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能冤枉一個好官啊。”
鹽使司衙門,當施幼敏得知自己被羈押的時候,顯得非常的鎮定。
他不僅沒有任何的恐懼,反而是嘆息了一聲,義憤填膺地指責眼前這些穿著飛魚服的人。
當施幼敏被錦衣衛帶出鹽使司衙門的時候,在他們身后還跟著不少沿途百姓投來的目光,那些百姓都對著這邊議論紛紛。
“這些錦衣衛真是可惡,居然連施大人這樣的清官也不放過。”
“誰說不是呢?像施大人這樣的人實在是不多了。”
“唉,現如今這年頭做什么都難啊,特別是做官,這種事太多了……”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聲音,說實話,一點都不奇怪。
因為施幼敏當初被朱元璋破格拔擢到鹽使司衙門,就是因為其人為官清廉,而在副使和正使的任上,都有著不錯的名聲,平素逢年過節,還會給淮安府城里的百姓免費派發一些米面糧油,若是遇到了大災之年,也會從鹽使司衙門的糧倉里放些糧食出來。
大奸似忠,莫過于此。
這些聲音傳到施幼敏耳中,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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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幼敏從容淡定地停下腳步,看向外面那些圍觀的群眾,朗聲道。
“大家放心,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朝廷會給我自己,也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這句話一出口,頓時引來了一陣歡呼和叫好聲。
很快,施幼敏被錦衣衛羈押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座城池,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國朝的規矩,你應該很清楚。”
房間里,宋禮淡淡地說道:“你在鹽運使的位置上這么多年,貪墨的鹽稅,若是以白銀來計算,恐怕一二百萬兩都打不住,這是足夠伱全家扒皮實草十萬次的數額,但若是你能老實交代,我可以給你一個體面的結局,不需要你再去忍受扒皮和凌遲這種酷刑。”
“宋侍郎,下官聽不懂。”
施幼敏比宋禮低半級,宋禮是正三品,他是從三品,但他并沒有自稱“罪官”,其實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哼。”
見施幼敏死鴨子嘴硬,宋禮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繼續裝傻吧,來人,把賬本的副本呈上來!”
片刻后,厚厚的一摞賬本擺在施幼敏面前。
看起來很厚,但這已經是精簡過后的產物了,都是各鹽區匯總的實際產鹽量和鹽使司衙門那里記錄數據的對比。
顯然,二者之間是存在差距的。
或許任意一個鹽區的產量差距不大,但中間被“藏”掉的部分,就是一部分貓膩所在了。
當然了,鹽稅不僅僅是被“藏”掉的,那樣未免太蠢,更多的,還是以其他各種形式的支出隱匿起來的。
所以看著這些賬本,施幼敏的神色還是很鎮定。
光靠賬本,是無法給他定罪的,因為鹽使司衙門本身也有大量合理支出,這些支出,七繞八繞,再牽扯到各個利益相關方,最后想要追查起來,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看著這厚厚一疊的帳冊,施幼敏臉不白手不抖,從容撿起一本,翻開看了看,倒是有些惱怒的說道:“這分明就是誣陷,鹽使司衙門每個月只會撥付一部分的錢款用于工程,絕對不會到這個數字。”
“呵呵,施大人,證據確鑿,還有什么好狡辯的嗎?”
宋禮冷漠地打斷了施幼敏,譏諷道:“都察院早就提醒過你了,你卻依舊視若無睹,甚至還變本加厲,像你這種人,若不及早處理,日后必成大患。”
說罷,宋禮便拂袖離開。
留在房間里的施幼敏臉色陰晴不定,這房間里都做了處理,根本就連撞墻自殺都做不到,而宋禮既然這么信心滿滿的把賬本的副本給了他,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施加心理壓力。
漫長的待審時間里,施幼敏沒有別的事情做,又不能每時每刻都在睡覺和躺著,除了看這些賬本,似乎他別無選擇。
但每看一次,他的心理防線,就會遭到一次攻擊。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施幼敏始終沒有被提審。
而鹽使司衙門的官員也在四處奔走求情,試圖給施幼敏洗刷嫌疑,甚至還想讓一些高官幫忙,但無奈,最終都遭到了拒絕。
不管是布政使那條線的,還是漕運總督那條線的,無一例外,都表達了不會幫助鹽使司的態度。
毫無疑問,施幼敏,已經成為了棄子。
這一次,宋禮不僅要奪取施幼敏的職權,更是直言告訴施幼敏,他將會徹底查封鹽使司衙門的所有相關實體,直到徹底查清所有問題,把這個表面上平靜到毫無波瀾的爛泥潭給翻個底朝天以后,才會重啟兩淮鹽場的鹽務。
這個消息,讓所有的鹽商和百姓震驚不已。
鹽使司衙門,是整個淮安府不折不扣的核心,一旦失去了它,淮安府將會變成另外一番模樣。
不少中小鹽商都表示抗議,甚至還請求釋放施幼敏,畢竟在這種時候,鹽使司衙門若是徹底垮了,他們都沒辦法在淮安立足了,其中絕大多數人交了鹽引,卻還沒提出來鹽,這都是他們周轉的資金。
宋禮這邊壓力也很大,第一次刺殺欽差案,因為淮安知府的死亡,并沒能擴大到地方的士紳和鹽商,所以當地這些代表著“民意”的群體,一直施加壓力的話,這邊又沒能拿到切實的證據,也頗為令人頭疼。
但是好在,案情很快就有了突破。
“你確定嗎?”
