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將軍!明國張輔所部連破坡壘關、隘留關。”
雞翎關,一名探馬急匆匆趕來報訊,并且遞上來前兩關傳回來的消息。
負責總領三關防線的安南國大將胡烈看罷,臉色微變,他沒料到明軍的攻勢竟然這么快、這么猛,僅僅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攻破了兩道關卡。
要知道,自從大明與安南之間的局勢逐漸走向緊張,胡烈可就開始籌備,在這里足足籌備了數月之久。
所以按胡烈的設想,即便坡壘、隘留兩關最終抵擋不住明軍,可怎么也能拖個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如今倒好,一天都沒拖住!
“武世勛無能!喪師辱國!看來還是得我親自出山!”胡烈暗罵了一句。
不得不說,胡烈的臨時處置還是得力的,如今在接到斥候騎兵的消息后,馬上派出了大批騎兵攔截潰兵,同時解除武器后,在雞翎關前面的小寨分別辨認潰兵身份、挨個捆上手,都壓入了外圍的兩個大寨里,免得再次出現被蒙混進來的明軍搶關的情況。
不過此時的雞翎關,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清法之戰時的鎮南關、中越之戰時的友誼關,畢竟是一座安南少見的雄關,雖然比不得華夏能囤兵十萬的潼關,但囤個三四萬兵馬綽綽有余,因為人多且訓練頗為有素的原因,接收了這批潰兵后,倒也沒出現什么亂子。
而這些潰兵沒了戰心,就像是被打斷了骨頭的狗,不加整頓是不能用的,好在守關的安南軍多,倒也不缺這點人手。
幾名副將聞訊趕來,嗯,也沒什么可瞞得了,從隘留關退下來的潰兵漫山遍野都是。
“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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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烈又下達了一部分命令后,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道:“看來我還是小看了張輔。”
他雖然有野心、有抱負,可是歸根結底,他哪怕跟張輔站到了同一臺賭桌上,也不是一個等級的對手。
他的兵力不夠雄厚,只有三萬多人,能憑借的,就是雞翎關的易守難攻,而張輔則不同,他麾下不僅軍隊人數多,而且都是明朝的精銳部隊。
“將軍,我聽說張輔只是個蔭襲的侯爵,您為什么如此重視他呢?”有人皺眉問道。
胡烈搖頭道:“張輔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根據我們的情報,他在前幾年的靖難之役里,就已經嶄露頭角,是明朝皇帝身邊的寵臣,據說更是受到了明朝新式軍事思想的影響,主張將大規模使用火器與傳統戰術相結合,這樣的人,哪里是一個靠著蔭襲上位的紈绔子弟呢?”
“你別忘記了,如果說武世勛的失敗還能歸結為不夠小心,被突襲了側翼,可隘留關的失敗,就完全是張輔的計策稱得上是‘膽大心細’了進攻欲望極強,根本不會滿足于一點小的戰果,而且搶關潰兵與后援騎兵的配合更是恰到好處,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為什么明軍能配合的這么好?”
這個問題,顯然是因為胡烈不了解熱氣球在這個時代的戰場上,到底是個多么BUG的存在。
簡單而言,明軍開掛了,上帝視角,還是沒有戰爭迷霧的那種。
雞翎關的安南國眾將聽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胡烈看了眼身邊的眾將,繼續說道:“我軍想要擊潰明軍,恐怕難度非常高,最好還是等待衛王的增援。”
這里要說的是,所謂的“衛王”,指的是胡元澄。
胡元澄是胡季犛的長子,在陳朝的時候任司徒,現在在“大虞”任左相國,封衛王。
是不是有些奇怪?為什么胡元澄作為長子沒有當皇帝,反而讓胡漢蒼當了皇帝?
