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梅雨季節的臨近尾聲,江南四府的清田工作也進行到了如火如荼的階段。
穿著蓑衣斗笠的稅卒們,挨家挨戶地核實信息,鼓勵百姓大膽檢舉士紳的“投靠”問題。
姜星火也去了趟常州府,匯合渡江回來的李景隆之后,打算在常州知府張玉鱗的陪同下巡視一圈常州府,繼而掉頭向南途經松江府的工場區再去往浙江。
青萍泊。
這個由白鶴溪支流灌注成的水泊,在常州府內并不起眼,而相比于旁邊繁華的呂城鎮和奔牛鎮,青萍泊周圍的這幾個小村子,更是什么都不是,既沒有通衢大道經過,也沒有大運河的余澤。
但姜星火偏偏選擇了這里。
原因也很簡單,這里是他當年出京,第一次命人舉行公審,殺了樊家惡霸的地方。
物是人非,彼時荒涼破敗的村子,這時候已經頗具人氣了。
姜星火站在樊家門口的石獅子前,抬起雙臂,望著遠處的天空,輕輕嘆息了一聲。
有的時候,回顧過去的事情,真的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國師大人。”
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聲。
姜星火轉過頭,看到一名少年從村中跑了出來,正興奮地揮動雙臂喊著自己,而在他的身后,則有一名婦人含笑看著他。
姜星火示意王斌等人不用太過戒備,隨后走了出來,一把抱住少年,把他舉了起來,轉了一圈。
也不是姜星火不想多轉幾圈,主要是少年重量不輕,再轉兩圈姜星火怕閃到腰。
“長大了,一竄一變樣啊。”
姜星火放下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
“那當然了!”
少年一臉興奮,他確實是長高了,身形也健壯了許多,看上去和以前那種稚嫩孩童的模樣判若兩人。
少年正是當年被樊家惡霸當做替死鬼的李六七的兒子,那時青萍泊之事,便是由他家而起,如今一晃兩年多過去了,小孩也長成了少年。
姜星火其實對他們如今已經并無太多印象了,但看到少年那一臉興奮的樣子,心中還是涌上一股暖意,不由笑著說道:“怎么樣,你們一家人過的還好嗎?”
劉嬸這時候走上前來,點頭說道:“托了國師大人的福,我一家人日子過得可好了呢。”
姜星火仔細打量了一番兩人身上的衣服和腳上的鞋,普通的棉麻衣裳,因為棉紡織品的普及,比之前算是改善了些,而鞋還是草鞋。
這樣看來,所謂“過得可好了”,想必也只是跟過去的自己相比。
姜星火擺了擺手,說道:“大家伙的生活還不算寬裕,這句話我可擔不起。”
雨后的微風拂過他的青衫,遠處青萍泊的蘆葦隨之蕩漾。
劉嬸急忙搖頭,說道:“哪能呢,當初若非國師大人出手相助,只怕現在我們一家子早都活不下去了。”
“都是應該做的。”
姜星火笑了笑,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轉而問道:“家里孩子上私塾了嗎?”
“上了,不求以后能考上當官,總歸識點字也是好的。”
“那就好。”
劉嬸拉過兒子,說道:“國師大人既然來了,那就來我家吃頓飯吧,準備一桌菜,算是謝恩宴。”
“好。”
姜星火沒矯情,欣然同意了,畢竟人家聽說自己來了,肯定用心準備了,若是不去反而浪費了人家的心意。
他轉身對王斌道:“給這些兄弟都安排好飯,多給村民些飯錢。”
王斌點點頭,不用啃隨身帶的干糧,那自然是極好的。
青萍泊這里有水,肯定就有魚,也不需要村民費多少勁,整點魚湯,薅點野菜,泡著饃饃吃都有滋有味的。
而劉嬸這邊,姜星火怕把人家吃破產,所以只拉著常州知府張玉鱗一起去,跟著劉嬸來到她家堂屋。
“國師,您先坐,我這就去廚房再弄一下。”
在院子里,劉嬸說完,急匆匆地跑去了堂屋后面。
姜星火從外面環視左右,發現這里除了一桌子準備好的豐盛的飯菜之外,就只剩下屋里有個人正低眉順眼地擦拭著桌椅,看樣子是在打掃衛生。
這時候那人起身,姜星火只覺得是一個熟悉的漢子,他迎了上來,笑呵呵地問道:“國師大人,今兒聽說您來咱們鄉下了.”
