,與道人和女童換了位置,期間還不忘提醒他們帶上水食、湖上太陽曬,隨即便站在岸邊看。

  本以為會是道人劃船,卻不料道人上船之后,便在船中間一坐,倒是那名漂亮女童放下行囊,熟練的拿起船槳,輕松劃著船駛離了岸邊。

  又有一只燕子飛來,貼著水面,飛近小船后,稍一上揚,便落在了船頭。

  湖面蕩開了一圈圈漣漪。

  瓜皮船緩緩駛入鏡湖深處。

  湖中島嶼如林,船在其中穿梭,很快就被島嶼遮住,沒了蹤影。

  “就在這里了!”

  三花娘娘睜大眼睛,仔細盯著水下,好似能透過碧水看到魚群的走向,隨即停了下來,拿起自己的小釣竿,一邊自言自語的嘀咕著“貓某今天要有大豐收了”之類的話,一邊費力的解著魚線。

  花了半天時間將纏繞在一起難以捋得出來的魚線解開,魚群又換了位置,只好又劃著船追上去,繼續嘀咕著甩竿出去。

  同時不忘扭頭詢問道人:

  “你是喜歡吃魚,還是喜歡吃蝦,還是喜歡吃這里的盤海?”

  “三花娘娘釣的魚太多了,吃膩了,便釣一些蝦蟹來吃吧。只是此時的蟹似乎還不算好,要等入了秋才是最肥美的時節。”

  “魚都能吃膩”

  三花娘娘搖頭晃腦,又問燕子:“燕子你要吃什么呢?”

  “三花娘娘釣什么我吃什么。”

  “嗯!”

  貓某連連點頭。

  隨即手握釣竿,坐著不動了。

  釣魚的時候是她少有的能夠安靜下來的時候之一。

  道人也不理她,只是戴上斗笠,拿出一本雜書低頭看了起來。

  水面上偶爾有一陣風來,卻很少吹皺湖面,倒是吹得瓜皮船微微搖晃,在水面上蕩開兩排細小漣漪,倒是更顯得自在了。

  中午拿出在長生縣買的蔥油餅,墊著荷葉放在床頭,初夏越發毒辣的太陽自然會幫忙將之加熱,加上微酸的漿水,便是午飯了。等到被下午的太陽曬得昏昏欲睡時,便在船頭半坐半躺,用斗笠遮住太陽,睡上一覺。

  不知不覺天便暗了。

  黃昏之后的霞光帶著幾分媚態,群山盡成剪影,湖畔蘆葦隨風而動,直到星星出來全都映入水中。

  三花娘娘釣了不少蝦蟹魚兒,去湖中間無人的島嶼上做熟,成了晚飯,又回到小船上,學著道人盤坐,卻忍不住時而仰頭,時而低頭,無論天空亦或水面都是璀璨奪目的星辰。

  遠方有船夜泊,大小不一,卻都比道人乘坐的瓜皮船要大一些。

  大的畫船之上都是些達官顯貴,有樂伎演奏,舞姬飄飛,隱隱還有唱曲聲,好不快活。

  小的蓬船之上則以文人雅士居多,大多吟詩作對,希望能以文采打動傳說中的神女,得其青睞,亦或對著星辰談論著云頂山上的神仙,古老的傳說與這些年來的兩次神仙之事,暢想仙道長生。

  聲音雖多,卻都從遠處傳來。

  在夜里飄到瓜皮船上時,已經十分微弱了,幾乎不可辨別,只更襯托出夜的寧靜與湖上的清寒。

  “咕嚕嚕……”

  湖上忽然冒出幾個泡。

  盤坐的貓某初一聽見,立馬便轉過身,用手扶著船沿,俯下身去查看,懷疑是水下有大家伙在活動。

  “咕嚕嚕……”

  湖中水泡越來越多,又升起寒煙,片刻之后,竟從水下浮出幾道婀娜的身影,看得貓某一愣一愣的。

  “仙師駕到,有失遠迎。”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鏡島湖神,便是那些風流文人幻想的神女。

  此時親迎道人,互相行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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