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上將李景隆完成清化登陸后,原本陷入了短暫僵持的安南戰局看似還在僵持,但實際上開始出現了根本性的變化。
整個安南國的國土就如同一把大錘,而此時整個細長的錘柄部分都被大明給斬斷,光剩下一個錘頭,又該如何發力呢?而且更重要的是,此時的安南國剩下的這個錘頭,還被大明兩頭擠壓著。
但富良江防線是不可能放棄掉的,安南軍在此地經營日久,更何況,就算是放棄了富良江防線,又能退到哪里去?效仿鐵血大宋放棄黃河淮河長江嗎,人家能一退再退,是因為有足夠的地理單元作為阻隔,可安南就這么一道天塹啊!
既然不能后撤,安南軍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跟大明的東西兩路大軍在富良江耗下去,與此同時,讓東都升龍府的總預備隊,以及潘麻休的南征軍集結在一起,向西都清化府開進,試圖把李景隆的軍隊趕下海。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兩軍在富良江一線繼續鏖戰,互有勝負,誰也沒能吃掉誰。
明軍這次出征,雖然攜帶了大量的糧食,但補給線始終是處于緊繃狀態的,而且加之人馬過多,因此每日糧草消耗得比較厲害,不得不把軍隊稍微分散一些,在漫長的正面形成根據不同補給線和兵站進行后勤補充的局面。
而明軍在諒山兩側的陣地,雖然沒能突破安南軍的防線,但掃清了不少外圍據點,也算是打開了一點局面;而安南軍雖然能夠憑借防御工事和地理優勢阻攔明軍,卻也沒辦法取得什么主動出擊的戰果。
不知不覺,雙方已經在諒山周圍爭奪了七八天,這期間,安南軍也曾派遣斥候,偵查富良江北面的情況,然而當他們去探察時,卻只能是有去無回的結果,這就導致安南軍對于明軍的情況了解得不多。
而在這段時間里,明軍已經通過不斷地試探性進攻,了解了安南軍的整條富良江防線,并且開始偵查附近的水文以及山道小路等情況,積極尋找著打破僵局的時機。
畢竟對于東西兩路明軍來說,如果在兵力與對面相當的情況下,只能坐享其成等待登陸部隊帶來的戰果,那么他們其實是撈不到多少戰功的,這跟沐晟和李彬的西路軍要盡可能地夸大自身取得的戰果是一樣的道理一定要讓皇帝看到你干了多少事情。
在明軍的積極進攻下,安南軍的防線一次次被削弱,傷亡不斷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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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隨著難以封鎖的謠言的不斷流傳,安南軍的士氣也越來越弱。
甚至,有些士卒產生了畏懼心理。
這就是戰爭,永遠不是紙面游戲,“士氣”這種指標是不可量化但卻又確實存在的,當一支軍隊士氣低落、缺乏必勝信念的時候,那么,軍隊就會走向最終崩潰的結局,安南軍此時雖然兵力充足、防線完備、補給齊全,但實際上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了。
富良江南岸,安南軍大營。
“報!”
胡元澄剛忙乎完手頭的一堆事,想喝一口茶水潤喉嚨,便聽見外面有親兵前來稟報:“啟稟衛王,胡烈將軍求見。”
胡元澄點點頭:“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胡烈走進了屋內,行禮之后說道:“衛王殿下,明軍在今早奪取了越池到木丸江沿岸,左圣翊軍的胡射正在堅守白鶴江北岸。”
“什么?!怎么丟的這么快?”
胡元澄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驚愕問道。
目前階段,明軍與安南軍的主要交戰區域,就是基于三江主水道延伸出來的各種湖泊、支流形成的防御帶,而剛才胡烈提到的越池、木丸江、白鶴江,都是如此。
而一旦上游的越池、木丸江北岸失守,白鶴江就會暴露在明軍面前,這也就意味著安南軍的兩個重要水師基地——天幕江陸洲和木丸江陸洲,都將直面明軍的兵鋒。
富良江防線之所以被安南人認為堅不可摧,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安南軍擁有絕對的治水權。
而治水權是基于水師和水師基地才有意義的,如果水師基地被敵人端了,水師的艦船都被一把火燒了,還談什么治水權?