在決定誰當皇帝的時候,胡季犛有心小兒子,于是拿硯臺來試探胡元澄“此一卷奇石,有時為云為雨,以潤生民”,胡元澄的回答是“這三寸小松,他日作棟作梁,以扶社稷”,于是胡季犛將皇位傳給了小兒子,將軍權交給了大兒子,還寫詩告戒他們“天也覆,地也載,兄弟二人如何不相愛?嗚呼哀哉兮歌慷慨”。
這就有點丐版司馬家的意思了 不過如果歷史線沒有偏移的話,胡元澄的命運應該也挺有趣的。
作為安南國的左相國、衛王,他被明軍俘虜后,竟然因為擅長使用火器,所以被明朝授以官職,《明實錄》上就明確記載,朱棣授命他“督造兵器局銃箭、火藥”。
而且這小子官運甚為亨通,在明朝的工部混的是風生水起,以敏感的安南國王族降臣身份,從永樂到正統,三十多年里連升工部主事、郎中、侍郎,正統十年六月,胡元澄從工部左侍郎升遷至工部尚書,解鎖了一個獨有的特殊成就——同時在大明和安南做到位極人臣。
這種命運,連胡元澄也感到意外,慨嘆說自己“出自幽谷,遷于喬木,溝斷之余,濫同成器,豈非先人之澤未割?乃得生逢圣世,深沐堯仁,而有此奇遇也歟!”
當然了,眼下的胡元澄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未來是什么命運的,他現在正作為安南國富良江防線的總指揮官完成著“對抗大明”這個注定失敗的任務。
只不過失敗的具體過程,可能跟固有的歷史線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偏差。
雞翎關這里決策已定,胡烈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來人,給本將傳令!命各軍加強戒備,全力迎擊明國援軍!決戰雞翎關!”
“遵令!”眾將轟然應諾。
當日傍晚,張輔率麾下五萬大軍,浩浩蕩蕩殺向雞翎關,在關前安營扎寨。
當清晨的陽光灑在雞翎關外的曠野上,頓時為這片荒涼的平地披上了金燦燦的霞衣。
雞翎關上,深夜未熄的火把依舊搖曳,照耀著關外的一切。
關外,一隊隊身穿皮甲、腰挎橫刀的明軍騎兵已經列陣完畢,一雙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關內的動靜。
明軍當然不可能用騎兵攻城,這些騎兵,是護衛將軍們略微抵近觀察。
不過為了避免主將被狙殺的笑話,再加上有了望遠鏡,大明的將軍們倒也不需要靠的太近,就能從容地觀察這座雄關。
須知道,在后世,友誼關可是華夏的十大名關之一,如今雖然被安南國黎朝所竊據,但仍不能妨礙它的偉大,此關的關樓左側是左弼山城墻,右側是右輔山城墻,猶如巨蟒分聯兩山之麓,氣勢磅礴。
而且雞翎關作為安南國邊境的最高險關,它的地形實在是太過特殊,兩側因為依靠山脈而建,所以形成了類似長城的連綿城墻與烽火臺,可謂是警哨遍布,根本不可能通過繞后迂回、側翼包抄等手段攻克。
而在雞翎關的正面,則是一條寬闊平坦的有些過頭的官道,這條路在后世,也就是著名的322國道,此時也是大明與安南之間的交通主干道。
雞翎關其關墻由厚重青石砌成,墻體算到兩側山脈,長達四百步,關前修筑有完整的拒馬和鹿角、木樁等防御工事,關墻前還有一條護城河環繞,護城河前面則是寬約三丈、深約五丈的護城壕,溝內堆滿了削尖了的木刺。
除此以外,城墻周圍還布置了不少梅花寨,小寨套大寨,比隘留關的防御體系要嚴密的多,這些寨子里也遍布著箭塔、垛口和投石機,每隔七八丈遠,就會有土山,寨內的守軍兵卒可占據高度優勢隨意射擊,對進攻方造成嚴重威脅。
可以說雞翎關是安南國最重要的一道關隘,只要奪下它,整個安南國就完全失去了對大明的戰場主動權,只能退守富良江防線被動挨打。
也正是因為如此,胡元澄才派胡烈這名安南悍將前來駐守。
關門樓上,明軍的將軍們通過望遠鏡,只見一員身材魁梧的將領站立其中,他手握一桿狼牙棒,神情嚴肅,目露兇光。
胡烈在掃視安南國眾將士一番后,冷喝一聲:“明軍既來,擂鼓,準備作戰!”
“咚!咚!咚”
城頭戰鼓隆隆作響,震耳欲聾。
隨著戰鼓聲漸起,關內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無數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關外規模浩大的明軍。
而明軍的將領們觀察完畢后,也開始后退回營,明軍的營盤“活”了起來,無數煙塵揚起,站在關墻上的安南國將領們,很難通過肉眼觀察來判斷明軍的動向了。
不多時,一匹快馬馳騁而至,馬背上的哨騎飛速奔近關門樓。
胡烈定睛一瞧,認出了那人的身份,他連忙俯下身,問道:“怎么樣?”
