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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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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南線最后的決戰正式拉開了帷幕,安南之戰已經來到了尾聲。

  明軍斥候騎兵將軍情如流水一般傳回李景隆的帥旗下。

  而膠水兩岸,由于在下游出海口的膠水城是河流沖積平原的關系,整體面積是越來越寬闊的,茂密的叢林和隨處可見的沼澤,在白象城前便不太常見了,反而變成了大片可供耕種的農田。

  十月已是秋末,此時平原和周圍的農田都光禿禿的,正好成了大軍作戰的戰場。

  “報,敵人已在七里外停下步伐,正在整軍列陣。”

  當天日頭正高的時候,李景隆收到了斥候的傳訊。

  等到收集了戰場周圍的訊息后,李景隆沉吟了片刻后下達了命令:

  “傳令下去,所有將士加速渡河,同時已渡河的各部做好防御準備,讓西側渡口的部隊繼續靠攏。”

  因為兩處渡河點的浮橋有限,無法將所有部隊都大規模地運輸過來,所以截止到此時,明軍主力只渡過了五分之三,也就是一萬八千余人。

  而之前李景隆派遣汝南郡王朱有爋向前,沿著河岸攻擊搜索,便是為了以守代攻,盡可能地給明軍主力渡河,以及給西側部隊靠攏趕路爭取時間。

  如今敵人已經結束了行軍狀態,開始進行整隊,顯然是要徐徐前壓過來的意思,所以明軍也沒有多少時間繼續渡河了。

  不得不說,潘麻休的果決,在事實上為安南軍爭取到了最好的局部優勢兵力的機會。

  眼下,李景隆手里算上仆從軍只有兩萬人。

  而安南軍隊,除了一萬六千多不愿意跟著潘麻休出動,留在了膠水城的部隊,其余可謂是傾巢而出,足足有六萬余人!

  平原決戰有三比一的優勢兵力,正常來講,勝算已經很大了。

  故此,李景隆也很清楚地知道,安南人肯定是要趁著有優勢,在這個時間節點和明軍決一死戰了.畢竟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明軍在野戰時戰斗力如何,安南人都不會放棄這個最后的機會。

  但是李景隆隱約覺得,這次安南人可能不單單是孤注一擲這么簡單。

  因為安南人在膠水一線布置了重兵,并且沿途設立了這么多的營寨堡壘,如今不守營寨節節抵抗,反而要在明知道打不過的情況下與明軍野戰,說不得是有什么底牌。

  難道是一直久聞齊名,卻從未見過的安南象兵嗎?

  這支軍隊很有可能就是安南人最終倚仗,甚至是安南國最后的底牌!

  徐膺緒在得知了他的想法后,也給出了同樣的猜測。

  事實上,這一點,從安南軍隊的表現中便可窺視一斑。

  在此之前剛剛發生的幾場戰斗里,無論明軍怎樣屠戮安南軍,這些安南人都沒有流露出太多的害怕、畏懼或者悲憤之類的負面情緒,而是不惜代價地阻擋明軍渡河。

  這讓明軍的高層開始普遍猜測,安南人這次可能會玩什么狠招!

  這也使得李景隆、徐膺緒、柳升等人,對待這一仗的態度變得謹慎了許多。

  第一代西平侯,有使用火器對抗象陣的成功經驗,但元朝云南梁王的象陣,規模和戰斗力上,肯定是跟安南國比不了的,誰也不知道,如果大象數量一多,會不會直接導致火器也無法阻攔。

  但接下來,李景隆卻收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安南國的天長路都統王汝舟愿意投降?”

  不僅如此,為了表示誠意,王汝舟派來的使者,同樣告知了潘麻休所部的具體情況。

  果然不出李景隆等人所料,潘麻休攜帶了幾十頭精心訓練的戰象,作為決戰的殺手锏。

  這些大象久經戰陣,并非傳聞中那樣,懼怕巨大的響動和濃濃煙霧。

  而且大象身上的關鍵部位,同樣披掛了牛皮鞣制的甲胄,對于普通的箭矢和鉛彈,有著相當不錯的防御效果。

  這些大象的四肢比戰馬的全身都要粗,移動起來震天撼地,如果與騎兵互相碰撞,絕對能撕碎人類和戰馬脆弱的軀殼。

  “所以,王汝舟認為潘麻休即便有象陣的助戰,也一定不是我們的對手?”徐膺緒不禁莞爾。

  “呵呵,這王汝舟倒是個妙人。”