姜星火打量了一下他,想說的話語一頓,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怪異。
“你們,該不會.該不會是”
這漢子正是那日喝了斷頭粥,帶著兄弟們打算拼命的“一只虎”。
不過如今穿著衣裳,頭上裹著頭巾,一副老實巴交的漁民打扮,倒也沒了往昔兇悍的架勢。
劉嬸和“一只虎”對此倒是很淡定,這年頭戰亂頻仍,百姓日子過得也不好,妻離子散都不是什么新鮮事,相熟的人搭伙過日子很正常,更何況劉嬸還拉扯著孩子,要是家里頭沒個男人,更難過日子。
“跟著修壩修了一年,臨走前給了路費和一些工錢,就回來了。”
他主動解釋了起來,當初姜星火沒有重罰他們,而是先在常州府押了一段時間,隨后扔去修壩了,雖然也是重體力勞動,但比充軍砍頭可好多了,而且修壩的勞工吃的管夠。
姜星火又打量了他兩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說道:“你那些兄弟們呢?現在沒做違法亂紀的勾當吧?”
“哪能呢!”
男人的眼中滿是惶恐,他知道姜星火殺人的威勢,這么久不見,這種威勢仍然如舊,讓他心驚肉跳,而且若不是姜星火伸出援手,救了他一條性命,只怕他早已經尸骨無存了。
他只覺得姜星火看起來確實和藹,但有些話可不能亂說,更何況,常州府的父母官就陪坐在旁邊呢。
“武進城現在比以前還繁華,不愿意在青萍泊打魚的,就在那邊碼頭做力夫,日子過得挺不錯的。”
鍋里悶的兩個菜也端上來了,姜星火一邊吃一邊問道:“有種田的嘛?”
“有的,我就一邊打魚一邊種四畝田。”
“這邊清田做的怎么樣?”
一只虎小心地斟酌著話語,回答道:“這邊窮,沒什么地主了,所以也沒有官府文報上說的那些投靠的事情,清田大家都挺配合的,若是有些糾紛,也都能協商解決,實在是解決不了的,就以官府那邊清丈的結果為主。”
“有不服的嘛?”
“有肯定有.怎么清丈都有不服的,村里有些事情說不清楚。”
姜星火點點頭,這是實話,農人確實質樸,但有些恩怨,也確實同樣存在。
為什么幾千年來,直到最后才出了個“三尺巷”的佳話?或者說,為什么“三尺巷”能成為佳話?
在既定資源極少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是不愿意舍棄自己的絲毫利益的。
這種現狀,不能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點點,因為無論是一塊磚還是一寸地,那都是關乎到當事人切身利益的。
就像是那個笑話一樣,“我真的有一頭牛”。
“下鄉參與清丈的胥吏差役手腳干凈嗎?”
“那倒是挺干凈的。”
旁邊心不在焉地夾著菜的張玉鱗聞言,這才算是心頭松了口氣。
“國師放心,咱們常州府的妖風邪氣,早就扭轉過來了,江南四府里,在清田這件事情上的積極和守律,不說第一,那也絕對是排前面的。”
“那就好。”
常州府,確實之前被姜星火宰了一批官,算是宰怕了,再加上張玉鱗也算是用心,因此這次清田行動,蘇州府還有人敢玩“縮弓”,但常州府下面的這些胥吏敢動手腳的卻寥寥無幾。
一頓飯吃完,已是中午,劉嬸收拾碗筷,姜星火等人不便再打擾,告辭離去。
看著姜星火離去的背影,劉嬸拍了拍自家孩子的肩膀,說:“伱可要好好讀書,以后像國師這樣當大官,造福百姓。”
豈料孩子卻搖了搖頭,只說道:“我可當不了。”
“國師多威風啊,還是大善人,大英雄,誰敢惹他,他就敢殺誰。”繼父在一旁插嘴。
“種田挺好啊,人人都當官,哪有那么多官當,種好田,累了躺田埂上望天,多好。”
姜星火走在村落尚未完全干涸的土路上,心思飄遠,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心態已經逐漸改變,也越來越有些“入世”了,看待這些人的目光也漸漸地發生了變化。
在青萍泊給過去的短暫經歷畫上了一個句號,姜星火巡視了一圈常州府,又砍掉了一串士紳的腦袋后,才順著太湖西側南下,回到松江府。
松江府,手工工場區。
這里位于大黃浦的舊址,與上海縣城遙遙相望,相隔甚短。
不過與以前一片爛泥地的樣子相比,這里可謂是大變樣了。
棉紡織場區里,一座座工坊鱗次櫛比,紡織女工們將紡好的布一個個掛在固定好的多節桿網上。
工廠內,各式各樣的紡織機器運轉著,偶爾也有設備被搬運進去。
因為這些紡織機器除了腳踏動力以外,大部分還需要用旁邊的黃浦江水流作為動力,因此很多U型河渠被挖進了工場中,作為永不停歇的循環動力。
這時候,姜星火當年炸掉大黃浦的堰塞湖,無疑就成了一個明智之舉。
這里雖然絕大部分都是紡織女工,但工人們穿梭在工坊里,忙碌著自己的事情,倒也井然有序,這種秩序顯然代表著,這里已經形成了相當的組織度。
“哎呀!”