而天幕江、木丸江兩個陸洲,正是除了多邦城南岸的水寨以外,安南水師最大的兩個基地。
如果這兩個地方被明軍所奪取,那么造成的后果無疑是不堪設想的,這也將進一步改變富良江一線的戰局。
“啟稟衛王,是我等無能,沒能擋住明軍……”胡烈慚愧的低下頭。
胡烈和左圣翊軍的胡射都是胡氏親族將領,嗯,胡氏篡國以后大量地提拔了這些人當官,沒辦法,除了任人唯親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來維系統治了。
而任人唯親的后果就是,除了胡元澄和胡烈這種少數人還算有點能力,大部分被放到高位的,不管是當政務官還是當軍官,基本都是爛泥扶不上墻的廢物點心。
“該死!”
胡元澄罵了一句,隨即說道:“立刻從大本營調動左神翊軍,讓阮公瑰去支援胡射,讓左神翊軍駐扎木丸江陸洲,讓左圣翊軍依舊在白鶴江北岸和天幕江陸洲堅守,一旦左圣翊軍遭到明軍的攻擊,阮公瑰務必要與水師一同增援。”
左神翊軍是胡元澄手里為數不多的精銳機動部隊之一,而阮公瑰也是自陳朝以來的安南軍界老將了,有阮公瑰去支援胡射,多少會讓胡元澄安心一點。
“遵命。”
胡烈走后,胡元澄坐在椅子上,眉宇間露出凝重神色。
越池與木丸江北岸失守的消息,絕非偶然,肯定是早有準備,否則大明的東西兩路大軍絕不會選擇今天同時在漫長的戰線上同時發起作戰。
看似是突襲,但實際上,卻是蓄謀已久,顯然當面的明軍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主帥在清化成功登陸,此時安南軍心動蕩,這才選擇趁虛而入。
雖然很惱火,甚至于憤恨,但眼下的胡元澄也不得不承認,這次恐怕他們確實有些不妙了,大明軍隊所表現出來的超凡策略和戰斗力,超出胡元澄的想象。
當然,即便眼下清化府失守,也并不代表全盤皆輸,安南國除了清化府外還有許多地方可以抵擋登陸明軍的進攻,而且登陸的明軍據說數量也并不算多,只要能夠阻止李景隆的偷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而且清化府是胡氏的老巢,當年陳朝為了防備胡氏這個實力派,其實在升龍府到清化府的路上修建了不少防御工事,雖然最后沒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在清化府到升龍府的路上,現在地形也算是有些可以倚仗的,頗為易守難攻,只要臨時加強這里的防御,想必大明要攻打這里,就會付出慘痛代價!
現在胡元澄最擔心的,其實是安南國內的問題。
安南國其實不是什么富庶國家,胡氏父子的治下雖然有著還算廣袤的可耕種土地,礦產資源也算豐富,但不意味著財政收入還算不錯,因為.安南國其實更像是一個土司聯合體,雖然歷來都有王朝的統治,但不管是陳朝還是之前的朝代,都只是最大的土司而已,很多地方還是當地勢力各自為政。
這也就意味著,在與大明的作戰中,胡氏父子其實并不能把安南的全部力量都發揮出來,相反,還受到了種種掣肘。
胡氏父子統治下的國家,國庫里可憐的錢,全都用來充當軍費了,既要生產鎧甲兵刃等必需品,還需要維持軍隊的生活和作戰花費,官員們的俸祿是一減再減。
當然,這對于安南國官員們來說其實是個重大利好就是了.