  柳升接話道:“不錯,國師神機妙算,早就料到安南有這一招,我們倒是確有對策。”

  “能行嗎?”李景隆此時反倒有些擔憂地問道。

  “定然沒問題,在廣西出發前已經拿安南人進貢的大象測試過了,雖然不是戰象,但原理是一樣的。”

  “那就好。”

  李景隆本能地猶豫了剎那,最終決定相信柳升的秘密武器。

  事實上,雖然說安南軍的數目確實龐大,但李景隆依舊不認為自己會落敗。

  畢竟安南軍的戰斗力,跟明軍是沒法比的。

  如果能排除掉戰象組成象陣的干擾,那么平原決戰,明軍哪怕人數極度劣勢,也最多就是贏的慢一點,傷亡稍微多一點。

  更何況這些年來,他打的硬仗、大仗也不少了,早就養成了臨危不亂的氣質,這雙方加起來攏共十萬人不到的陣仗,并不能讓李景隆覺得緊張。

  只要一切順利,李景隆自信能夠憑借著兵員的素質優勢和火炮等武器的優勢,把這些安南人碾壓掉。

  當然,前提是明軍的秘密武器必須能解決掉戰象的威脅。

  與此同時。

  不遠處的安南軍同樣也探查到了明軍的動作。

  “明軍只渡河了兩萬人左右?”

  聽完斥候的稟報后,潘麻休頓時眼睛一亮,暗忖道:“難道這次真是天佑我也?”

  他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強烈的自信,因為明軍的動靜,顯示他判斷沒錯,這時候果然應當和明軍決一死戰!

  這對于他來說,可謂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只要能擊敗這些登陸的明軍,不僅他能夠一雪前恥,而且還可以徹底扭轉整個戰爭的局面,成為這場戰爭最大的英雄!

  “來人!擂鼓!”

  整頓好兵馬,略微休息后,作為南線安南大軍的主帥,潘麻休帶領著麾下的精銳士兵,朝著西南方向的明軍殺了過來。

  由于風向的關系,明軍的熱氣球此時無法向這個方向飛,所以在前方,明軍的斥候為了爭奪戰場的信息主動權,與安南軍的斥候開始了血腥程度絲毫不低的慘烈廝殺,而在艱難地探查到了安南軍的動向后,也將消息再次傳遞了回來。

  得到哨探的稟報后,立即有人前來向李景隆稟告。

  而明軍此時早已擺好了架勢,只待再過河兩個千戶,就可立即開拔。

  “行軍這么久,都不留點恢復體力的時間,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了嗎?還是怕我們退回河對岸去?”

  李景隆冷哼一聲,旋即命令道:“立即準備迎戰。”

  很快,明軍兩處渡口過來的兩萬人徹底集結完畢,一桿高聳的大纛在風中獵獵作響。

  隨著一陣號角吹響,雙方前鋒騎兵碰撞到了一起,血腥的決戰開始了。

  安南軍的戰術相當老辣,先憑借著絕對的人數優勢,讓大量的填線步卒在前方吸引火力,隨后由于之前騎兵損失不多,所以得以投入多達五千騎來突入明軍的北方側翼,并嘗試對明軍的后方的火炮陣地構成威脅。

  如果不是李景隆早有準備,同樣派遣了精銳騎兵牽制敵騎,恐怕明軍根本就沒辦法繼續往東邊推進,只能被迫退回。

  這時候,戰場在總體上形成了這種態勢:

明軍安南軍————膠水  雙方在膠水河以北的河畔平原進行戰斗,而騎兵則糾纏在北方,數量較少的明軍騎兵的目的是保護火炮陣地。

  安南軍沖在最前面的人,是安南國的一名騎將,他率先策馬沖到距離明軍火炮陣地數百步外時,遭到了明軍騎兵的阻攔,面對阻攔,他立刻揮舞著馬刀,指揮著安南騎兵,向著明軍陣形發起了沖鋒!

  由于安南軍之前吃過明軍騎兵手銃和震天雷的虧,所以在發起沖鋒時,并沒有盲目地向前沖刺,而是選擇保證隊伍的適當分散。

  然而,他們的這種謹慎的布置,并沒有給明軍帶來太大的壓力,幾乎沒費太大功夫,就被集結成更適合沖鋒陣型的明軍給驅逐了。

  不過蒙古人教的戰術還是有效果的,最起碼安南騎兵隨機應變還不錯,在馬上彎弓搭箭,也算是給明軍射翻了幾匹戰馬,而見明軍追得緊,剩余的人見勢不妙,趕忙調轉馬頭,企圖繞過明軍騎兵陣型的先撤回去,再組織第二次沖鋒。

  事實上,這也正是輕騎兵的常用戰術,也就是反復的在敵軍面前騎射拉開再騎射。

  但率領明軍騎兵的朱有爋又豈能放過這個打擊敵方有生力量的良機?

