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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命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大明國師

  曹國公府。

  李景隆和李增枝正在地下密室中密談。

  曹國公府的地下暗室,為了隔絕竊聽,不僅用磚,而且還澆筑了鐵,又加了特殊的隔音材料,是正經的銅墻鐵壁。

  梯井關閉后,密室之中只剩下兄弟二人。

  “因為成國公病重,東路軍無帥,文官以‘出師折帥,大不吉’為由,趁勢要求停止攻伐安南?”李增枝聽后詫異問道。

  “嗯。”

  李景隆微微頷首,拿起茶水喝了一口,緩緩道:

  “這件事情,朝堂上吵得厲害,甚至有幾位還鬧紅了臉,但具體的結果如何,陛下如何定奪,我卻并不知曉.不過想來應該是要換帥。”

  “換帥。”

  李增枝看向兄長,說道:“那大哥你豈不是十拿九穩?”

  李景隆搖了搖頭:“淇國公丘福、魏國公徐輝祖,都是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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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增枝知道兄長或許有自己的考慮,倒也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又道:“安南那邊,也算是民風彪悍之輩,我朝這樣臨陣換帥,會不會反而讓他們覺得有機會,從而拼死抵抗?雖然我不太懂軍事上的事情,但也知道,這次征調的都是南方的衛所兵,靖難之役的時候能打的精銳基本都被抽調后折損殆盡了,如今征安南的主力,不算是老弱病殘,也只能勉強算是二線兵馬。”

  李景隆面上的笑意有點牽強,南方衛所兵精銳的折損殆盡,要說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那是肯定誰都不信的。

  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靖難老黃歷的事情,肯定不能放在現在說了,李景隆只是答道:“這一次我只是聽說,朝堂上吵成了一團,但皇帝陛下似乎對這件事還是持樂觀態度,認為換帥即可,不必放棄征安南。”

  說起老黃歷,李景隆心頭一突突。

  上次那本去年的老黃歷,可是把他給害慘了,要不是命大,險些被暴昭給殺了。

  這次若是真出征,還是得看今年的黃歷。

  李增枝沉吟道:“只是不知道成國公是怎么被救回來的?難道真的是外面傳的那樣,用的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若是真有,兄長不妨去求兩顆,家里留著備用。”

  “哪有什么仙丹?”

  李景隆哭笑不得。

  “沒有仙丹?外邊都這么傳的,有鼻子有眼的。”

  李增枝微微驚詫:“而且,太醫院的御醫們可都是對成國公的病情束手無策啊,這總不是編的.太醫院使戴思恭知道嗎?太祖高皇帝御用的那位,人稱‘華佗在世’,一樣干瞪眼。”

  “戴院使確實診斷過了,不過姜郎把成國公救回來,用的不是仙丹,而是一味名為大蒜素的新藥,是大蒜素,不是大蒜。”李景隆說話的語氣很篤定,因為姜星火就是這么跟他強調的。

  “好吧,不過成國公就算是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了性命,想來也是元氣大傷,得好好休養一陣子。”

  李增枝嘆息一聲,又道:“只是,如此一來,兄長你真不打算爭一爭?現在有不少侯爵,也都在請戰呢。”

  “你比我都急!”

  李景隆瞪了弟弟一眼,李增枝訕訕地笑道:“都聽說往安南賣東西有的賺,若是大哥成了主帥,咱們家的產業自然會多增長一些。”

  “國朝沒有公爵能打,反而選侯爵領兵的道理。”

  李景隆這次倒是跟弟弟說了心里話:“淇國公丘福太老,魏國公徐輝祖在陛下那里比我更不受待見,更受忌憚,伱說的十拿九穩不見得,但十有八九倒是真的。”

  這里便要說的是,李景隆自己覺得“他比徐輝祖方方面面都要強”,但是在別人看來,未必如此。

  可這對于李景隆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

  為何?答案再簡單不過,皇帝不需要太強的統帥,只需要足夠用的統帥。

  李景隆是否自認為天下無敵,對朱棣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朱棣覺得李景隆其實沒徐輝祖強,而兩人同為洪武開國勛貴里面淮西集團的帶頭人物,李景隆卻遠比徐輝祖好控制。

  徐輝祖是朱棣的大舅哥啊!歷朝歷代,多少外戚篡位,還不夠警醒嗎?王莽的天下怎么來的?楊堅的天下怎么來的?一個又能打關系網又強的大舅哥,哪個皇帝敢放心?