除此以外,由于粗放的農業生產模式,雖然安南的稻種很不錯,土地也比較肥沃,但安南國的農田畝產量其實并不高,很多農業潛力都沒有發揮出來,收獲后的糧食價格也比大明貴了許多,在這種情況下普通老百姓很難承擔起吃稻米,雖然自己種植稻米,但最后吃的都是粗糧,因此胡氏父子征召的普通兵源,身體素質普遍不太行,瘦弱的如同山里的猴子一樣。
事實上以前這些農人是不用入伍當兵的,在此之前安南軍隊有兩次擴張高峰時期,一次是蒙元入侵,一次是對抗占城國,之后直到陳朝后期,安南國軍隊的規模也始終不算大.但是隨著胡氏篡國,這兩年安南的軍隊頻繁入侵周邊國家,軍隊也開始大肆擴充,逐漸有了十幾萬大軍的規模。
而在明軍的壓力下,安南國國內的局勢越來越緊迫,在這種情況下,胡氏父子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斃,所以他們開始重新排查戶籍,然后按照從十六歲到六十歲的標準大肆征召“青壯”,補充新兵。
而這些新兵缺乏訓練,又是被強迫征召的,如今隨著與明軍戰斗烈度不斷增大,已經逐步出現了軍士逃亡的現象,這些人聽說明軍已經從后方登陸,迫切地想要返回家鄉與妻女團聚,不惜冒著被砍頭的風險,也要徒步走回自己的家鄉,軍中士氣衰頹一發不可收拾,不由地不讓作為前線最高統帥的胡元澄擔憂不已。
沉思良久后,胡元澄提筆寫下了一道重要的軍令。
一、即日起,派出騎兵組建巡查部隊,任何逃跑的士兵都將被以臨陣脫逃論處,同時要對整個什伍的士兵進行連坐。
二、與此同時,沒有得到衛王的直接手令,任何將領不得擅自放棄陣地,違者格殺勿論!
胡元澄下定決心死守富良江防線,然而在難以挽回的局勢面前,很多事情卻并非是他個人堅定的意志所能影響的。
很快,更大的壞消息接二連三地傳來。
十月二十二日,自清化登陸的明軍完全地控制了整個港口后攻克了西都清化。
二十四日,明軍第一批后續部隊抵達,登陸規模持續擴大。
二十五日,明軍前鋒偵查到了匆忙南下的安南軍動向。
十一月三日,明軍在曹國公李景隆的指揮下,于清化府北部主動出擊,擊敗了從長安州前來的安南軍潘麻休所部三萬八千余人。
七日,明軍占領清化府以北的建平府長安州地區。
十三日,明軍的攻勢終于因糧彈輜重難以為繼而暫緩,但此時明軍登陸部隊,距離安南國東都升龍府,僅有二百里之遙!
升龍告急!
滅國在即!
眼看著就要被李景隆的這手清化登陸逼到了絕境上,在升龍府的“皇宮”里坐著的胡氏父子終于按捺不住了。
“諸位愛卿,你們覺得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才能讓我大虞度過此劫?”
胡漢蒼掃視四周一圈,緩緩問道。
而在他的身后則是坐著胡季犛,這位太上皇正在用冰冷的眼神審視著這些臣子。
殿內的大部分臣子,都是從陳朝一路走過來的,胡季犛很清楚,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什么忠誠可言,畢竟擁有這項可貴品質的人,早就去給陳朝陪葬了。
畢竟陳藝宗臨死前曾對胡季犛是這么交代的,“平章親族,國家事務,一以委之,今國勢衰弱,朕方老耄,即世之后,官家可輔則輔之,庸暗則自取之”。
嗯,有沒有劉備白帝城托孤的感覺?
可惜胡季犛不是諸葛亮,他就是個低配版的司馬懿。
表面上胡季犛答應的挺好,“臣不能盡忠戮力輔官家,傳之后裔,天其厭之,縱糜身碎骨,未能報答萬一,敢有異圖”,然而陳藝宗去世后胡季犛就強迫陳順宗遷都,然后就是一套完整的權臣篡位套餐。
就如同司馬家篡魏建立的晉朝沒有幾個人忠于他一樣,胡氏父子篡奪陳朝建立的大虞,同樣如此。
所以,殿內出現了難言的、令人尷尬到窒息的沉默。
問計于群臣,群臣心里反問:“你問我?”
“咳咳。”
這時候還是有人出來說話的,親信近臣武夢原說道:“陛下,微臣認為我大虞當堅壁清野,避免和明國的登陸部隊交鋒。”
胡漢蒼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這么大的國土,從哪堅壁,去哪清野?還過不過日子,吃不吃飯了?
