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客峰中,趙長河立于山巔看著周遭漫過腿部的云霧,感受著此地的靈氣之濃郁,竟似要比夜無名的夜宮都強幾分。
包括剛才所飲的玉露酒,對修行也大有裨益,讓他的彼岸更加鞏固了三分。
不愧是主宇宙之中的頂尖「禁地」,彼岸帝君修行之所。
神識隱隱察覺,護山大陣雖然暫毀,各處依然隱含無盡殺機,頗有一些地方掃過便給人心驚肉跳之感,絕非表面看著的祥和。
枯木帝君也不是表面看著的真被自己一招打敗的簡單貨色……人家修行不同,第一時間沒掏法寶罷了,換個主動權的話勝負難說。
「你真覺得這位帝君可以合作?」夜九幽站在身邊陪他觀察了好一陣子,輕聲問。
「合作基礎是有的,信任基礎尚需磨合。」趙長河低聲道:「今日示威、送禮、曉之以理,該做的都做了,就看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夜九幽道:「如果是我,不會選擇合作。無論他是怎樣的人,終歸是一位掌控星系的帝王,而不是真住一個仙山就把人當隱士了。帝王之心莫測,藏著的鬼蜮也多,不是好的合作者……依我之見,剛才談話弄清了這里的形勢,其實就可以走了,留宿沒有意義。」
趙長河道:「哪怕是個隱士你也不會選擇合作呀。你性子雖與以往不同了,根子沒變,對外人哪來信任……我看肯坐在這里和人談話飲酒都已經很給面子了。」
夜九幽嫣然道:「肯談話飲酒,可不是給他顏面。一則因為我也想弄清楚此地形勢格局,二則聽他說著賢伉儷的,愛聽。」
趙長河失笑不答。
夜九幽道:「你還是想合作?」
「萬象星域是別人的主場,如果沒有地頭蛇協助,我們貿然在這里和彼岸級別的強者生死戰,變數太多了,多到連推演變局都難。」趙長河道:「本來夜無名早該做這件事,但她有顧慮,不愿輕易引入外人,我理解……她連我都不肯信任,又怎么肯隨便和外人合作?但我覺得我可以試一試。」
夜九幽在這一點上和夜無名一樣,并不想和外人有什么牽扯,都怕給自家世界惹來更多的麻煩和覬覦。但她同樣也知道洛川又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人家本就有根底。有根底就意味著只要走出井底之天,那就從來都有外人的存在,想要雙方閉起門來解決恩怨只是一廂情愿。
想要永絕后患,就必須考慮整體,趙長河的想法是對的。
「枯木帝君留宿你我,是雙方信任基礎的第一場觀望。」趙長河笑了笑:「只要我們肯住、敢住,這本身就是一個開始。」
夜九幽知道這個道理:「這是他的觀望。你我呢?僅僅這么住一夜,難道就能判斷他在合作之中會不會起變故?」
趙長河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這只是個開始,何必著急。我現在都懷疑你之前千萬載是怎么過來的。」
「我現在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過來的。」夜九幽微微噘嘴:「我道心都被你毀了,你要賠。」
「好好好,怎么賠?」
夜九幽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又有些嘆氣:「在別人窺伺之下,不能親熱,難受死了。」
「……」趙長河啞然:「現在你們比我色多了。」
夜九幽笑嘻嘻地挽著他的手臂:「我男人累不壞,怕什么?」
「夫人請安坐,我來給你點娛樂。」趙長河抱起她,放在山邊亭臺里坐著,旋即手心一翻,一張古琴出現在亭中石桌。
過不多時,琴聲響起。
夜九幽坐在一旁托腮看著趙長河特意給自己彈琴消遣的樣子,眼眸越發溫柔。
對于夜九 幽的性情來說,牽扯上外人,她內心一直是有點避忌和不安的。在悠然琴聲里,那點不安漸漸消退抹平,心中漸漸安寧。
他既是在用清新的音樂舒緩她的心情,也是為這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漫漫長夜提供她的娛樂。
曾經在想,他會不會得到了就不再珍惜,會不會沒有想泡她時那么寵了……事實證明,除了人多導致他的時間不好分之外,別的依然無可指摘,甚至更溫柔。
因為男人年歲越大,就越懂得疼人了……