  而李景隆和李增枝的父親是老朱的外甥不假,但這兄弟倆終究是朱棣覺得能拿捏得住的,這幾十萬兵給李景隆,朱棣能睡得好,既不怕李景隆造反,又不怕李景隆打不過安南軍。

  而若是給了徐輝祖,那朱棣恐怕就睡不著了。

  “所以說,這件事不用爭,等陛下來找就好了。”

  李景隆倒是老神在在,拿定了主意。

  “再者,不管是否能繼任主帥,安南那邊的情形,恐怕比預計的還嚴峻。”

  “兄長何出此言?”李增枝眉頭皺起。

  “昨天我收到消息,鄭和的船隊在占城國登陸了,似乎幫助占城國穩住了安南軍隊的攻勢.安南軍隊應該是察覺到了什么,害怕大明借道占城國從背后突襲,所以趁著占城國王占巴的賴新遭了老國王去世,即舉兵攻其舊州格列、沙離牙,以及板達良白黑等州地盤,并且自造鍍金銀印、九章冕服玉帶等物,賜給占城國王占巴的賴,強迫其向安南國稱臣,還把上一批大明派往占城國的使者悉數殺害在了尸毗柰港口。”

  “安南人這么狂?”李增枝不解地問道。

  “嗯,若不是鄭和的船隊登陸,占城國幾乎快要被安南國一口吞了,自聯手抵御蒙古人過后,兩國就開始相互攻伐,兩國打仗是不看大明臉色的,占城國強的時候,安南國的國都被攻陷了四次,如今到了安南國強的時候,占城國自然也沒什么好果子吃。”

  “那若是兄長你繼任主帥,又該怎么打?需要借道占城國嗎?”

  “你猜?”

  “哦。”李增枝目光閃爍:“莫非兄長有了某種計劃?”

  李景隆神秘一笑:“姜郎這些時日,曾與我聊到過一種戰術,名為兩棲登陸,說起來倒也不復雜,原理還是隋朝征高句麗時來護兒用的那套戰法,只不過咱們現在有火炮可以挪到船上來,有火炮掩護,再用舢板、小舟搶灘,自然無往而不利,一占領灘頭登陸場,大軍物資便可源源不斷地上岸.安南上千里海疆,在我大明面前,無一不是破綻,無一不是登陸場,到時候被我軍攔腰掐斷,還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李增枝聽得目瞪口呆,他雖然從未接觸兵事,但卻能聽出來李景隆這話說得霸氣絕倫,當即對李景隆肅容拱手道:“兄長之謀略實乃深思熟慮,小弟望塵莫及!”

  李景隆哈哈一笑,將手中茶杯放下,換了酒樽,倒滿酒舉起來:“來,為了我大明的自由貿易,干杯!”

  “干杯!”

  李景隆和李增枝兄弟在府中暢飲的同時,奉天殿內也在喝酒,皇帝親自設宴,招待姜星火和太醫院的戴思恭和汪伯善、袁寶、陳克恭、王彬等人。

  雖然姜星火用大蒜素把成國公朱能從生死線上拉了回來,但后續的調養,用的還是御醫們的法子,這些人都認真地費了一番心力,如今朱能雖然還很虛弱,下床有些困難,但大體上是無礙了,只要好好休養個半年,便能徹底恢復健康。

  不得不說,抗生素這種東西,對全然沒有接觸過的古人,實在是神藥。

  哪怕是抗生素里面藥效最差、保存時間最短的大蒜素,針對呼吸道類的傳染疾病,依然是藥到病除,畢竟古人一點耐藥性都沒有,可以百分百地發揮作用。

  酒過三巡,太醫院使戴思恭還是沒忍住,老頭端著酒杯敬了姜星火一杯,問道:“敢問國師,這大蒜素,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何能有如此起死回生之效?”