沉吟片刻后旁邊的另一位親信近臣阮誠仕問道:“避免交鋒?”
“嗯。”
武夢原頷首說道:“明國這一招,明顯是針對我們的富良江防線,諸位試想,若是明國能夠正面攻克我們的富良江防線,又為何會繞道呢?如今前線已經堅持了一個多月了,明國的軍隊不也一樣無可奈何嗎?正是因為他們不可能輕松拿下富良江防線,所以才會別出心裁地從清化登陸,從后方偷襲我軍,試圖瓦解我軍的軍心、民心,試圖讓我們把軍隊從前線抽調回來,從而讓鐵桶一般的防線不戰自潰這時候最重要的,是不能從本就緊張的前線抽調兵力。”
“荒唐!”
有人斥責道:“明國人的兵鋒直指國都,武夢原,伱竟然還反對抽兵回援,你到底是何居心?!你想害死太上皇嗎?”
看著熟悉的黨同伐異環節即將上演,胡季犛不滿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這都什么時候了,馬上到了亡國的前夜了!還在這內斗呢!
“武夢原,你且說說你的看法,怎么個堅壁清野法?如今西都已經淪于敵手,不抽調前線的兵馬回援,又該如何保衛東都?”
“堅壁清野的核心是轉移倉儲,轉移不了就燒毀,決不能讓明軍得到,其目的是為了盡可能地讓明軍難以獲得補給,或者只能就食于民.而明軍如果向民間征糧,那么必然會激起群情憤慨,也必然會造成殺戮慘劇,如此一來,豈不是民心、軍心都能得以挽回?”
武夢原一席話沒敢說的太直白,但殿內的眾人都聽懂了他的意思。
明軍跨海登陸有一個弊端,那就是后勤補給跟不上。
彈藥弓矢從國內運輸還湊合,但如果全部的、幾萬人的糧食都從國內運,那么對于明軍的海上運力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而且隨著明軍戰線的拉長,從清化府到明軍登陸部隊打到的前線,也需要補給運輸,而且這一段全都是陸運,損耗成本更高,明軍距離清化港越遠,后勤壓力就越大。
那么明軍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
最佳的辦法當然就是攻克一些安南國內的州縣,從倉儲里獲取糧食。
而作為占領軍,從當地百姓手里搶糧食,則是下下策,畢竟這些老百姓家里的父親、丈夫、兒子,說不得此時就在富良江前線服役,一旦聽聞明軍摧毀了他們的家鄉,那么反而會起拼死之心。
明軍一旦被安南百姓所仇視,那么這幾萬軍隊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無疑是要處處被動的,這也就大大地有利于安南軍的反擊。
可以說武夢原沒有在軍事上提出什么可行性較高的解決方案,但從后勤和政治上,提出的辦法還是不錯的。
“武大人所言甚是。”
阮誠仕也說道:“臣贊同這個意見,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堅守升龍府周圍的城池,只要升龍府不丟明國的軍隊就沒辦法攻占我安南的其他腹地明軍畢竟人少。”
“不妥不妥。”
有老成的大臣搖搖頭說道:“國都的安危何等重要?臣以為還是要讓衛王把前線的兵馬調回來一些,調回來幾萬人也好啊。”
“幾萬人?”
武夢原幾乎要氣笑了:“從清化登陸的明軍不過三四萬之眾,潘麻休雖然戰敗,但起部眾卻并沒有遭到大規模圍殲,而是基本收攏了起來,再加上國都增援的部隊,我軍在南線兩倍于明軍,還要從北線再抽幾萬人?要知道現在我軍在富良江防線北岸的據點,可幾乎都被挨個拔除了!而且富良江防線上的兵馬本就有很多臨時征召的,抽調不可能抽調這些人,只能抽調老兵,而老兵抽走幾萬人,整個防線都有徹底崩潰的危險!”
“那你說如何辦?又不能從富良江防線抽兵,又如何確保國都的絕對安全?”被詰問的人不由地皺眉問道。
“——號召土司們勤王!”