現在已經不是小男人了……是個連修行上都已經并駕齊驅的頂尖強者。
不知不覺間,夜九幽連身處的環境都忘了,滿心滿眼都是情郎。
遠處山峰枯木帝君負手靜立,遠眺這邊的山頭。趙長河彈了多久的琴,他也聽了多久。
直到琴音略止枯木帝君低聲嘆了口氣:「說來也好久沒聽人彈琴了……你覺得他琴藝如何?」
身后始終安靜地站著一名下屬,聽枯木帝君發問,才低聲回答:「是凡俗琴藝,沒有仙道加持……但修行至此,在技法上已經不可能會有什么缺失,堪為完美。」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其意而言,心胸曠達,羈絆卻多,乃情義之輩。其中頗有殺伐之音,手頭血腥不少。」
「矛盾么?」
「不矛盾,憐子如何不丈夫。」
「可作偽么?」
「此非仙道之技,在你我面前怕是難以作偽。」
「野心如何?」
「略有。」
枯木帝君定定地看著那邊山頭,趙長河已經停下彈琴,在和夜九幽下棋消遣了……然后看見了兩個臭棋簍子。
枯木帝君看了一陣,啞然失笑:「謀局者,就這小兒水平的棋藝,夫妻倆都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下屬也在笑。
對于他們漫長的人生,就算不是專研這方面的仙道,單作為消遣小技,也一個個水平都是登峰造極,畢竟運算能力不一樣了,很少見這種修行的人士水平還能這么臭的。
只能說這倆是真完全在消遣,壓根沒上心。
枯木帝君轉身離開:「好了,別盯著客人了,過于無禮。之前準備的那些什么美人試探的,都撤了吧,我看不必。」
下屬跟在后面笑:「我覺得私下塞幾個,他說不定會喜歡。」
「他夫人可一點都不比他弱,說不定沉淀更深幾分。莫惹得盟友家中河東獅吼,罪莫大焉。」
「盟友?」
「非陰謀而來,那就可以。至于之后的事情……誰知道呢?」
次日,枯木帝君駕云而來,懸在趙長河的亭臺邊上,神色古怪。
趙長河靠坐亭柱,悠然在喝酒,妻子慵懶地枕著他的大腿,身上蓋著他的外套,正海棠春睡。
修行到了這個地步,棋下得臭也就罷了,居然還要睡覺的……枯木帝君也是無力吐槽。
這睡得枯木帝君都不知道該不該說話,說了把人吵醒是不是很無禮?
卻見趙長河沖他做了個「噓」的手勢,傳念道:「帝君傳念聊。」
你還真怕把老婆吵醒……枯木帝君一肚子老槽,還真用傳念道:「尊夫人需要睡眠?」
趙長河道:「她只是喜歡靠在我身上睡覺的感覺。」
枯木帝君若有所指:「因為有你在身邊,可以安然入睡,無論身在何地?」
趙長河笑了:「帝君挺懂的,看來也有故事……嗯,閑著沒事,下棋不?」
枯木帝君面無表情:「相信道友不會喜歡和小孩子比武 「這就錯了,我連自家孩子都欺負。」
枯木帝君實在覺得這廝是個妙人,失笑道:「道友既不愛棋,為何隨身帶棋?」
趙長河道:「沒辦法,老婆多,有人喜歡。」
枯木帝君:「……」
不是隨身帶棋,只是隨身帶著一個世界,想掏什么就掏什么。還可以掏個女兒出來喊叔叔,你要么?
話說昨晚陪夜九幽彈琴下棋,女人們也都在懷里看著呢,一個個嘴巴噘得都可以掛油瓶了,尤其是晚妝,現在臉色都是黑的。
她最喜歡的生活,卻被一點都不喜歡這些的夜九幽給體驗了,頗有一種自家養出來的鮮花插給了牛糞的憤懣感。
其實她們雖然沒有破界的實力,但只要有人帶就都可以帶出來玩。只是身在異域敵我難定,趙長河不好帶,帶上夜九幽更多的意義是威懾,夫妻雙彼岸的威懾力不是鬧著玩的。要不是夜無名現在沒收服,趙長河更希望帶著彼岸姐妹花,那才秀……
但現在唐晚妝很懷疑是夜九幽惡意不讓帶,就為了獨霸男人,這事她有前科。
趙長河心中考慮啥時候帶晚妝她們出來玩玩,口中道:「帝君今日有什么想法?」
枯木帝君定了定神,笑道:「昨日說了,與道友把臂同游,何如?」
趙長河道:「星域號稱萬象,必有多類乾坤……若是平日倒是有些游覽的興致,但現在興致不高。」
枯木帝君笑道:「如果了解星域各處,是你我合作的前置條件呢?」
趙長河怔了怔:「這話何解?」
「因為如果閣下不了解星域特異,到時候面對洛川主場之利可能要吃虧。」
話說到這份上了,基本就已經宣告合作成立。
這回趙長河倒很是費解:「帝君區區一夜就有了決定?」
枯木帝君微微一笑:「有些時候,看人只需要一眼。」