  姜星火還是比較尊重老頭的,回敬了一杯,隨后道:“起死回生倒也談不上,主要是對肺部和喉嚨以及腸子里面的病起效果。”

  “那為何會有如此效果,上千年來,又為何沒有人發現呢?”

  “你問為何會有如此效果的原因倒也簡單。”

  姜星火抬頭看向皇帝,說道:“陛下,宮里可有顯微鏡?若是有,不妨拿來給戴院使解惑。”

  宮里自然是有的,心腹愛將朱能被救了回來,朱棣這時候心情也很不錯,爽快地讓宦官去拿。

  不多時,一個水晶石打磨的顯微鏡便被宦官用托盤呈了上來。

  太醫院使戴思恭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奇怪的東西。

  “這便是顯微鏡?”

  “不錯。”

  姜星火點點頭,說道:“秘密便在其中,等我略微調試,戴院使自可觀看。”

  他先用右手輕按住上面鏡片邊緣,再用左手拇指壓在下面鏡片內壁上,隨后滴了一滴水,右手則握緊鏡柄,向前移動上面鏡片,將其與下面鏡片平行而立。

  “好了。”

  戴思恭迫不及待地接過顯微鏡,小心翼翼地放在宴席的案桌上,然后他緩慢地旋轉顯微鏡,仔細研究起來,越看越覺得驚奇,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

  姜星火也不急,靜靜地坐著,看他研究顯微鏡。

  “看出什么門道了嗎?”

  很快,顯微鏡中出現一片小型的空白區域,而這片空白區域里則充斥著大量白色游蟲一樣的物質,并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移動。

  顯微鏡的視野中,所有物質都在高速流動,它們由一個又一個更細微的顆粒構造而成,在顯微鏡下變換不定。

  “這這.這居然.”

  戴思恭激動得語無倫次,眼睛瞪得大大的,臉色漲紅,仿佛受到極大的震撼,旁邊幾位太醫也圍了過來,一個個盯著顯微鏡,想知道戴老究竟看到了什么。

  良久,戴思恭才稍微冷靜下來一些,把顯微鏡遞給身邊的人,感慨地嘆道:“今日方知,所謂‘佛觀一粒米,大如須彌山;若人不了道,披毛帶角還’果然不假。”

  “不錯,這一滴水中就有如此多的游蟲,真是難以想象,若是其他更臟,含有蟲子更多的東西,喝下去不會生病。”

  另一人戀戀不舍地放開顯微鏡,說道:“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這種說法若是放在以前,老夫是萬萬不信的,直至今日,親眼所見,老夫才知道這種說法并非空穴來風。”

  戴思恭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這大蒜素,便是滅殺這些肉眼不可見的游蟲的?”

  “不錯,這游蟲叫做細菌,而細菌按照形態的不同,可分為球菌、桿菌、螺形菌三類。”

  雖然沒看見,但細菌的三種形態,太醫們倒也不難理解,顧名思義嘛.

  姜星火接著說道:“而成國公的疾病,便是由百日咳桿菌引起的。”

  “不管是球菌、桿菌還是螺形菌,一般都由外層的細胞壁、細胞膜,以及內層的細胞質所構成,而植物的細胞則與細菌不同,是有成型的細胞核的,細菌則沒有成型的細胞核。”

  “至于為何大蒜素能滅殺百日咳桿菌,繼而救回成國公的命,便是因為大蒜素是抗生素的一種,所謂抗生素,便是能殺菌的一種東西,主要是針對細菌有而人沒有的機制進行殺傷,包括抑制細菌外層的細胞壁合成、增強細菌細胞膜通透性讓其容易被摧毀、干擾細菌內部生長物質合成、抑制細菌的復制。”

  “原來如此!”