忽然間,人群中響起一聲驚呼。
“怎么回事?”
只見一名身材瘦小的女人摔倒在地,她臉色煞白的捂住肚子,額頭上滿是汗珠,眼眸里閃爍著恐懼之色。
“你沒事吧!”旁邊有人走了過來問道。
那女人看也沒看她,搖了搖頭。
但有經驗的婦人卻看出來:“她她好像要早產了!”
“快點送醫!”旁邊的紡織女工急忙叫道。
很快,就有人去抬簡易擔架了。
幾個相熟的紡織女工將女人抱起,放上擔架,向著工坊外面跑去。
工坊里面,人們紛紛議論起來,無非是些閑話。
這點是避免不了的,正如村口大媽們的秘密情報站。
“怎么會這么巧?”
“不知道啊!”
“不過看她的樣子挺痛。”有人說道。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從路上駛來,停靠在了路邊,隨即,一個隨行的女人連忙喊道。
“放馬車上!”
“唐場長,您在真是太好了!”
幾名女工抬著擔架,快步朝著這邊沖去。
“等等!”
幾個前來參觀的外國人這時候一臉懵,唐音卻二話不說,把這幾個人都趕下了馬車。
“人命關天,等什么等。”
“快點下來,別把人撞到了!”
當馬車一騎絕塵離去,駛向工場區內的醫院的時候,幾個外國人還處于完全懵逼的狀態。
日本國的泰子內親王,也就是雪舞櫻,這時候倒是不太好說話,因為她作為女人,隱約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而呂宋國的呂恭倒是想說話,但他漢語水平本來就不行,這時候一著急,更說不出來了,連句子都組織不完整,怕是一出口就是“阿巴阿巴”。
還是小胡體面人,胡漢蒼這時候冷靜地問道:“唐場長,這女工是不是早產了?”
唐音白了他一眼,終止了后面的談話。
手工工場里都是女工,這種事情,都是免不了的。
不過跟生孩子這種小概率事件相比,其實困擾女工的,更多的是月事。
一旦來月事,有的時候不那么疼痛,還能忍一忍繼續上工,可若是腹痛難忍,那時候真是要了命的疼。
唐音作為女人,非常理解這種痛苦,并且做了不少措施,而在這個時代,大多數的男人,都是不太能理解的,并且視之為污穢,盡力遠離。
“先吃飯吧,餓了。”
一點小插曲不足為慮,來自琉球國的賀段志此時誠懇建議道。
李杰點頭附議,他來大明快十年了,之所以不想回去,跟不想回島上吃手抓飯有很大關系。
既然大家都餓了,作為這里東道主的唐音也不好意思讓他們繼續餓著,于是說道。
“諸位遠道而來,場區的食堂雖然口味一般,但還是將就吃點吧。”
工場區里各種設施和建筑都很齊全,有點像一個規模很大的小鎮,該有的都有。
來到一個分區食堂,因為不算飯點,所以里面也沒有往常的人山人海,沒多少人在這里吃飯。
唐音帶領他們找了一張桌子坐下,然后遞過了菜譜說道:“諸位看看吧,現在人少想吃什么可以單點,菜譜上都有,等過會吃飯的人多了可就單點不了了。”
“嗯,多謝。”
賀段志接過菜單看了一眼,笑了笑:“這里的菜價不便宜吧?”