宋禮聽著這個消息,有些驚詫。
“確定,已經見到被藏起來的錢物了。”趙海川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點頭肯定道。
“這倒是真沒想到”
宋禮收了收神,隨即說道:“現在跟我去提審施幼敏。”
房間里。
施幼敏正在百無聊賴的踱步著。
而就在此時,房間門被打開了。
刺眼的光照了進來,落在包裹著厚實被子的墻壁上,一下子就顯得灰蒙蒙的,連帶著施幼敏的眸子也變得灰敗了起來,空氣中清晰可見的光線,讓他順著慣性往前邁的一步,就仿佛是驟然踏入了灰霾一般。
“施大人,想好要不要認罪了嗎?”
“本官何罪之有?”施幼敏詫異反問。
宋禮點點頭,對趙海川說道:“帶他去。”
自有錦衣衛涌入房間,一左一右地挾著施幼敏,往外走去,到一架不起眼的馬車前,塞了進去。
馬車有好幾架,待前面作為誘餌的馬車出去了以后,這輛不起眼的青幔馬車,才從側門出去。
又走了一段路,一個人也被送進了馬車里。
施幼敏一看,登時有些愣住了。
這是他少年時的先生,如今歲數已經不小了,眉毛胡子呈現出幾分雪白的顏色來,老先生見了施幼敏,登時便吹胡子瞪眼。
“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
一路上,老先生幾乎要氣瘋了。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施幼敏這位在百姓眼中剛正不阿的官員,在他眼里視為驕傲的得意門生,會落得如此境地。
雖然說施幼敏的位置,確實有貪墨的可能,但是老先生卻從聽說他做過什么不好的事情,不光是在民間的名聲好,最近甚至還主動主張改革鹽稅。
這樣的人怎么就能成為了一個貪官呢?
“先生,這件事情我也很困惑啊,我根本沒有做過任何違法亂紀之事,怎么就突然間被人陷害了呢?”
施幼敏一臉無奈地說著:“您知道的,這些年來我為官正直,也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事情,恐怕是難免的”
老先生一輩子沒入過仕途,這時候愣了下,竟是順著他的話頭問道:“你覺得是什么人做的?”
