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南·甘棠已經演奏完了三句,樂師突然轉調,又重新演奏了一遍。
這一次,需要再最后一句開始的時候,射出一箭。
辛莫一只手拿著弓,另外一只手輕輕捏著箭羽,等待著鼓點的到來。
除了等待著時機,辛莫還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
那就是他的箭靶已經有點傾斜了!
這一點點的傾斜,讓射中靶心得難度突然增高了。
成灮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嘴角浮現出了一絲冷笑。
這樣偏的靶子,太難射中正中了。
“這一次,終于是我贏了……”
成灮輕聲說道。
出箭!
三人的箭同時飛出,都命中了目標。
命中目標之后,音樂也戛然而止。
全場一片寂靜,都在等著檢查靶子的師氏報出最后的答案。
三釋筭!
三釋筭!
三釋筭!
又是三人同時命中靶心!
全場沸騰了。
這樣的情況在辟雍之中聞所未聞。
辛莫沒有說什么,是何結果其實他并不在意,他走到了休息的地方,和公子儼打了一個招呼。
“辛君,長公后人,名不虛傳啊!”公子儼熱情地說道。
成灮也走了過來,公子儼也向成灮點頭示意:“成氏君子箭術真是非凡啊。”
聽到公子儼如此說,成灮趕緊諂媚地笑道:“還請公子儼日后多多提攜。”
“嗯。”公子儼點了一下頭,轉過了身去。
第三番射箭,很快就全部結束了。
辛莫和成灮所得的算籌,都是二十四個。
不過二人之間,肯定要決出一個勝負的。
判斷勝負的事情,自然就交給了師陀。
師陀走向了二人三番射的標靶跟前,看了許久。
辛莫最后一箭射出,箭力強勁,幾乎已經穿透了標靶。
箭靶倒在地上,帶出了一些泥土。
師陀看著這場面,一時之間竟然也難以決斷。
他和虎賁士桃矢寒商議了一番,顯然桃矢寒更欣賞辛莫的箭術,但是師陀卻顯得有些為難。
“辛莫的箭靶已經倒地,所以不應該算術。”成灮開口道:“此乃射禮,豈能隨意毀壞箭靶!”
看到辛莫和自己成績相通,成灮為了贏自然要不顧一切。
師陀看了一眼成灮,又看向了辛莫,問到:“辛君,你覺得成君說的有無道理。”
“成君所說,自然全無道理。”辛莫臉上平淡,輕輕地回擊:“射,男子之事。夏代以射造士,后有六藝,射禮為首。射禮本義,就是考察君子射箭之術,而非看誰心疼箭靶。”
辛莫說完,眾人已經有人吃吃笑了起來。
他們都知道成灮只是在胡攪蠻纏,從未聽說把箭靶射偏就要算輸的。
眾人并未注意,趙鞅、萇弘幾位重要的大夫,也悄悄來到了近前,想看看這最終的結局。
“師,我聞射禮重在于禮,而非射也。今日天子在上,諸公在此,辛莫故意將箭靶射偏,影響射禮進程,是為無禮!”成灮依舊不依不饒。
此時,有人也紛紛點頭,覺得成灮說的有點道理。
“射者,武者之事也。武者,威天下,守家國。今日射禮,本義考察我等武力,天子在上,辛氏子不敢有絲毫隱瞞,故而全力以待。君子入則習禮樂,出則從戰伐,我立于靶場之上,自以為已身入戰場之中,身后便是天子和諸公,面前標靶便是叛逆,我不由得全力以赴,抵御強敵!”
辛莫說的振振有詞,儼然將自己帶入了保衛天子的虎賁之士。
“好!”
一聲喝彩。
趙鞅和萇弘走到了眾人跟前。
“辛氏君子所言,符合射禮本義,當為知大禮!成氏君子射術固然精湛,但是過于拘泥于小儀,并未理解射禮本意,以后還當改之。”趙鞅道:“不過你二人之射術,確實難分高下,不如再比一次如何?”
再比一次?
這在射禮中可沒有這般的道理。
可是這畢竟是趙鞅,他是今日天子都要等一等的人,說的話旁人豈能不從?
“我聞楚有神箭手,名為養由基。百步之外,可射中柳葉。今日你二人可模仿他,從五十步起,每射中一箭,就向后退出十步,直到一人射不中為止。”趙鞅提議。
辛莫和成灮對視了一眼,點頭同意。
這一次,是純粹的箭術比拼。
也沒有什么標靶,目標就是五十步外的一棵老柳樹。
“辛氏君子,可否借你的弓一用?”趙鞅問道。
辛莫有些恍惚,趙鞅竟然和自己說話了?這不是再做夢吧。
這是歷史上真正的大人物啊。
“辛氏君子?”萇弘好心提醒。
“自當奉上。”辛莫將弓箭遞給了趙鞅。
“嗯,此弓可有一石之力?”趙鞅問道。
“剛好一石。”辛莫道。
眾人發出了一陣輕呼。
一石之弓,就是在弓弦之上,可以垂掛一石重量的東西,大約一百多斤。
能拉開這樣弓箭的,基本都是大力士。
就連成灮也不由得側目,他的弓不到一石。
眾人這樣才明白,為何辛莫弓箭的威力如此巨大,看來和弓箭有關。
當然,最重要的是辛莫驚人的膂力。
“我聞辛氏之祖辛馀靡,力大無窮,堪稱神力,看來辛君也繼承了長公之力啊!”趙鞅道。
一邊說,趙鞅一邊搭弓射箭。
眾人更是驚嘆,趙鞅的力氣也十分大,輕易就將這弓拉開了,沒有絲毫費力的樣子。
箭矢穩穩地命中樹干,少半支箭身沒入了樹干。
辛莫暗暗稱奇,這趙鞅不虧是一代雄主,文武雙全。
就單單這一箭,功力肯定在他之上。
只是比起孔肆還是差些。
“那就是你們的目標。”趙鞅將黑弓歸還給了辛莫。
辛莫和成灮站在了一起,距離大樹五十步。
射中!
又退后十步。
依舊射中!
而且二人的箭,都和趙鞅的箭并在一起。
再退十步。
辛莫的箭依舊和前面三箭擠在一起,成灮的箭稍微偏出一些,但是也命中了樹干。
再十步,辛莫的箭依舊在那里。
成灮的箭稍微有點偏。
但是,他的箭矢顯然已經沒有了充足的力量,只有一半箭頭插入樹干當中,差點掉落了下來。
成灮的頭上,留下一滴汗水。
七十步,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也是他弓箭的極限了。
從常人來說,每退后十步,射箭的難度就上升數個臺階。
五十步大部分人能射中,六十步就有點困難。
能在七十步后射中的,已經是這里的佼佼者了。
成灮在七十步開外射中,箭術自然不弱。
但是再遠,他的箭就不會這般精準,也不會這般有力了。
“到此為止了。”辛莫說了一句:“這等小兒游戲,我再陪你最后玩一次。”
說罷,辛莫直接退后到了百步的地方。
他用盡全力,拉開了弓箭。
接連的開弓,辛莫的胳膊早就酸痛不止,而一百步,也是他試過自己的極限。
不能保證和前幾箭一樣精準,只能勉強射中樹干。
辛莫的箭,射在趙鞅之箭五寸之下,只有箭頭沒入樹干。
“好疼啊……”辛莫咬著牙,感覺手臂都快斷了。
成灮垂著頭,他知道自己絕對是不可能贏了。
差距,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