這人拱手答道:“啟稟將軍,明軍出動了數百名騎兵,似乎是想挑釁。”
胡烈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臉色也稍微放緩,他揮手道:“讓弟兄們好好戒備,我們也派一隊騎兵出去。”
顯然,胡烈對自己的手下的騎兵很有信心。
很快,鑼鼓喧天,號角吹響。
雖然現實打仗不是演義小說,沒有1V1斗將的環節,但在這種明顯無法馬上決出勝負的戰爭中,雙方精銳部隊卯著勁兒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還是很常見的。
雞翎關的關門外,一片空地上。
驃騎將軍朱榮策馬立于此處,抬起頭仰望雞翎關,只見關門樓上旌旗獵獵,城內燈火通明,隱約可以聽到關門樓上傳來的歡呼聲。
他扭頭對旁邊一名校尉問道:“劉校尉,你猜安南軍敢出來應戰嗎?”
校尉思忖片刻,答道:“卑職估計敵軍還需一炷香才能做好準備,此番挑戰便是無果,也能大概測試一下安南軍精銳部隊的反應時間。”
“用不了那么久。”
朱榮搖了搖頭。
大明征伐安南,畢竟是國戰,而安南軍對于明軍來說或許不算什么,但在南方,確實是暴打占城、林邑無敵手的存在,戰略上可以蔑視,但戰術上還是要予以尊敬、重視的。
此時,雞翎關的關門已經打開,一隊隊安南軍騎兵從關門樓魚貫而出,從橋上跨過護城河和護城壕,朝城外涌去。
而城外的明軍騎兵,亦如潮水般洶涌向前,直到安南軍的寨堡前幾百步方才停下。
“咚!咚!咚!”
隨著關內越來越急促的鼓點聲,安南軍騎兵迅速集結,他們排著密集的陣型,緩緩朝著寨堡外移動。
明軍騎兵的動作更快一點,他們直接拉起了韁繩,胯下的戰馬紛紛揚蹄,跟在大部隊后面向前挪移。
“唏律律”
戰馬嘶鳴聲此起彼伏,一股肅殺之氣,彌漫于空氣中。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明軍騎兵的陣型比較散亂,但是安南軍騎兵卻是排成了一個楔形陣,并且相互間保持著極高的默契度,這種默契度,主要來源于安南軍騎兵的訓練。
眾所周知,安南國是不太盛產戰馬的。
而蒙古人帶來的陸戰陰影又太深,所以這些年來安南國大力發展騎兵,但發展的方向跟大明不同,安南國的騎兵是精英化,也就是說,跟此時的歐洲一樣,騎馬打仗,都是貴族和貴族子弟才能玩的。
安南軍的騎兵,都是精挑細選的,平均年齡普遍不大,都是貴族青年,而這些騎兵的家庭,也都是非富即貴,因而這些人基本上只要參軍,就能成為軍官,還是安南軍中鄙視鏈最上游的騎兵軍官。
與此同時,因為他們都受過良好的教育、訓練,所以還懂得配合。
事實上,別看大明帝國和帖木兒帝國動不動幾萬、十幾萬騎兵集群,但在這個時代,騎兵真的絕對是一種非常珍稀的職業兵種,普通百姓根本養活不起一匹馬,正所謂窮文富武,想要學習好功夫,就要吃飽飯,而在這個時代,大部分百姓是吃不飽飯的。
像安南國出現在戰場上的騎兵,都是基本等同于此時歐洲的騎士水平,這種專業級別的騎兵,花銷是很恐怖的,一般人根本玩不起,但是這批戰斗力確實不錯,因為他們不缺錢。
雙方開始沖鋒。
但出乎安南國騎兵的意料,明軍到了最后也沒有選擇傳統的騎兵楔形陣,而是像草原游牧民族的狼群戰術,額,一窩蜂戰術算了,其實就是漫山遍野瞎沖戰術。
然而還沒等安南國騎兵琢磨過來,對面明軍騎兵就掄圓了一個流星錘一樣的東西,扔了過來。
“嘭!轟隆.”