“單點都是大盤裝的一份。”
唐音沒有解釋便宜不便宜的問題,想要便宜那去排隊吃每日隨機套餐就好了,既然來單點了,那肯定就不便宜,而且這東西都是相對的,這里做的菜味道可能一般,但鹽、油都干凈,菜肉也新鮮,分量大,就是給體力勞動者吃的,跟江南人家自己做的小份清淡菜肴肯定不能比。
唐音起身,拿著托盤親自給他們盛了些飲料。
說是飲料,其實跟現代食堂里的免費湯性質差不多。
為了更好的提高生產效率,同時也是幫助女工們緩解痛苦,唐場長貼心地在食堂準備了免費的姜棗熱飲,這玩意就是一大桶水里撒上一小把姜和一大把剖開的棗,同時加點其他補氣血的中藥,成本對于家大業大的工場來說,并不算什么,但卻能有效地幫助女工。
當然了,至于紅糖桂圓之類的嘛,那是沒有的,想要放自己去食品鋪子里買,都有小袋裝。
除此以外,食品鋪子里還有不少亂七八糟的好吃小零嘴,但都不算便宜,衣服店也是同理。
顯然,就是工場吃工場花的意思,因為女工們的工酬,放在整個江南來看,都算是偏高的,所以自然需要一些小手段在生活上面回籠一些,免得女工頻繁地辭職。
想要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當然需要自己出錢,不過這些東西都不是強迫的,如果不想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那么工場區里,同樣也有標準供應的食品套餐和免費的飲料,還有配套發放的工裝,完全取決于自己。
根據唐音得到的調查統計,一般來講,年輕的小姑娘會在這些上面花的多一些,而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女工,尤其是有家庭的,則會更加節省,把每個月的工酬攢起來寄給家里。
“那就來個酸辣藕片吧。”
鄭和下西洋,還沒航行到能帶回來土豆炒土豆絲的地方,但在江南,尤其是工場區的食堂里,藕這種食物,最近一直是主流。
唐音端著飲料回來時,聽到胡漢蒼如是說道。
給幾人分了飲料。
“唐場長,這么貴的菜,我們可消受不起啊!”
賀段志這時候站起來道。
這小子在大明待得時間久了,插科打諢沒少學,這時候明顯是在開玩笑,畢竟他們都是禮部和國子監派來參觀的,屬于是宣揚大明強盛宣傳任務的一部分,在食堂單點菜吃頓飯算什么。
唐音跟他們見過的那些女人不一樣,既沒有名門閨秀的含蓄害羞,也沒有青樓女子那般大膽奔放,而是難得的事業女人,極有主見,而且應對不慫。
“消受得起的,不過你要是覺得貴,咱們可以換套餐。”
“算了。”
賀段志笑著說道。
賀段志也就是客氣一下,哪能真的去吃套餐呢。
氣氛還不錯,幾人開著玩笑聊這天,很快,就有在食堂做工的雜工給端上了幾碗飯,又給大家拿來碗筷,不多時菜就上齊了。
跟菜單上的售價能夠相匹配的,是菜品的分量。
雖然只有幾道菜,但是足足擺滿了一桌子。
賀段志這才拿著筷子吃了起來。
“哇,真的好香啊!”
一旁的呂恭忍不住贊嘆道。
他們這些人從島國來到大明,別的不說,先不說看看大明這個傳奇的國家是如何,光是飲食,就完全被征服了。
這一點,從雪舞櫻頻繁地揮動筷子,往微微張開的小嘴里送食物也可以看得出來。
什么琉球酋長之子、呂宋王子、日本內親王說白了,在他們國家壓根就沒什么好吃的,以至于到了食堂都覺得味道很不錯,雖然比不得南京城里大酒樓的菜品豐盛,但是這些家常菜也別有一番風味。
胡漢蒼吃的體面一些,畢竟是前安南皇帝,跟這些國家相比,與大明接壤的安南,在飲食上還是發達不少的。
“嗯,真的很好吃,這里的飯菜都很有特色呢。”
埋頭干飯后,一直沒說話的雪舞櫻也忍不住說道。
“呵呵.”李杰干笑兩聲,沒有再說話,自己跑去添飯了。
一頓午餐吃完之后,眾人繼續在這里逛一逛,賀段志看到旁邊有一個涼亭,提議道:“要不咱們到涼亭里待會?”
他們是客,主人當然拒絕不了這種合理要求。
呂恭這時候說道:“好啊,反正我也是閑得蛋疼,正好吹吹風,跟你們聊一聊,順便打探一下大明的風俗習慣。”
眾人:“.”
“那個。”
賀段志硬著頭皮,忍著渾身的雞皮疙瘩暴起,拉著呂恭道:“咱要是不會說,就別說了。”
唐音笑了笑,招手叫了個隨行的人員,一起把涼亭里的桌椅搬了出來。
幾個人圍坐在石桌前,看著周圍的風景開始聊天。
忽然,一片獨特的風景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那是很多潔白的、厚厚的棉布,并且棉布中間,似乎還有什么額外的加工。
這些棉布,像是畫卷一樣,被展開在一片小竹林旁的空地上,就離著涼亭不遠。
“真的好白啊!”