  戴思恭恍然大悟:“所以這大蒜素,就是通過各種方法,破壞細菌,從而把人從細菌的侵蝕里拖出來。”

  “是這個意思。”

  太醫們都興奮了起來,毫無疑問,如果這條路行得通的話他們將會給醫學帶來劃時代的變革,他們的名字,都將與那些著名的醫學家一起流傳于后世!

  “你們再放一滴酒,試試看。”

  太醫們剛才旁觀了姜星火操作的過程,此時上手倒也不困難,不過是把水換成酒而已。

  而這一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又是一個新世界。

  酒中幾乎沒有多少游蟲!

  “這是為何?”

  “這便是我之前一直倡導,用高度酒來清洗傷口的原因,因為高度酒里沒有多少細菌的,而且本身就帶有一定的殺菌效果,用來治療外傷,能夠避免傷口感染化膿。”

  姜星火又道:“這些東西若是諸位有興趣,不久之后,孔希路會在《明報》上公開發表相關的文章,還請幾位關注,若是能聲援,自然再好不過.不過到時候顯微鏡可能就賣的貴了。”

  一直在端著酒杯饒有興趣地觀看的朱棣,哪還不曉得姜星火的意思?

  他當即大方地揮手道:“一人一個!稍后朕便讓工坊去做新的,做好了送到你們府上。”

  “謝陛下隆恩!”

  看到自己又給負責磨鏡子的小五等詔獄掃盲班成員找了新的訂單,姜星火也很開心。

  這些原本不識字、不識數,只能混跡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如今通過在袁珙的工坊下負責技術以及研發,過上了還算不錯的生活,這些人的命運,可以說徹底因姜星火而改變了。

  宴席結束,太醫們戀戀不舍地離去,殿內只剩下了朱棣和姜星火。

  朱棣放下酒杯,剛才一杯接一杯,這時候臉有點紅,手反而有些涼,他搓了搓手,先問道:“國師,那玻璃工坊怎么樣了?此前不是說,玻璃若是弄成了,完全可以當做廉價水晶石來用,到時候玻璃鏡不僅效果比銅鏡好,放大鏡、望遠鏡、顯微鏡這些鏡片,也都可以用玻璃來做,繼而大量推廣普及了。”

  “進度有些慢。”

  姜星火能理解朱棣的急迫,皇帝過慣了苦日子也想暴富嘛,但燒玻璃能不能成這種事情,并不以誰的意志為轉移,該等還是得等。

  “不過陛下不用擔心,肯定是能成的,最多就是多試幾個月的事情,如今人力物力投入的都夠,只需要窮舉嘗試不同方法即可。”

  制造工藝上,是沒有難度的。

  因為說穿了,燒瓷器華夏世界第一,而瓷器和玻璃,本質都是硅酸鹽非金屬材料,都是二氧化硅弄出來的,從制造工藝上講沒有任何本質區別。

  華夏以前也不是弄不出來玻璃,只是弄不出來透明的玻璃而已,

  問題就在于玻璃原材料里需要碳酸鈉,而這東西在古代沒法人工制備,華夏也確實缺乏天然堿,但姜星火知道草木灰是能夠代替碳酸鈉的,草木灰這東西放在涼水里充分浸泡,然后用布進行過濾,最后煮沸就能得到與碳酸鈉起相同作用的碳酸鉀。

  天然堿沒有,草木灰還不是遍地都是?