無數震天雷飛了過來,正好砸在了安南軍騎兵密集的陣型中間,激起一陣煙塵和爆炸,不少安南軍的士卒,紛紛跌落馬背。
安南國騎兵雖然訓練有素,但是戰術卻并不靈活,而且跟同等級或更強對手較量的機會幾乎沒有,這也就導致了,在這種野外遭遇戰中,一旦跟接受的訓練不相符,很容易陷入混亂。
此外,安南軍騎兵不知道躲避,只顧著往前沖,根本不考慮側翼會不會遭到敵人的襲擾,如果不是關外不算太過寬闊的地形,如果換蒙古人來放風箏,他們這支騎兵估計會被玩死。
然而震天雷還不是結束,在逼近五十步的時候,明軍騎兵又掏出了新玩意。
嗯,在姜星火的指導下,關寧鐵騎的招牌武器——三眼銃,如今已經成功提前兩百年問世了。
這玩意實在是沒啥技術難度,但作為騎兵武器,確實是出乎意料的好用,遠了能射三下,近了能當榔頭用。
而朱榮率領的明軍騎兵,顯然是有目標的,每一波齊射都瞄準了安南軍騎兵的兩翼。
“轟轟轟”
三眼銃瘋狂噴吐鉛丸,密集的鉛彈猶如雨點一樣,狠狠地落在安南國騎兵身上。
安南國這些平素極為驕傲的貴族騎兵們被打懵了,他們沒見過這么厲害的火器!這種身臨其境成為明軍裝備質檢員的體驗,簡直就是地獄一般啊!
在城墻上觀戰的胡烈也驚呆了,原來明軍的火銃竟然是這么猛?
再看看自己手里那從蒙古人手里傳承下來的廢銅爛鐵,這也叫火器?
真是貨比貨得扔此時安南人恨不得把這些老古董都給砸了了事,看著明軍的新式火器眼饞的口水都要流出來。
不過正在交戰的貴族騎兵少爺們,此時就只有腦漿子能流出來了。
他們排著密集的楔形陣,被震天雷和三眼銃輪流洗禮了一遍,好不容易熬到近距離交戰,明軍騎兵拎著三眼銃當榔頭、骨朵來用,長槍馬刀更是輪番伺候。
這些安南國的騎兵失去了組織度和陣型,即便明軍的陣型更加松散,又拿什么跟這些參加過靖難之役的精銳騎兵相抗衡呢?
要知道,雖然征安南的明軍主力,基本上沒有多少燕軍,但這不意味著一點都沒有。
這些出陣的騎兵,可都是將軍們的親衛,里面既有歸順的蒙古韃官,也有胡化嚴重的北地健兒,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生性兇悍、身經百戰,這要是料理不了這些安南國的貴族少爺,反而是怪事一件。
不多時,安南國的騎兵便被擊潰,四散而逃了回來。
見雞翎關前的安南軍寨堡里,弓箭手紛紛放箭掩護,明軍騎兵也不深追,徑自耀武揚威地拎著斬獲的首級退去。
胡烈等安南國將領在城頭上全程旁觀了戰斗,此時更是深刻地意識到了與明軍之間的戰斗力差距,面色難堪和憤怒不堪倒也不提,總之經此一戰,雙方初步交鋒后,胡烈是打定主意固守待援,只是死守雞翎關,等衛王胡元澄的援兵到來。
可明軍卻不給胡烈這個機會,一個白天的時間,諸軍輪番上陣,先啃雞翎關前的寨堡,雙方是逐寨逐堡地血腥爭奪著,往往明軍剛剛攻克下來,便被安南生力軍給反推,如此一天下來,明軍才將將攻克兩組梅花寨。
而第二天,明軍則是學聰明了,改了打法,重炮雖然對關墻無效,但對土木結構的寨堡還是有效的,重炮洗地過后,明軍派出精銳部隊奪寨,而安南軍的生力軍一旦上來,便馬上后退,又是一輪重炮,把安南軍炸的人仰馬翻,可謂是苦不堪言。
如此這般,第二天明軍靠著這種戰術,終于徹底掃清了雞翎關前的小寨,只剩下最后兩個左右依靠山脈建立的石質堡壘群沒有攻克。
第二天夜里,雞翎關前。
“兄弟們,跟我沖!”