武夢原的這句話頓時引爆了整個大殿。
“號召土司們勤王?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憑那些心懷叵測的土司?怎么勤王?那些兵馬出了山林,還不夠人塞牙縫的。”
“武夢原你這是要置國君于危難之中!簡直罪不容誅!”
阮誠仕站了出來:“各位大人請息怒,武大人也是忠君愛國之士。”
“武夢原!還說你不是明國的奸細!”
一名武官怒視著武夢原,質問道:“如果按你說的來做,這樣一來,不僅我朝失去了從富良江防線抽調兵馬的機會,萬一那些土司心懷鬼胎,還會讓國都陷入更大的困境!”
“我是不是奸細,自有陛下做主。”
武夢原淡定地答道。
“你倒是挺聰明,這時候還懂以退為進。”一名大臣冷嘲熱諷地說道。
“夠了!”
胡季犛冷哼一聲道:“明國想滅我們大虞,只怕也沒那么容易吧?我大虞還有數十萬軍隊,數百萬百姓,只要團結一心,豈懼區區幾萬明軍?”
胡季犛給這場會議下了結論。
“土司勤王之事暫不考慮,而遷都等提議,爾等若是有此心思,最好提都不要提。”
“衛王那里,我會讓他在不影響防線的情況下,抽調一些兵馬保衛國都,而潘麻休等部,就在升龍府以南原地布防。”
“從現在開始,按照武夢原所言,轉移所有沿途府庫的糧草,轉移不走的,就地焚燒!一粒稻米都不能給明國人留!只要堅持到明年春天,明軍自然會不戰自退。”
年邁的胡季犛冷冷地看著群臣,警告道。
“我會留在升龍府,哪都不去,你們也一樣。”
不得不說,武夢原的計策確實有效。
但似乎又不是那么有效。
因為在一開始,隨著安南軍大規模地堅壁清野,遷移和焚燒倉儲,明軍的糧食確實有些供應不上,因為明軍已經行軍了上百里了。
可隨后,不僅發生了安南民間自發地反對堅壁清野,反對焚燒倉儲的暴亂行動,而且明軍的糧食,也開始恢復了大規模的供給,不僅能供應軍隊,甚至還能給快要餓死的安南本地百姓發點粥吊一口命明軍在李景隆的指揮下,又一次開始了狂飆突擊,直接推到了奉化府,距離安南國的核心統治區域已然是近在咫尺。
很神奇是不是?
明明登陸的明軍距離本土港口如此之遙遠,為什么糧食補給還能維持大規模不斷供呢?
答案也很簡單,占城國提供的。
經過鄭和的談判,大明以市場價的松江棉作為支付品,從占城國換取了大量的儲備糧。
別忘了“占城稻”可就是從占城傳入華夏的,因為緯度、光照等因素,占城國稻米的畝產量比安南國還要高,而占城人沒有糧食危機,也沒有維持那么龐大的軍隊,自然也就有了很多的倉儲。
從占城國的沱灢港到安南國的清化港,這個距離可比從大明本土到清化港近多了,說是朝發夕至夸張了,但發完貨隔天送達絕不過分。
至于被沖爛了的占城國本土家庭紡織業,誰在乎?占城人自己都不在乎,費勁巴拉紡織干嘛,安心種田給大明出口糧食不香嗎?
反正糧食也吃不完,吃不完的糧食能換來實用且物美價廉的紡織品,這不是白賺?