  當然了,姜星火也只知道大概的內容,其他具體原理和步驟,還得袁珙他們摸索,所以成功肯定沒問題,只是時間而已。

  聽聞此言,朱棣也放下心來。

  “陛下放心,別的望遠鏡顯微鏡之類的不說,大明有錢人家的小姐,誰不想買個好鏡子照著?先賣的貴一點,光是梳妝鏡掙回幾十萬兩都是輕而易舉。”

  朱棣吃了顆定心丸,這才嘗試著問起他最關心的問題。

  這個問題也是自從得知成國公朱能病重后,一直縈繞在朱棣腦海中的疑問。

  “國師.”朱棣的聲音他自己都沒發覺,有了一絲輕顫。

  “陛下請講。”姜星火有些納悶地看著朱棣。

  “既然你預言了成國公的未來,并且成功插手改變,避免了成國公的死亡。那么,你所看到的朕的未來是什么樣的?朕會被人謀害或是生病而死嗎?”朱棣的神色有些激動,雙拳微微攥緊,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著姜星火。

  這句話朱棣其實早就該問出口了,只是一直猶豫再三,倒不是擔心姜星火不愿意透露只是姜星火的本事已經超出常理太多太多,讓朱棣忍不住懷疑自己會不會真如他自己所言的未來進行,那未來若是壞的,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還不如不知道。

  只是朱能若無姜星火出手相救,此時恐怕回來的是一具尸體了,這件事深深地觸動了朱棣,所以朱棣此時才問出這個問題。

  看著緊張的大吸血蟲,姜星火有點無語。

  這人吧,涉及到旁人的事情或許無所謂,涉及到自己,尤其是涉及切身厲害的時候,任誰都不能免俗,再英雄一世的人也是如此。

  “陛下,您的命格乃天生龍氣加持,怎么可能隨便就被人給謀害?定然是壽終正寢的。”姜星火淡笑著答道,仿佛對朱棣提出的問題毫不意外。

  但是朱棣顯然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

  “國師不是倒蠢吹拇竺骰實芻岱⑸氖慮椋課蝸衷誆豢險婊卮穡訓攬床煌嘎穡俊敝扉Φ撓鍥锿嘎凍鲆還杉鼻瀉突騁傘�

  “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看透的,若臣真有那本事,恐怕早就飛升了吧!”

  姜星火似乎察覺到朱棣的異常,故作輕松地打趣了一句。

  其實姜星火的話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確實不是什么人都能看透,假的是,他看不透的人,只是他沒印象的歷史人物而已。

  姜星火的心思百轉千回,他已經隱約猜到了朱棣的心理。

  “陛下,您今日找臣過來,莫非是要臣推演您的未來?”

  朱棣的臉上閃過了猶豫。

  他的內心確實希望由姜星火幫他推演未來,畢竟姜星火的預言準確度太驚人,可是他又有些擔憂,若是推演出口,他總覺得會有什么事情發生,或者會影響到自己。

  “嗯,你替朕算算,若朕真的遭遇了不幸,該如何應對?”朱棣沉默片刻后點頭承認。

  “朕”

  “陛下!”

  朱棣剛想懇求姜星火幫忙推演,卻被姜星火打斷了。

  “陛下,恕臣斗膽,臣不想摻合進您的未來中去,有些事情,說出來就不靈了。”

  “國師,你這是何意?”

  “陛下,您不用擔憂,臣只能告訴您。”

  姜星火安慰道:“您最少還有二十年陽壽,多了那就沒數了。”

  如今是永樂元年(1403年),按照前世的歷史線,朱棣于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在第五次征蒙古回師途中,病逝于榆木川,享年六十五歲,實際上按照此時來算,還剩下二十一年的壽命,姜星火怕有零有整嚇到朱棣,干脆說了個“最少二十年陽壽”來寬慰朱棣。

  “最少能活到六十多歲嗎?倒也不錯。”

  略微出乎姜星火意料,朱棣得知了自己的壽命后,并沒有什么其他神色表露出來。

  顯然,對于朱棣來說最少二十年的時間已經很滿意了,足夠他實現自己的雄心壯志了。

  “不過。”