  在后方弓弩手的掠陣掩護下,早就做好加速的明軍輕騎兵,紛紛趁著敵人掉頭減速的機會開始加速,然后舉起了手里的手銃,扣動扳機,射向了敵方輕騎。

  “噗嗤!”

  “噗通——”

  安南軍輕騎的戰損速度非常快,眨眼之間,落在后面的幾十騎已是全部折損,而更前面的騎兵,在明軍手銃的襲擊下,也是受創不小,甚至有的騎士從馬背摔落。

  “該死!”安南騎兵將領怒吼了一聲,他的馬鞭被鉛彈給打飛了。

  然后他抽出另一側馬鞍旁備用的馬鞭,奮力抽打著胯下駿馬的屁股,催促著它加速往前,脫離明軍的陣型。

  現在他們必須加速遠離明軍騎兵,然后再利用兵力優勢殺個回馬槍。

  然而這匹馬顯然出了點問題,它其實被銃彈所崩傷了,在他拼命抽打下,竟然直接停了下來,揚起了前蹄,險些把他掀翻下去。

  主將的戰馬突然吃痛頓在了原地來,導致了后方輕騎失控,瞬間就造成了更大的傷亡。

  見狀,騎將臉色鐵青,連忙下達了新的命令,讓手下用馬上回頭射箭的方式阻礙明軍,只是已經陷入混亂的安南軍,根本聽不清主將的命令。

  明軍追上來又是一通砍殺,而安南軍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被殲滅了四五百名騎兵后,這才終于不敢硬莽了。

  不過安南軍既然看出了明軍騎兵虛實,此時靠著兵力優勢,倒也能勉強維持陣線上的壓迫,雖然無法搗毀明軍的炮兵陣地,但總歸是能把明軍的騎兵都牽制在這里,如此一來,雙方的騎兵算是當了兌子。

  騎兵相互交手的過程看似激烈殘酷,但其實只是前奏罷了。

  在李景隆看來,既然安南軍一開始敢投入所有的騎兵,那么肯定是對自己的后招有自信,否則他們不敢冒這個險。

  正所謂“兵者,以正合,以奇勝”,如果不盡快把戰斗拖入明軍熟悉的火器破敵的狀態,等安南軍穩住陣腳、靠著人數優勢拉起防線后,想要正面擊潰這支安南軍,那就不容易了。

  畢竟對面是六萬人,別說是六萬人,就是六萬頭豬,讓火器部隊放開了殺,殺到銃管、炮管都炸膛了估計也殺不完。

  因此,在安南軍向前主動攻打明軍的時候,李景隆并沒有選擇退縮,而是堅持同樣以步卒為主體,列陣向前。

  而在后面的潘麻休,則在馬背上觀察著戰場情況,心情卻變得輕松了起來。

  雖然安南軍騎兵的表現很糟糕,但他依然感覺到了勝利的希望,畢竟他是統兵打仗的將軍,對于軍隊的戰斗力再清楚不過,安南軍騎兵就這個水平,死點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預期的戰術目的達到了也就是能牽制住明軍騎兵的同時,給對面火炮陣地一些壓力。

  “全軍聽令!立即向前進攻!”

  潘麻休高呼道:“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擊潰當面明軍步卒大陣!”

  隨著安南軍的陣型開始移動,安南軍也在這個時候,開始展露出了難得的斗志。

  “諾!”

  潘麻休的命令下達時,兩軍的距離已經非常近了。

  這個時候人數只有對方三分之一的明軍由于膠水的阻隔,事實上已經沒有退路,唯有死戰到底!

  “明軍威武!”

  “殺光安南賊!”

  將領們的聲音在整個陣營中響起。

  而明軍士兵們的吶喊則同樣是震耳欲聾。

  “放箭!”