呂恭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誰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咽口水。
“那是當然。”
賀段志說道:“唐場長這里可是大明最頂尖的紡織場,她這里制造出來的東西,那肯定是極品。”
“白如霜雪,真是不一般,想來大明就是把這些高端的白布漂染過后,賣出去賺取利差。”雪舞櫻在心底想道,同時看著這些隨風飄動的白布,想著說是能裁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應該也是極美的。
“這次能夠來大明,真的是榮幸之至啊!”
胡漢蒼也不失時機地感慨說道。
胡漢蒼很清楚,護送他們的錦衣衛里面,那個叫趙海川的錦衣衛頭子,據說就是國師的心腹,這些話語,或許可以間接傳達到國師的耳朵里,有助于幫助他們一家,在大明更好地生存下去。
李杰說道:“咱們的琉球上,就造不出來這么好的布。”
說完,李杰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忍不住問道:“對了,唐場長,這布是用來做什么的?”
這人也鬼精,他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知道唐音和姜星火好像關系不錯,經常有書信來往,這時候他想套套近乎,捧個哏。
但唐音似乎遇到了什么難言之事,沉默了片刻,才反問道:“你們真想知道?”
“當然了。”
賀段志連忙表示道:“我們也不懂紡織,這些白布,我們也不認識。”
胡漢蒼這時候卻開口道:“唐場長,我也很想知道,其他地方是否有類似的布匹,這些需要特定的環境,還是在哪里都可以生產?”
雪舞櫻也點頭說道:“是啊,這個問題我剛剛也想過,還請唐音姊姊告訴我們吧。”
唐音搖搖頭說道:“你們最好不知道。”
李杰:“那我就更好奇了。”
雪舞櫻也說道:“是啊,唐音姊姊,你就告訴我們唄。”
唐音開口說道:“這是給女工準備的月事棉布。”
工場里的女工數以萬計,又普遍年齡不算大,年老的沒有勞動能力或者勞動能力弱,也干不了紡織行業,所以生理問題自然是唐音這位主管需要面對的問題,逃避不是辦法,只能讓事情更糟糕,畢竟一個小問題,當乘以數萬倍后,那就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為此,唐音除了在各個分區食堂發放免費的姜棗水外,還利用紡織工場的優勢,制作了大量的月事棉布。
或許對于此時的大明,這件事情引起不了輿論的絲毫波瀾,但其影響力余波,確實極為深遠的。
在這時候的大明,民間的女子若是來了月事,是沒有這些東西的,普遍采用的做法,是用干凈的布做一個小布袋,每次月事來的時候就裝入干凈的草木灰,因為草木灰它有吸血吸水的作用,等月事走完了以后,再把小布袋清洗干凈放起來,下次月事來的時候這樣照舊使用。
這種辦法無疑是很落后的,而且不衛生,容易滋生各種衛生問題。
但由于古代社會對此普遍不重視,甚至羞于啟齒,所以一直以來,也就這么湊合了。
而這種草木灰袋子還算好的,至于用草和樹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唐音設計和制作的這種月事棉布,則是由一次承擔給明軍制作止血布的任務時,靈感迸發想出來的。
今年因為南京周圍的二十幾萬明軍要北上,所以手工工場區非常忙碌,提前到去年冬天,就開始制作各種棉甲、棉襖,以及褲、襪、背囊、床鋪等用品,其中自然就包括了止血布。
那時候唐音就在想,既然士卒打仗受傷了,這東西能止血,那么一樣也可以用來幫助女工。
所以就設計出了這種新產品。
而現在還看不到這個劃時代新產品的社會影響,只是為了幫助工場區的女工,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返鄉女工們人家關系網的自然擴散,這個新產品,肯定會逐漸成為整個大明流行的東西。
到了那時候,其實工場也就多了一份穩定的盈利來源。
雖然姜星火不讓工場區的產品沖擊國內的家庭手工業,以龐大的軍需和海外市場來滿足現有的產能,但這種家庭手工業無法批量制造的新產品,卻完全不受影響。
賣的便宜一些也無所謂,薄利多銷,反正天下的女人這么多,每個月都得用的。
而就在眾人反思自己剛才的夸夸,開始一陣羞恥的時候,忽然有人來報給唐音一個消息。
“國師的車隊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