負責夜襲的鷹揚將軍呂毅拔刀低喝道。
他舉刀向前,率領著身旁的數百步卒沖了上去。
“殺!”
數百身披扎甲的兵卒如同黑壓壓的烏云似的,卷向雞翎關,雖然身披重甲,但這些人的速度并不慢,頃刻之間,距離雞翎關兩側的堡壘僅剩幾十步了。
“射箭!”
兩側堡壘的守軍反應及時,紛紛拿出弓弩,對準呂毅所部射來。
“盾牌掩護!”
呂毅大吼一聲,然后抽出橫刀,朝前方一揮,霎時間,一排大盾兵舉盾沖了上去,擋住了飛馳而來的密集箭雨。
箭矢落在盾牌上,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呂毅帶來的士卒都穿著全身扎甲,樣式類似宋軍的步人甲,防御力很強,即便有大盾沒能完全擋下的箭矢也沒造成什么殺傷,可以說守軍的這輪箭雨并未傷害到他們分毫。
很快,呂毅所部抵達堡壘下,他們紛紛開始填平壕溝,嘗試突擊。
后排也有弩手舉起軍用強弩,對準了敵人的弓弩手,瞄準射擊。
因為是黑夜的原因,火繩銃發射會帶來巨大的亮光,所以明軍并沒有選擇讓火銃手上陣。
“咻!”
明軍當然有神射手,還是那種在夜里眼神都賊好使的,很快就將堡壘外側圍墻上的守軍擊斃。
呂毅一鼓作氣,帶人撞破了營墻,進入了堡壘內。
堡壘內亂作一團。
“快,快去稟報胡烈將軍!”
胡烈正在關城的屋里休憩,忽然聽到外面亂哄哄的聲音,不禁睜開了眼睛。
“來人!”
胡烈披衣起身,吩咐左右:“給我披甲。”
待披甲完畢,胡烈來到外廳,看到副將們已經在等候,他不由得問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
副將回答道:“敵人突襲了兩側的石壘群,守軍已經在請求援助了。”
胡烈頓時微微睜大了眸子:“明軍真敢夜戰?這么近的石壘群,就算是他們奪下來,此時也注定是守不住的。”
胡烈說的當然沒錯,因為石壘群離雞翎關太近了,守軍從小門出去支援非常便捷,明軍攻克一部分,也是沒法完全占據的,就算是堅持到了天亮,雞翎關關墻上的遠程投射還是完全可以死死地壓制住明軍,再派兵奪回來。
不過兩側石壘群一旦被敵人突破,那也就意味著,安南軍的側翼失去了屏障,如果他們不能盡快做出反應的話,明軍大舉壓上也說不定。
所以胡烈沒有猶豫,當即就派兵前去增援,務必要把明軍趕出去。
說實話,明軍不要命的打法和兇悍的攻勢,這兩天實在是把胡烈給嚇到了。
外圍的梅花寨,僅僅堅持了兩天時間就被徹底推平,這個速度,讓胡烈都不僅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堅持到胡元澄援軍的到來。
不過下一瞬,胡烈就明白,這不過是他的過度擔憂而已。
畢竟雞翎關是雄關,他手下又有這么多兵馬,即便外圍據點丟失,其實也沒什么。
這種雄關,就是真的兩軍消耗幾個月乃至幾年,其實都是尋常事。
哪有幾天就丟了的道理?
果然不出胡烈所料,不多時,明軍就被打退了。
然而明軍頗有點鍥而不舍的意味,胡烈剛卸了甲,沒迷瞪一會兒,就又有明軍來夜襲,如此三番五次,一晚上都睡不消停。
“張輔,你就只有這點疲敵的手段了嗎?”