而且占城國還能當二道販子,把松江棉囤起來賣給還沒有跟大明有大規模貿易往來的林邑等國。
在升龍府以南的奉化府,膠水縣(即今越南河南寧省東部紅河下游交水縣)。
雖然地名有點搞笑,但這確實是通往安南國都升龍府僅存不多的交通樞紐和要隘之一了。
因為這里有一條名為“膠水”的河流,作為紅河的主要支流,起到了天然的阻隔作用。
嗯,這地方在陳朝還叫奉化府,目前在胡朝被稱為天長路。
胡季犛跟王莽其實也有點類似,總喜歡亂改行政區劃。
之前就把好好的府給改成了府、路并行,也就是所謂的“路置安撫使副,府置鎮撫使副,州置通判、僉判、縣置令,尉主簿以管之;路統府、府統州、州統縣;凡戶籍、錢谷、獄訟,總為一路之簿,歲季報省,以憑稽考”。
如果這樣也就罷了,但偏偏胡季犛還要折騰,又把府、路并行改成了鎮,改清化鎮為清都鎮、國威鎮為廣威鎮、諒江鎮為諒山鎮再往后又有改鎮為都統府的操作,總之,折騰了一圈官民苦不堪言,最后又改了回去。
像極了指著十幾版ppt最后說第一版合適的老板。
不過當初都統府的幾大都統,如今都被胡季犛收拾的差不多了,物理意義上的收拾。
北江路都統府的陳元沆和三江路都統府陳元杼都死了,繼任的三江安撫使陳恭肅投降了大明,而如今只剩下一個陳朝老臣,少保王汝舟在奉化府坐鎮,抵御李景隆的進攻。
在膠水的另外一端,明軍主帥李景隆,率領著麾下越滾越大的五萬軍隊趕到了這里,進軍可謂是神速。
除了正兒八經的明軍,自然也有收編的安南仆從軍,有些縣里,直接是縣令開城投降,更不乏對胡氏不滿的豪強舉家投效,再加上發滿了餉不需要找安南人借軍功的明軍,軍紀總體維持得還算不錯,一時間竟然真有了幾分“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景象。
潘麻休和升龍府派來的幾位將軍都清楚,過了膠水就是大平原,后面根本無險可守了,所以干脆集中兵力囤聚在此,以圖阻擋明軍過河,借此拖延時間。
換言之,安南南北兩線的戰局,都匯聚到了兩條河上,北線是富良江,南線是膠水。
明軍任一渡過哪條河,都會直接導致安南的戰局徹底不可逆轉。
現在北線二十余萬安南軍,南線八萬安南軍,已經成了被明軍包夾的三明治,只能是做困獸之斗,固守等待氣溫轉暖,沒有任何主動出擊的余地。
安南的命運,已經來到了最后時刻了。
“這倒真是易守難攻啊!”
李景隆看著前面的膠水,心中有些暗嘆。
事實上,在姜星火前世的歷史上,《安南棄守本末》就曾記載,“明永樂五年,張輔追擊敵軍至膠水縣悶海口,賊敗而逃,然其地濕險,不可駐兵,遂議還師”。
膠水此時作為紅河的主要支流,水流湍急,而且除了少數渡口,可謂是遍布沼澤地和暗灘,軍隊很難展開。
不過雖然膠水城前面的水勢和地形確實險峻,易守難攻,但明軍也不是吃素的。
得益于明軍成規模的舟橋部隊,明軍早就準備好了渡河器械,只需要用炮火壓制住當面的守備之敵,就可以搭建浮橋。
畢竟安南人的弓箭不能跨河,而明軍的炮兵是可以輕松跨河的。
但問題在于,搭建浮橋不是目的,把大軍運輸過去才是。
而膠水的地形卻限制了明軍騎兵的發揮,畢竟沒法連人帶馬武裝泅渡,而同樣的浮橋,運輸一個騎兵和一匹馬的時間,足夠運輸五個步兵過去了,一般渡河沒有先讓騎兵過的道理,只過去少部分也沒用。
但敵人的騎兵則可以隨時從膠水城以及周邊的堡壘出擊,對渡河明軍形成“半渡而擊”的效果,騎兵機動力強,火炮由于沒有開花彈,打移動速度緩慢的步兵集群還行,但很難對移動的騎兵目標實現大規模毀傷,所以搭設浮橋簡單,但想要安全通過這里的話,難度其實非常大。
同時,膠水城周圍可是足足猬集了八萬余安南軍!
不得不說,明軍加上仆從軍才不過五萬,就敢出動渡河進攻,雙方的攻守之勢,其實已經非常明顯了。
“搭浮橋,過河!”
李景隆一聲令下,南線對安南國都升龍府最后一塊屏障的攻堅,正式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