  安南軍仗著自己人多,弓箭手也多,剎那間,無數箭矢,鋪天蓋地地潑向明軍。

  由于明軍距離安南軍實在是太近,這使得安南軍射出來的箭雨,基本都命中了明軍,并造成一些明軍傷亡。

  不過明軍將士也不是白癡,他們提前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在明軍陣型里,早已準備好了前排一人高的櫓盾和刀盾手們自帶的圓盾。

  明軍盾兵們迅速站起身來,頂著盾牌擋住箭雨,然后隱忍了片刻的明軍弓箭手,同時來到了殺傷效果更佳的距離,同樣彎弓搭箭,箭雨朝著安南軍墜去。

  射過箭的人都知道,這是個體力活,而傳統弓比現代科技做的弓更難拉,在戰場上哪怕不要求精確射擊,只是放空一筒箭,到了最后那也是整個胳膊和手指頭都在抖,左胸腔的筋骨更是跟裂開一樣。

  而由于兩家的披甲率不同,明軍雖然人少但披甲率奇高,安南軍的披甲率只有一半不到,所以雖然明軍弓箭手的絕對數量要少,但造成的毀傷效果,反而更高.當然這里面也有明軍等了一下拉近了射擊距離,以及由于地形和人數等原因導致得安南軍的陣型更加密集、更容易被概率武器打擊的原因。

  安南軍在箭雨下損失慘重,不過安南軍的步卒大陣,卻趁著這個空隙,徹底沖到了明軍陣前,與明軍短兵相接。

  可安南軍雖然鼓起了一腔勇武,但面對明軍精銳重步兵,卻是實在難有建樹。

  明軍的重裝步兵,前排是披著全身扎甲的大盾兵,后排是同樣甲胄在身的長槍兵、長斧兵,一個個跟鐵罐頭似的,委實是難以沖的動。

  僵持了不一會兒,安南軍一開始的沖鋒勢頭已經衰竭下來。

  明軍重步兵趁著他們減弱勢頭的空檔,立即發起了反沖鋒,用盾墻把敵人逼得步步后退,并順利奪回了戰場主動權。

  潘麻休在陣中親臨一線,指揮作戰,可當看到自己辛苦招募、訓練出來的軍隊,就這么被明軍打敗了,他氣得雙拳緊握,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千軍萬馬的阻隔,砍掉李景隆的腦袋,結束這場戰斗。

  只不過理智讓他冷靜下來,他知道光是憑安南軍,根本奈何不了對方,而現在動用戰象軍陣又有些太早了。

  于是乎,潘麻休只好暫且按捺下心中的憤怒,繼續觀察明軍的動靜。

  明軍的火銃兵方陣也已經抵達了交戰地點的后方,并組織起了嚴密的防御陣線,而明軍還有一部分兵力作為預備隊,被李景隆捏的死死的,留在后面壓陣,不參與戰爭。

  不久后,似乎是為了讓潘麻休安心一般,最讓他所忌憚的明軍火銃兵也被李景隆投入了戰斗。

  在安南軍將領的認知中,明軍火器兵種的戰斗力是非常恐怖的,特別是對付步兵,更是犀利得很。

  明軍的火器兵們,在熟悉的嗩吶聲與各級軍官的命令下,紛紛拿出背上背著的火繩銃,點火瞄準了遠處的安南軍陣型。

  明軍的第一波火銃齊射很快就結束了,但是安南軍并未受到什么影響。

  原因無他,安南人實在太多了。

  六萬人擠在戰場上,不夸張的說,可能前排一秒死了幾百人,后排還是覺得前排烏泱泱的沒有任何減員。

  而且由于這個時代的火藥產量很低,而明軍又是跨海作戰,糧食還好說,可火器相關物資補充起來就很費勁,在戰場上使用的火藥、鉛彈,也就那么一點,一旦被消耗完了,那么明軍就幾乎沒有其它渠道補充,所以明軍火銃手一般不會浪費太多的彈藥,也會選擇拉近距離保證射擊效果。

  當然,一些老油條,往往都是先用棉布包裹住鉛彈塞在袖口里,鉛這玩意有毒大家是知道的,以前有含嘴里的二貨被毒死以后,就沒人這么搞了。

  在之前的戰斗中安南軍也已經大概摸清了這些明軍火銃手的套路,他們一直都喜歡以火銃密集的火力壓制自己這邊,因此這次潘麻休也布置了一點戰術,毫不猶豫地決定反其道行之,利用火銃的射程不夠遠的缺點,讓明軍的火銃手貼緊了,然后讓安南軍的弩手發動反擊。

