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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范氏的陽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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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襄的話,顯然帶有敵意。

  辛莫這才注意到,范襄面前的酒爵,根本沒有動過。

  包括那幾名六卿的子弟,都沒有動面前的酒爵。

  顯然,他們不想和商人一起喝酒。

  國參露出了一臉的尬笑。

  很顯然這樣的局面是他沒有料到的。

  本來想借著這次機會,宣傳一下他們鄭國重商的風氣,不曾想遭到了鄙視。

  “鄭國建國之初,確實受到了商人的幫助,故而桓公與商人有約定……”

  “這些我們早都知道了,可是恒公也沒有說可以和這些商人飲酒啊。”范襄的語氣陰惻惻的,讓人十分難受:“讓他們走,要么我走。”

  聽到這話,辛莫皺起了眉頭。

  在他的構思之中,狄泉應該成為一個商貿繁榮的城市,畢竟這里是諸夏的核心地帶。

  如果過度貶低商人的地位,讓商人對狄泉避而遠之,那對未來辛氏的發展是很大的阻礙。

  況且他正想和這些商人好好聊一聊,看看能否把天青酒賣到鄭國呢,豈能把人家趕出去?

  “范君,今日不過稍事一番,哪有那么多的規矩。”公子儼和范襄相識,趕緊出來打圓場。

  “即便是稍事,我也不想跟他們在一起飲酒。”

  范襄是范鞅的孫子,范吉射的嫡子,在晉國一向跋扈慣了。

  即便是劉公之子的面子,他也不給。

  這讓公子儼很下不來臺,臉色十分尷尬。

  而國參在中央,只是擦著腦門上的汗,賠笑道:“范君,這天青酒可是當世名酒,你何不先嘗一口?”

  “酒是好酒,可我今日并非為了品天青酒而來。”范襄再一次說道:“我們晉國,商人從不會和士大夫飲酒。”

  “可是這里是成周。”這時候,辛莫開口了:“士傳言,庶人于道,商旅于市,百工獻藝。士農工商,皆為國人,乃國之本,豈能有別?”

  “呵呵,你是何人?”

  “周小司空,辛莫。”

  辛莫不卑不亢,站了起來。

  “士農工商,為國之本。我們晉國也遵循此道。可你是否知道,在你旁邊坐著的,是何種商人?”范襄的聲音依舊顯得十分陰柔,但是十分刺耳:“他們是私商,并非食于官的官商。甚至在他們之中,還有庶人!這可都是為了一分小利,奔走于各國之間的逐利之徒。”

  范襄說完,很多士大夫都低聲議論起來。

  私商。

  這是在當時一種地位很低的職業。

  宗周以來,各國其實都很重視商業,至少沒有明顯的抑制商業的行為。

  但是這種商業,指的是“工商食官”的商業。

  也就是受到官吏管轄的“官商”。

  他們受到國家委派,去做生意。

  隨著社會的發展,到了春秋時期,一些商人從“官商”的隊伍里脫離出來,開始自己做生意,謀取自身的利益,這就是所為的“私商”。

  當然也有“私工”。

  對于私商和私工的態度,正如國參和范襄一般,截然相反。

  這種新興的職業,和私工一樣,還是受到了一些士大夫的反對。

  范襄繼續說道:“私商不過都是逐自身之利,豈能信任?我并非看不起商人,只不過不想和私商坐在一起罷了。”

  一些士大夫的臉上,也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我聽聞有些國家的私商,不受官府管制,只知道囤積居奇,賺取利益。聽說他們‘金玉其車,交錯其服’‘志氣高揚,結驅聯騎’,往來于各諸侯國之間,根本不把家國放在心上,理應限制私商。”

  一名王室的士大夫說道。

  在他們的觀念之中,商人和工匠,都是為了士大夫服務的。

  而不是為了自己。

  春秋中后期興起的私商,雖然賺取了很多利益,但是也得到了很多的罵名。

  “齊相管仲,早年為商。可是齊恒公并未因為他是商人而輕視他,反而立他為相,霸業遂成。如今私商興起,通各國之有無,所納貢賦稅費,可富其國,為何要限制私商。”

  辛莫忍不住反駁。

  范襄冷笑一聲:“呵呵,辛君,你說的很對。”

  辛莫看向了范襄,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贊同自己。

  “可是我還是要他們離開這里。”范襄說道:“如何啊?國參大夫?”

  “這……”國參又擦了擦汗:“不好吧,我們鄭國……”

  原來如此!

  辛莫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算是明白這范襄在打什么主意了。

  范氏向來以制陶為主業,怎么可能不知道商人的作用呢?

  范襄剛才故意貶低商人,并非真的鄙視商人,而是要為難國參!

  長久以來,鄭國和商人的良好關系,一直廣為流傳。

  尤其在子產之時,子產為了維護商人的利益,不惜得罪晉國六卿。

  這讓商人們很容易對鄭國產生好感。

  所以大批的“私商”,也就是自由商人,喜歡去鄭國做生意。

  故而鄭國一直是霸主國之下,中原比較強大的一個國家。

  而范襄如此做,就是要重現當年范宣子和鄭國商人的矛盾!

  你國參幫了商人,就是得罪了我們晉國。

  你站在晉國這一邊,就是得罪了鄭國的商人。

  那鄭國長久以來和商人建立的互信關系,就遭到了破壞。

  “好厲害的陽謀。”

  辛莫看向了范襄。

  這人看起來囂張跋扈,實則心思細膩,很善于挑起別人的矛盾,自己卻躲在背后看戲。

  只見他端起了青銅爵,輕輕聞了一下:“好酒啊……好酒……”

  而國參在一旁急的擦汗。

  辛莫失望地搖了搖頭,顯然他也看出來了,這個國參是虛有其表,并沒有他父親的風范。

  雖然他可以設筵招待商人,可是他害怕為商人出頭得罪晉國。

  一個小小的范襄,就讓他如此為難。

  要知道當年子產面對的可是晉國六卿的正卿,韓起!

  “國參大夫,不必為難了,我們這就離開。”

  就在這時,一名鄭國商人站了起來。

  “看,他們自己也知道離開,可不是我逼他們離開的。”范襄說道。

  “可是……”

  “我雖為私商,卻也是鄭國之商。如果我們還執意在此,顯然會惹怒了晉國的大人們,于門鄭國不利。”這商人說道:“我們就此退下,諸位如果想買什么,可以來我們鄭國的商鋪之中隨意挑選。”

  說罷,鄭國的商人齊齊站了起來,走到中央向國參、范襄行禮,然后慢慢向后退去。

  那領頭的商人,走到辛莫身邊時,向辛莫行禮,并且說道:“小人徐厚,方才多謝君子仗義執言,我代表鄭國商人感謝辛君。”

  辛莫也趕緊行禮。

  徐厚這才緩緩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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