“這個……”
施幼敏遲疑了片刻,才緩緩搖頭道:“我并不知曉,不過我相信,宋侍郎是公正嚴明之人,他一定會查清楚真相的,就像是上次都察院的調查一樣,清者自清,最后真相都會大白于天下的。”
老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沉默不語。
施幼敏見狀,也沒有繼續再說些什么,兩人一直沉默著。
其實,在來的路上的時候老先生就聽到周遭百姓在議論著施幼敏這件事,說這位都轉運鹽使大人是多么的清廉高尚。
而且施幼敏不僅沒有受賄行賄,甚至還捐贈出了自己的俸祿來做善事。
聽著百姓們議論著施幼敏的善舉,老先生越聽越感慨,同時,也為施幼敏擔憂。
樹大招風這個道理,他是明白的。
這時候,見到了施幼敏的態度,老先生也有些動搖了起來,從內心上來講,他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學生的。
看著神色復雜的老師,施幼敏笑了笑,毫不介意地道:“先生,不管結果如何,我施幼敏問心無愧便足矣。”
青幔馬車的窗戶被封住了,兩側還加了鋼板,就是為了防止被弓弩穿透,同時簾子也緊緊地拉著,只透了個小縫換氣,正是因為鋼板這種額外的負重,導致馬車的速度并不快,再加上越來越顛簸的道路,既讓兩人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又讓車里的人煩悶不堪。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先生忍不住問道,但駕車的便裝錦衣衛并沒有回話,周圍有騎兵的馬蹄聲,也沒人出聲,都在沉默的行進著,寂靜無聲,成了旅途的主旋律。
這里的道路十分坑洼,四處是泥濘和碎石,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鳥鳴,顯然這附近并非人煙稠密的村莊,越走越如此,顯然是山林密布、叢林茂盛之地,偶爾還能聽到野獸嘶吼之音。
施幼敏的臉色,卻逐漸有些抑制不住的難看了起來。
馬兒跑了半晌以后,終于停了下來。
馬車停穩以后,施幼敏跳下馬車,把老先生也扶了下來。
這是一座破舊的茅草屋,看樣子,似乎更像是是用茅草堆積成了一棟房子的形狀,屋頂上還長滿了野草和荊棘,看起來十分的頹唐。
周圍的錦衣衛也下了馬,警惕地望向四周。
顯然,不管是從誘餌車隊的設置,還是從特殊馬車的準備,無不說明了經歷了兩次遇刺案后的錦衣衛,已經把警戒程度拉到了最高等級。
不多時,宋禮等人從另一條路趕了過來。
“施大人,這里熟悉嗎?你提議捐建的義冢,灶戶們若是孤苦無依,死后無處葬身,便可由鹽使司衙門出錢買棺材安葬,有人看守,還有人定期清掃,每逢中元、清明,還有貢品冷食可以享用。”
宋禮說完,目光微微瞇了下,看著施幼敏的反應。
看著施幼敏佯裝鎮定,宋禮的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弧度:“呵呵.這些是怎么回事,想來施大人比我還清楚,不必我細說了吧?”
“我只想問你一句,你這么做,對得起他們的亡魂嗎?”
趙海川一揮手,錦衣衛推搡著有些癱軟的施幼敏繼續往義冢的墓園里走去。
“放開我!”
施幼敏憤怒地大喊著:“你們想干什么?你放開我!”
然而,那些錦衣衛卻壓根沒打算將他放開,仍舊架著他往前。
施幼敏奮力掙扎,但是他的體型太瘦弱了,那些錦衣衛都是練家子,他哪里是對手,很快便被押解到了義冢的墳墓旁邊,宋禮站在他身后。
宋禮的目光冰冷的盯著他的背影,淡淡地道:“前幾日羈押你的時候,我曾經問你有無貪墨之舉,那個時候,我已經發覺了,你絕對有問題.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你居然狡詐到了這種地步,怪不得被羈押了還能沉得住氣,不得不說一聲佩服。”
“我什么都沒有,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施幼敏憤怒的大吼。
然而,這并沒有什么卵用。
宋禮的眼睛閃爍了幾下,冷哼一聲道:“是嗎?沒有嗎?可是,這些又是什么?”
“我沒有你不要血口噴人!”
施幼敏的雙眸通紅。
然而手里拿著鐵鍬的錦衣衛們卻不待他繼續多言,徑自鏟開松軟的、被重新覆蓋的土,然后撬開了里面還算厚實的棺木。
義冢墓園里,一口口棺木,都被撬開了。
這里面埋著的不是孤苦無依的灶戶,而是數不盡的金銀財寶!
要知道,這可是能埋葬數千人的墓園!
每一口寬大的棺木里,都藏著堆滿了的財物!
根本就是駭人聽聞!
這些金銀財寶,在冬日的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然而看來他們眼里,卻無比的刺眼。
“噗通”一聲,施幼敏癱倒在了地上。
他想開口,卻發現自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貪墨了這么多的鹽稅,他的良心早就泯滅了。
只是,他怎么會想到,宋禮竟然連這個都掌握了!
原以為這件事情隱蔽到極點,誰都不知道,沒想到,居然還是暴露了。
不該這樣的!
施幼敏突然間瘋狂地搖著頭,仿佛這樣就能否認自己所犯的錯誤般。
“不!”
“你撒謊!”
“我什么都沒有做,我什么都沒有做.”
施幼敏喃喃地說著,他的目光茫然無措,整張臉變得蒼白。
“不,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
他拼命的抓著自己的腦袋,仿佛要將那塊皮肉撕裂般,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他的痛苦。
他不甘心,也不敢相信。
為什么?
他明明那么的謹慎小心,從未失手,怎么就突然失敗了呢!?
為什么!
他想質問,卻發現,他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混賬東西!”