  隨著嗩吶吹響,明軍陣線內的火銃手開始了第二輪齊射,一排又一排的鉛彈朝著敵人飛去,打在盾牌上發出叮咚叮咚的聲音。

  安南軍的盾牌頓時碎裂開來,一名又一名的步兵倒地,血肉模糊。

  然而安南軍的反擊很快就來了,大量的弩手以密集陣型開始跟明軍的火銃手互射。

  安南軍的這波遠射雖然沒有取得預想中的效果,但是卻略微削弱了明軍火銃手的戰斗力,讓明軍火銃手也有了減員,無法肆無忌憚地壓制安南軍的步兵。

  在第三輪齊射后,明軍的火力就明顯稀疏了一些。

  潘麻休看著眼前的局勢,皺眉思索了一下,隨即做出決斷,對身邊的副將說道:“你命令后方的戰象準備出動,等我命令就投入站場。”

  “遵命!”副將應了一句,然后去調遣戰象,打算給予明軍致命一擊。

  而潘麻休則是指揮著麾下的六萬大軍,繼續與明軍正面較量。

  雙方又鏖戰了一陣子,隨著時間的推移,安南軍看起來取得了站場的主動權,但安南軍并沒有急著投入戰象,還需要繼續消耗明軍的體力,畢竟這種高強度作戰,很容易把人累垮,再精銳的戰士,披著幾十斤的鐵甲揮舞兵器,一開始能把手里的刀揮舞的像是柳葉一樣輕,可到了最后,都跟灌了鉛一樣沉重。

  潘麻休的心態很好,他認為只要戰象投入戰場,明軍最多撐半個時辰就完蛋,所以他也不怎么著急,只想拖住明軍,盡量多消耗一些。

  這時,潘麻休的一名副將策馬上前說道:“報告將軍!西側的明軍主帥正在召集兵馬,似乎準備投入站場了!而且明軍西側的渡口,還有兵馬在不斷過河。”

  聞言,潘麻休不禁皺起了眉頭,那是李景隆短時間內手里最后的預備隊了,隨后他看了一眼明軍的位置,然后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給他來個狠的!”

  考慮到明軍還有一萬人會源源不斷地渡過膠水前來支援,潘麻休覺得雙方體力應該消耗的差不多了,明軍面對突如其來的戰象,應該會反應遲緩一些,造成的殺傷效果也會更大一些。

  他的目光轉而盯著前方的一支明軍,然后果斷下令道:“傳令各部,全力進攻!讓騎兵放棄糾纏,轉過頭來支援正面!”

  “殺啊.”

  安南軍的士兵們得到命令,一窩蜂地朝前涌動,試圖用數量優勢碾壓明軍,明軍這邊也是奮起反抗,拼命攔截沖過來的安南士兵,雙方很快就更加絞殺在了一塊。

  潘麻休看到這一幕,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明軍的確很兇猛,而且也很頑強,可惜明軍的數量比起安南士兵來說,終究還是差了不少。

  由于安南的步兵和騎兵在數量上占據絕對優勢,明軍就算有著火器支援,也擋不住安南步卒和騎兵的聯合沖鋒,很快陣線就開始向后挪動。

  安南軍見狀,越發興奮了起來,喊叫著沖向了對手,試圖一舉擊敗明軍。

  明軍陣地上,李景隆正舉著望遠鏡,注視著遠處的情況。

  從剛才安南軍的舉動可以判斷出,安南軍打算亮出所有底牌了,這樣一來也就意味著明軍可以放心大膽地做同樣決策,不用再擔憂什么。

  李景隆不敢再有絲毫怠慢,立刻命令明軍沉默許久的炮兵開始反擊。

  隨著他一聲令下,明軍后方炮兵陣地內部立刻升起幾團巨大的黑煙,那都是一個個密集的炮兵陣地開火時造成的。

  數十門火炮一起轟鳴了起來,炮彈呼嘯著落在了安南軍的陣列上,砸出漫天殘肢斷臂。

  為了避免誤傷友軍,明軍的火炮都是盡量往后打的,而中間的安南軍在猝不及防之下,頓時就遭遇到了毀滅性的打擊,許多人躲閃不及,或者被實心鐵彈炸到,紛紛受傷倒地,失去了戰斗力,而有些倒霉的士兵甚至被炮彈掀飛的石塊擊中,當場喪命。

  然而這次安南軍在明軍的優勢火力面前卻并沒有退縮。

  因為安南最強大的兵種登場了。

  ——戰象。

  大地開始顫動,戰象被驅使著奔赴戰場,給所有人都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視覺沖擊。

  安南國內最強悍的軍事武裝莫過于這些巨大的戰象,每一尊戰象均有幾丈高,好幾噸重,身軀龐大,渾身都是掛滿了堅固厚重的皮甲,除了眼睛這種脆弱位置外,幾乎沒有任何要害,普通弓箭和刀劍對戰象幾乎構不成任何致命威脅。