  姜星火嘆了口氣,讓朱棣心一揪。

  “在我看到的未來里,陛下死后,可是與秦始皇一個待遇啊。”

  朱棣的臉色變得有些難堪。

  和秦始皇死后一個待遇,真不是什么好詞。

  朱棣雖然文化水平可能跟文官們沒法比,但也不是純文盲,經史子集還是看過一些的,最起碼《史記》是看過的。

  《史記·秦始皇本紀》載:“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臺,丞相斯為上崩在外,恐諸公子及天下有變,乃祕之,不發喪。棺載辒涼車中,故幸宦者參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輒從辒涼車中可其奏事.會暑,上辒車臭,乃詔從官令車載一石鮑魚,以亂其臭。”

  姜星火當然沒撒謊,在前世的歷史上,朱棣駕崩于榆木川,太監馬云密與大學士楊榮、金幼孜謀,以六軍在外,秘不發喪,熔錫為椑以斂,載以龍舉,所至朝夕上膳如常儀。

  但不管朱棣怎么問,姜星火都不肯說具體情況了。

  “這”朱棣陷入遲疑,無奈只得問道:“國師,依你之見,朕的未來,是否能夠逆轉?”

  “逆轉談不上,陛下的未來基本都是好的,但避免死后如秦始皇故事,也絕非完全沒有辦法。”

  “噢?國師有辦法?”

  朱棣的精神猛地一震,連忙催促道:“快說!國師若真能化腐朽為神奇,朕必定重謝!”

  “遺詔,自古以來都是后人給大行皇帝寫,可誰有規定,皇帝不能在大行前寫好呢?”

  姜星火指了指奉天殿上的匾額,又指了指朱棣龍案上用來盛放密折的木匣。

  朱棣這一下子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馬上就明白了過來。

  “是了,朕完全可以寫一式兩份,把這項制度定下來,如此一來,朝野皆知,自然不虞秦始皇故事了。”

  “那國師可否詳細說說?”

  姜星火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可不想因此而卷入到歷史的旋渦中。

  “朕倒是忘了,國師什么都不需要。”

  朱棣嘆了口氣道:“那國師不妨自己提要求,只要國師肯說,朕都允。”

  “陛下不怕臣信口胡謅嗎?”姜星火笑問道。

  “國師說笑了。”

  姜星火收斂笑意,說道:“臣只希望陛下答應臣一件事,這件事稍后再說而除了這件事,臣幫陛下大概知曉未來的事,切勿傳揚出去,不能讓任何人知曉,陛下可愿意?”

  “好,國師你只需助朕知曉命運,朕就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

  用答應姜星火一件事來公平兌換預知自己的命運,朱棣很滿意。

  “文皇少長習兵,據幽燕形勝之地,乘建文孱弱,長驅內向,奄有四海。即位以后,躬行節儉,水旱朝告夕振,無有壅蔽。知人善任,表里洞達,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師屢出,漠北塵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賓服明命而入貢者殆三十國。幅隕之廣,遠邁漢、唐。成功駿烈,卓乎盛矣。”

  “是為,明太宗。”

  “百年之后,因后世皇帝乃藩王入嗣,小宗繼承大宗故此改為——明成祖!”

  “有明一朝,自成祖始,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看著嘴唇微顫的大吸血蟲,姜星火忽然有些感慨,問道。

  “這就是陛下未來二十年的命運,陛下,你覺得滿足了嗎?”

  朱棣忽然搖了搖頭,努力從這種宿命感中掙脫出去,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姿態看向姜星火。

  此刻,某種東西如同烈焰一般在他的雄心中燃燒。

  這種東西,是對宿命的掙脫,是對既定未來的不屑,是對自己永無止境的目標的徹底宣泄。

  “國師,朕想做的更好,你看還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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