看著來時還信誓旦旦,如今面對如山鐵證頓時神魂失守的施幼敏,老先生氣得渾身顫抖,眼眶都濕潤了。
而這個時候,老先生則在眾人的攙扶下,蹣跚的走了上來,他的目光環視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施幼敏的身上,嘆息了一聲,隨即朝著宋禮作揖道:“對不起,宋侍郎,都是老夫無能!若是知道有今日,少時見他家境貧寒無以為學的時候,不再資助他,或許今日就不會出現如此巨貪了。”
“不,與你無關。”
宋禮剛想說什么,施幼敏卻悲痛莫名地大吼了起來。
“你們懂什么?!”
“我爹當年給人做長工,我娘是童生家的閨女,可是.可是后來我娘病故,爹為了給她治病花了不少錢,家中窮困潦倒,最終我爹為了給娘籌集藥錢,鋌而走險,被捕入獄,最終被活活餓死在獄中。”
說到這里,施幼敏泣不成聲:“爹死的時候,他連個全尸都沒留下!那天,我跪在牢門外求著獄卒讓他帶我去見我爹最后一面,可他卻狠狠地踹了我一腳,罵我是喪門星,害死了爹!”
“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掐死他!可是,最終我卻選擇了茍且偷生,選擇了拼命了的學,拼了命的爬,我不想再過這種沒錢沒權的日子了!一天也不想!”
“別說了!”
一旁,趙海川冷喝著打斷了他的話:“你這個罪大惡極之人,還妄圖狡辯嗎?”
“我沒有狡辯,我沒有!”
施幼敏歇斯底里的吼叫著:“你以為我不想做個清官嗎?可做清官有什么用?貪了幾十兩銀子要被扒皮,沒貪的人,遇到了大案,成千上萬被摘了烏紗帽,一樣押進牢里砍頭,還都是個死?我那么多平江縣的同僚,朝夕相處了十多年,洪武十八年郭桓案的時候,全都死了!他們為國朝效忠,到頭來卻落得這般下場,你告訴我,做個清官有什么用!”
他抬頭瞪向宋禮等人,咬牙切齒的模樣猶如厲鬼一般:“你們不過是仗勢罷了,不過是那姜星火盯上了鹽稅這塊肉,若是你們真有公正廉潔的心腸,又何須借機打擊報復,將我逼至這等田地,既然你們已經知曉了這一切,為什么還要咄咄逼人?你們憑什么審判我?憑什么?!”
宋禮皺眉,厲聲呵斥:“夠了!你給我閉嘴!”
施幼敏咬牙切齒地望著宋禮,目眥欲裂,那模樣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一樣。
宋禮厭煩地瞪著他。
“你還有何話好說!”
“我”
施幼敏想要狡辯,然而,看到宋禮那雙深邃陰沉的眸子,卻忽的泄了氣,他頹廢地跌坐在地上,喃喃的念叨著:“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是找到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宋侍郎,我真的沒有貪污,那些錢都不是我的,我不是主謀,我是受人指使。”
施幼敏像是失了神志一樣,慌忙替自己辯駁著:“你相信我宋侍郎”
他的聲音沙啞嘶啞,透著濃濃的惶恐和絕望。
顯然,他的神智已經徹底崩潰了。
他哭得涕泗橫流,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我錯了,我錯了,宋侍郎,你饒了我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如果知道的話,我不會的!我不會的!!!”施幼敏還想辯解,然而,宋禮已經轉頭吩咐了下去。
“帶下去。”
幾名錦衣衛走上前來,將施幼敏捆綁起來,直接丟進了一輛馬車里。
馬車的簾子被拉了下去,看著遠方老師的背影,施幼敏痛哭流涕,他不由想到了當初父母雙亡后,老師資助他學習,供給他生活,悉心教導他靠科舉的那數千個日日夜夜,當記憶繼續蔓延的時候,又想起了他在平江縣縣丞任上的時候,那些兢兢業業地為國操勞的時光,想到了當時的自己。
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但是,這一切卻都如這輛馬車一般,漸行漸遠。
看著被徹底拉下的簾子施幼敏的喉嚨嘶啞,淚水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可恨!可憐啊!
他咬緊了牙關,眼角的淚水不停地滾落,可最終卻一言不發。
他死死攥拳,臉色漲得通紅,喉結上下滑動,甚至到最后,他竟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施幼敏仰頭狂笑,笑容癲狂至極。
他是從什么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的呢?施幼敏不知道,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似乎有什么東西從他的臉上撕扯了下來,卻怎么都扯不開,好像已經跟他的血肉融為一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