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到令人心悸的黃昏,這種景色只屬于美國,屬于佛羅里達。”
夕陽時分,空曠靜謐的小哈瓦那中心廣場一處遮陽傘下,湯米正對著鏡頭發表他結束第一天工作的感言:
“我想,總結一下我今天的工作,那就是不要懶惰,畢竟整天枯坐,財富不會從天而降,需要行動起來。”
攝影師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湯米大多數時間都坐在廣場看美女,也許會相信他的鬼話。
“今天收入······”湯米猶豫了一下,看向鏡頭外快要累死的馬丁,馬丁走到湯米身邊,打開自己掛在身上的腰包,朝里面翻動著,嘴里說道:“算上小費,再算上你敲詐洗衣店老板的五百塊······”
湯米一手把腰包直接拿過來,一手遮擋著鏡頭,隨后瞪起眼睛怒斥馬丁:“閉嘴馬丁,我他媽那是選擇合作伙伴,不是敲詐,哪個洗衣店愿意繳納保證金,我們就給哪家洗衣店提供訂單。
等馬丁滾出鏡頭范圍,湯米把手慢慢放下來,一本正經的對鏡頭微笑道:“只要勤勞,善良,就會有收獲,這就是偉大的美國,這就是我辛苦工作第一天的收獲,呃······靠去酒店上門幫游客取衣服送去洗衣店,我們賺到了·····”
湯米翻了翻里面那堆零錢:“大概六百多塊,我說了什么,這就是美國,只要勤勞,就有收獲,不要抱怨工作辛苦,雖然來來回回往返于酒店與洗衣店之間的確是體力活,但看到收入,再多的疲倦都煙消云散,賺錢沒有捷徑可走,必須腳踏實地······”
“我要干掉這些該死的鴿子!F*ck!它們毀了我的生意!”遠處一個露天咖啡廳的老板,此時抄著掃把瘋狂的驅趕著自家店鋪附近的鴿子,嘴里大聲罵著臟話。
湯米扭過頭看了對方一眼,繼續對鏡頭說道:“要善良,像這種滿嘴臟話,動不動就發火的人,生意不會太好,比如我就不會光顧他的咖啡廳,就因為鴿子不小心拉在了他那些咖啡豆里,他就要殺了可憐的鴿子,我會投訴他虐待動物。嘿!學會包容,哥們!鴿子有什么錯!”
攝影師已經快要聽不下去了,把鏡頭移開,免得自己總有一種想要替美利堅用攝影機砸死這個混蛋的沖動。
這家伙讓那個叫馬丁的助手給鴿子喂瀉藥這件事的后果,就是搞到整個廣場所有人都見到了一副畢生難忘的畫面。
幾千只鴿子好像他媽粉刷匠一樣,不停對著廣場上的一切噴射著糞便,而且姿勢千奇百怪,有邊飛邊噴的轟炸式,騎臉直噴的突擊式,以及趁人不備的投毒式。
攝影師之前跑去廣場的一處古巴露天酒吧買了一杯名叫“神圣使命”的雞尾酒,沒等品嘗,那杯雞尾酒就他媽變成了“神圣屎命”。
而策劃這一切的湯米—霍克呢,這家伙用保證金的名義,從洗衣店敲詐了五百塊,然后現在一本正經的告訴大家,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和他一樣賺到錢?
一天跑跑腿就能賺六百塊?什么樣的跑腿一天能賺六百塊美元?洲際快遞嗎?而且他根本一次都沒跑過腿,全都是旁邊那個已經快要累死的黑人在干這些活。
他則假惺惺在鏡頭前,規勸觀眾要善良的對待這個世界,甚至還沒忘記污蔑咖啡廳老板虐待動物。
只用十分鐘就將廣場變得空空蕩蕩,所有攤販顆粒無收,鴿子們此時大批虛脫的趴在地面那些糞便中,甚至是自己那杯神圣屎命······一切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這個年輕的混蛋!
“托你的福,老板,我剛才聽個小販說,小哈瓦那廣場在它修建以來,第一次有如此安靜的黃昏時分,也是他收入最糟糕的一天,我們似乎毀掉了所有靠游客為生的攤販生意。”馬丁一副就快累到當場去世的德行,坐在湯米旁邊,聲音虛弱的說道。
湯米數著賺來的鈔票,嘴里說道:“我不會這么膚淺的把自己定義為破壞者,這只是商業競爭,這是殘酷的商戰。”
“殘酷的商戰就是給鴿子灌瀉藥,洗衣店生意興隆,卻對廣場零售業造成了毀滅打擊?”馬丁眼皮都懶得抬起來,癱在座椅上問道。
“沒錯,游客本來要把錢花在那些小商品上面,但現在,卻購買了我們的服務,明白了嗎?這就是我之前對你說道,把鈔票從別人口袋挪到自己口袋的道理。”湯米說著話,把手里那堆零鈔分出一份遞給馬丁:
“這是你應得的那份。”
馬丁聽到要分錢,總算努力鼓起殘存的體力,坐直身體,接過湯米遞過來的零錢,仔細清點了三次,才不可思議的對湯米質問道:“二十塊?二十塊?老板,我們賺了六百七十多塊,然后我才分到二十塊?資本家的數學成績似乎都不是太好,哈?”