起床氣不小的胡烈瞪著熊貓眼,沖著關外大叫著。
然而此時胡烈不知道的是,大批的明軍正在揮汗如雨地埋頭干一件事情。
——挖地道。
張輔不是一個死腦筋的人,從之前他攻克坡壘、隘留兩關的戰術可以看出來,要么迂回,要么詐關。
而此時雞翎關顯然難以正面攻克,張輔的主意也就打到了別的方法上。
說實在的,在華夏,挖地道也確實不是什么先進戰術,有成功的,但失敗的也不少,著名的譬如諸葛亮打陳倉、高歡打玉璧,甭管是武侯還是高王,面對敵人的大甕聽音和反挖地道攔截、放火熏煙等手段,都沒什么好辦法。
不過這次張輔挖的地道,跟前人還是有區別的,與蒙古人的攻城戰術有點像。
以前的穴地攻城戰術,主要是把城墻下面挖空,然后摧毀支撐物形成塌陷效果,張輔如今卻不打算把雞翎關這種雄關給挖塌,而是打算直接埋炸藥,送安南軍上天,物理上的那種。
跟蒙古人相比,明軍的炸藥經過炸藥專家姜星火的指導研發,不僅花樣多、威力大,而且管夠!
而明軍之所以如此不知疲倦地輪番進攻雞翎關,還故意弄得動靜挺大,自然是為了掩護下面挖地道的動靜。
第三天,明軍大舉攻城。
明軍出動了足足四千人,這已經是戰場能投放的兵力極限,而其中光是全身披掛扎甲的重步兵就有十五個百戶,剩下則全部都是披著牛皮甲的輕步兵,而且攜帶者沙袋、云梯等工具。
而且,除了這些簡單的攻城工具以外,明軍還把這幾天打造的其他器械也都一股腦地抬了出來。
沖車、移動箭塔、蒙皮盾車.五花八門,只有安南軍想不到沒有明軍沒弄出來的。
論攻城,華夏軍隊可是老祖宗級別的!
明軍采取了穩步推進的戰術,弓弩手在外圍射箭騷擾、掩護步兵,而輕重步兵則在各級軍官的指揮下,把攻城器械推進到雞翎關前的石質堡壘附近,然后展開猛烈的攻擊。
胡烈的臉色很凝重,他站在城垛邊緣,觀察了片刻,立刻做出了調整。
“傳令下去,讓重步兵主動出戰,我們必須守住!”
兩側的石質堡壘和雞翎關中間,是有小門連接的,而此時雞翎關里囤了三萬兵馬,缺的不是人,所以自然要選擇主動背靠堡壘和營墻,與明軍野戰,通過跟明軍對著消耗的辦法拖延時間,而不是死守堡壘。
安南軍隊的行動,立刻被明軍偵騎發現。
負責陣前指揮的驃騎將軍朱榮見狀,連忙喊道:“問老柳,伱他娘的大將軍炮呢?”
隨著旗語命令下達,不多時,一陣密集的炮彈從明軍陣營后方飛出,不算精準,但也有個大概范圍地射到了石質堡壘前,頓時,出來應戰的安南國重步兵倒下了一批人,傷者眾多。
重步兵披著扎甲,對刀砍箭射基本免疫不假,但這玩意卻不代表能當實心炮彈啊!
雖然明末袁都督的“一炮披靡十余里”有點夸張,但安南軍的重步兵,顯然不比后金軍的女真重步兵更抗打就是了。
安南軍也是發了狠,城頭的床弩和弓弩都不要錢似地開始了射擊。
“開弓放箭!”
霎時間,安南軍陣地上的弓弦聲、羽箭破空聲驟然炸響。
一根根箭矢劃破長空,朝明軍射去,密集的箭雨覆蓋了明軍的前軍。
“噗噗噗”
明軍填壕的部隊中不斷響起慘叫聲,鮮血噴濺。
不過明軍還是堅持完成了填壕,而趁此機會,大部分明軍士兵舉起盾牌,開始朝雞翎關的的方向壓了過去。
與此同時,張輔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正在接連催問。
“炸藥埋好了嗎?”
負責監督這項工作的,正是以工部官員的身份,被黃福帶來前線支援的爆破鬼才葉宗行。
葉秀才在江南炸了不知道多少水壩、河道,從姜星火那里學來的定向爆破技術已然是爐火純青,炸個關墻自然不成問題。
不過此時葉宗行的面色也有些焦急,他對著張輔說道:“需要的炸藥量實在是太多,還在往里埋設,而且人撤出來也需要時間!”
張輔面色鐵青。
“我不要理由,我只要雞翎關!多久時間?!”
“半個時辰!”
“好!我等你!”
張輔說罷,竟然是直接走出營帳,帶著親衛上前指揮。
三日破三關,我張輔定叫天下人知道,虎父無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