說話間,夜九幽睡眼惺忪地睜開了眼睛,第一時間察覺似乎有外人在側,眼眸瞬間凌厲,恐怖的殺機閃過,天地瞬間幽寒。
很快發現自己還是躺在老公腿上,老公正在和人談話。那殺機飛速消斂,重新變成了懶洋洋的小貓咪,靠在腿上懶得起來。
枯木帝君有幸目睹了一個蓋世魔頭怎樣變成一只小貓的過程,剛才的冷酷幽寒饒是以他的修行心中都有些余悸。趙長河有些無奈地問:「比如這一眼如何?」
枯木帝君啞然失笑:「至少更確定了,二位確實有對付洛川的底氣。」
趙長河抱起妻子,揉了揉她的臉蛋好像助她清醒似的,笑道:「起來啦,彼岸級的帝君給我們做導游,這待遇可不常有。」
說到宇宙遨游,之前趙長河覺得一步也就數萬里,步步都要被人追上,除了當時的硬實力確實不及之外,更主要還是由于不習慣身處宇宙的環境。真要習慣了,到了后來遁逃行星之時,速度已經遠超初始。
并且當時怕空間被攪碎,不敢擅用空間折疊穿梭,純靠速度飛遁的。若以空間折疊來跑,那夜無名多早以前都可以直達地球了……距離早已經失去了意義,需要的是定位能力。
如今的趙長河就已經很習慣宇宙環境。便是不靠空間能力,單是飛行,跟在枯木帝君身后遨游也已經一點都不落下,跟得十分輕松。
更輕松的是夜九幽。
枯木帝君心驚地發現,他竟然都感覺不出這個女人飛遁的軌跡,仿佛前方黑暗在哪里,她自然就到哪里。
枯木帝君有時候覺得這位趙道友的老婆并不存在,有種所有的宇宙幽垠都是她的錯覺。
他心中也有了些判斷……這夫妻可能是從次級位 面出來的,這種一界混沌幽暗初始的味兒不是主世界可以獲取……就像凡人國度一輩子呆在廟堂里總難得到從基層歷練上來的體驗一樣,經歷一個世界的生滅與破繭往往是大道之途的重要組成。
但能自成世界的位面可不好找,要么就是太小了,位格太低,就像鄉鎮主官的體驗對于做宰相沒多大價值,好歹得做過州郡吧……位格恰當的次級位面實在可遇不可求。所以會有很多人想要搜尋那個遺失的洞府,據說那也是一個位格頗高的世界。
想到這里,枯木帝君忽地止住身形,傳念道:「道友且住,再往前是險地。」
趙長河夜九幽一起駐足,神念探開。前方極遠之處似乎有一個可怕的黑洞,周遭不知多少光年寂滅不存,一片混沌與死寂。
三人駐足的地方正是黑洞吸力的邊緣,若是再往前一點就會觸及。若是不加詳查,突兀擅入這種環境之中,恐怕不用別人打就已經要出大岔子。
「這便是星域之中的無數險地之一,我們雖然可以抗拒,但不知情的話擅入還是會有很大危險,最好有所準備。」枯木帝君看了夜九幽一眼,若有所指:「此外,對于相關修行者,險地也是造化。」
夜九幽出神地看著前方,雖是在趙長河模擬的宇宙場景中見過類似的東西,自己的神通也有意無意在往這方面靠攏,可親眼目睹、親身體驗這樣的力量還是首次。
這里的寂滅,是一個位界范圍的寂滅。
無怪乎趙長河往日就笑自己的混沌與寂滅不值一提,神州的混亂更是過家家的把戲。
「此地如何?」枯木帝君笑瞇瞇地問。
趙長河替老婆回答:「風景獨有。」
枯木帝君道:「你我談合作,未曾建立信任,也無法有什么可以約束保障。這雖然不是我的東西,若說是在下的一點誠意,算不算?」
趙長河道:「算。帝君想要什么?」
枯木帝君道:「我帶道友見此滅,道友若能帶我見其生,你我合作既成。」
這意思,已是明著想見這對夫婦所在的世界。
趙長河微微一笑:「或許可以換一個方案。」
「道友請說。」
「帝君之前說,曾有一個遺失的洞府,諸位遍尋不得?」
「不錯。」
「如果帝君能助我們完成所需,那我就帶帝君去見那個洞府,是否見其生?」
枯木帝君眼里精光爆現:「成交。」
趙長河笑著點了點頭:「那帝君請先回,我回頭再來找帝君。」
枯木帝君愕然:「你們不跟我回去?」
趙長河看了看身邊出神的夜九幽,笑道:「因為我們要進這里面看看。」
枯木帝君:「……為了修行?」
「是,為了修行。」趙長河燦然一笑:「帝君自己都說了,險地也是造化。」
我指的是邊緣感悟,我看你們的意思是想去闖核心……枯木帝君暗道這怕是一對瘋子,為了即將得到的洞府還是勸了句:「若是平時或許還好……如今既然大戰在即,二位還是不要輕涉險地。」
「沒辦法,我夫人已經看癡了。」趙長河笑笑:「只要她想去,那刀山火海我也陪著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