  安南國的戰象軍團是安南最精銳的軍團,擁有著驚人的戰斗力,每年都要消耗大量的錢財養護這個軍團,這也導致了潘麻休對它們格外珍愛,不僅潘麻休,連安南的其他高級將領們都不愿意輕易讓戰象出戰,生怕戰象損失過大,但今天安南國的情勢已經岌岌可危,為了勝利,潘麻休也顧不上這點可能的損失了。

  看到眼前壯觀的景象,潘麻休頓時激動的渾身都微微哆嗦了起來,他感覺整個世界都亮堂起來了。

  被明軍攆著揍了這么久,終于有了報仇雪恨的機會!

  這是一種怎樣的畫面?

  一群洪荒巨獸一般的存在,咆哮嘶吼著沖向了敵人!

  潘麻休的神色變得亢奮起來,他的胸脯劇烈起伏了片刻,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下令道:“給我踏平他們!”

  安南軍的戰象也不愧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一旦開啟了沖刺姿態,速度極快地沖撞向了明軍陣營。

  明軍火銃手們在驚懼的目光中,眼睜睜看著這些龐然大物沖進了戰場,然后狠狠地踩踏著地面,朝他們撲了過來。

  明軍火銃手慌忙扣動扳機,一連串的鉛彈朝戰象的身上射去。

  可明軍火銃兵打了半天,銃管因為高速發射都開始發燙了,可哪怕是打在了安南戰象身上,對它們也沒啥威脅。

  戰象太過皮糙肉厚,明軍火槍手們射的彈丸最多能穿透戰象外層的皮甲,而無法真正殺死戰象。

  說好的戰象怕冒煙和巨響呢?

  但實際上,這是一種以訛傳訛,戰場上煙熏火燎和巨大響動多了去了,要是戰象怕這個就跑,那根本就不可能出現象兵這個兵種。

  明軍士兵看著戰象的龐大體型,紛紛嚇得四散逃跑,根本不是軍令能控制的,這是人的本能。

  誰能看到大象往你腦袋上踩一動不動的?

  不管他們跑的有多快,總有人會倒在戰象的腳下。

  一頭戰象的長鼻甩來甩去的,卷起一個個士兵,不少士兵則是在混亂之中慘叫著跌倒在地,被戰象一腳踏中要害而斃命。

  戰象沖鋒的氣勢太盛了,仿佛要把明軍徹底摧垮一般。

  安南軍見狀大感暢快,一股濃烈的信心油然而生,他們覺得這是老天在幫助自己,要是再加一把力,就能徹底殲滅對手。

  “殺!”

  潘麻休大吼一聲,親率著大軍,朝明軍發動了沖鋒,試圖沖垮明軍的防御。

  然而就在他們以為戰象就要重復過去的戰場奇跡,一舉擊潰明軍的時候。

  伴隨著刺耳的“咻咻”聲,明軍推出的一百五十多個奇怪車輛,有點類似于塞門刀車,但中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奇怪火器,在點燃的引線下,由火藥動力驅動而出。

  忽然朝著戰象飛射而來,并且尾部在空中綻放出絢爛的光芒,仿佛流星雨般美麗。

  “嘭嘭嘭嘭!”

  安南戰象的陣型瞬間崩塌,大象們身上血肉橫飛,不住地痛苦低吼著。

  這是姜星火基于歷史原型武器——“一窩蜂”,與兵器局工匠們改良出來的,專門對付象兵的大范圍穿甲毀傷火器。

  這改良后的新玩意爆炸后產生的殺傷力極為驚人,甚至能把人的身軀炸成粉碎,對付高大的戰象最合適不過,根本不需要瞄準,一打一個準。

  無數煙花綻放。

  看著幾十頭戰象轟然倒地,激起一地塵埃。

  看著所有人都陷入了目瞪口呆。

  看著明軍投入重甲騎兵、步兵的預備隊發動了反沖鋒。

  戰勝的希望轉瞬而逝。

  潘麻休知道,這場戰役,他即將迎來最后的失敗,而與此同時,整個安南國的命運,也無可挽回了。

  他手里指揮的,是南線全部部隊,北線富良江的兵馬根本無法動彈,而此時國都升龍府空空如也。

  他親手,埋葬了大虞。

  安南,馬上就要滅國了。

  就在這時候,他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了一句兒時學過的宋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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