“我明白你是想說,我多付給了你一些,但不用謝,你剛才為我工作了四個小時,我為你的四小時工作付了高薪,時薪高達五美元,現在的確大把雇主只肯付三美元一小時,但我不是那種吝嗇的老板,我比那些混蛋大方。”湯米把剩下的錢收好,拍拍馬丁的肩膀:
“不用太感激我,我要你明白,我愛你,馬丁,就像奧蒂利亞愛布雷迪一樣。”
馬丁捏著二十塊,牙都快要咬碎:“佛羅里達的白人奴隸莊園主壓榨我祖先,一定都沒有你這么狠,老板,至少他們更坦誠,不會一邊壓榨員工,一邊違心的說愛我,還有,誰他媽是布雷迪?”
“布雷迪是誰不重要,我想你明白,如果不愛你,我第一天的賺錢方式會完全不同,我非常輕松就能完成從身家五十塊的窮鬼成為有錢人的過程,但為了你,我放棄了。”湯米取出香煙叼在嘴里,望向遠處的夕陽,有些唏噓的說道。
“什么方式?”聽到湯米表情不像開玩笑,馬丁好奇的問道。
老板為了他馬丁,犧牲了更賺錢的方式?自己老板有多喜歡錢,他剛才已經見過,為了自己?
“趁你買藥磨成粉末時,作為熱心市民舉報警察說你疑似販毒,讓警察去抓捕你,如果你逃跑,他們開槍,我作為你的好友和現場證人,與邁阿密政府和解時,分到關于你的賠償金以及封口費多一些,如果你沒有反抗,索賠金額會少一些,我問過佩奇先生,他說佛羅里達警察殺一個擁有合法美國身份的黑人,政府最少也要補償六萬塊,如果是錯誤執法,沒有殺掉你,我們也能拿到幾千塊的補償。”湯米收回目光看向馬丁:
“唯一的問題,這種美國夢的達成方式有些費黑人。
馬丁看向不遠處的佩奇,又看看身邊的湯米,如是幾次之后,才絕望的閉上眼開口:“我該說什么,謝謝你,老板,謝謝你在我幫你辛苦工作一天后,沒有再讓警察斃了我?”
“這就是我沒有選擇美國夢的另一種打開方式的原因,因為愛,馬丁。”湯米慢慢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走人:
“就這樣,今天的工作太辛苦,我需要去酒店沖個澡,再找個女人幫我按摩一下酸痛的肌肉,明天見,對了,明天來廣場見我之前,記得先把洗衣店洗好的衣服送去酒店給客人,運氣好,大方的客人還會再付給我們一筆小費。
馬丁瞪圓眼睛:“我今晚睡在哪里?”
“今天我提供的這份工作不包食宿。”湯米看向馬丁:“正常來說,老板一般也不會關心員工住在哪里,只會關心明天他是不是準時開工。
“問題是,你只給我二十塊,這點錢我找不到旅館。”馬丁晃了晃手里那點可憐的零錢,對湯米說道。
湯米理直氣壯的說道:“你不是說在小海地你有免收押金和稅金的朋友,能提供讓你住一晚的便宜旅社房間嗎?”
“我走路去小海地的話,到了旅社天都亮了,而且徒步回小海地,很可能根本活不到天亮,說不定在路上就被他媽的搶劫犯給殺了。”馬丁抓狂的抱著腦袋晃了晃,痛苦的大聲說道。
他現在已經在內心無數次后悔,為什么要求著老板陪他來這個狗屁節目的錄制!自己本來是想學習一些商業技巧,畢竟自己經常對外吹噓自己是BT電視網總裁,總要學一些皮毛在自己吹牛時聽起來更真實。
但現在經歷的一切,更像是他報名參加了一個黑鬼重走祖先黑奴路的體驗活動。
自己被白人老板差點累死,什么都沒學到,或者學到的,完全不能用來當作談資。
難道讓他在與大杰克三兄弟那些黑鬼一起吹牛時,說自己這位BT電視網的黑人大老板,最厲害的商戰手段,是給廣場上的鴿子灌他媽的強力瀉藥?
“好吧,我是個心軟的老板,我不希望員工出現危險,這樣,我要住的那間度假酒店,最便宜的房間也要六十五塊一晚,所以······”湯米猶豫了一下,走到馬丁面前,把馬丁手里那可憐的二十塊拿了回來:
“我替你付錢,你還欠我四十五塊,不過我是個善人,不會催人還錢,但我希望你要懂得感激,所以,明天繼續努力工作,繼續給鴿子灌瀉藥,直到鴿子的肚子和攤販們的錢包全都癟下去為止。”
馬丁拖著兩個旅行箱,跟在湯米身邊,在夕陽中走遠:“還要繼續灌?要灌到什么時候?直到那些可憐鴿子的菊花能裝下人類的球桿?”
“直到這處廣場成為糞坑,徹底沒有游客愿意光顧,我們就可以考慮換個行業。”湯米淡淡的說道。
看著湯米,馬丁兩個人朝著酒店的方向走去,攝制組成員彼此對視一眼,一個成員開口對組長尼克說道:“這個叫湯米的根本是個瘋子。”
“瘋子不可怕,更可怕的是,他還是個貪財的瘋子。”尼克揉著額頭說道:“他準備明天繼續讓那個黑人給鴿子們灌泄藥······我們要拯救那些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