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云層重新蓋住了月光,下方依然還有稀稀拉拉的煙火未散,小男女并肩坐在云上,腳丫一晃一晃。
“如果我說……今晚心境,不想陪你做沒羞沒臊的事情了,你后不后悔?”唐晚妝靠在趙長河肩頭看著下方的煙花,輕聲問。
“何悔之有?”趙長河笑道:“我今晚拉你出來散步,一則為伱散心,二則助你破御,現在二者都完美達成,不好嗎?難道你以為我就是為了找個機會做那事的啊……”
“難道不是嘛?”唐晚妝撇嘴:“你想拉我去劃船那會兒,難道不是想做船上的人正在做的事情?結果發現有人先做了……”
趙長河失笑:“真不是。本以為月夜泛舟會是你所喜而已……昔日太湖,你撫琴,我唱歌,彈指兩年,想要重溫此夢。不過現在看來這靜立云霄,回望煙火,意境并不遜色,挺好。”
唐晚妝能感受到他平靜的心,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一直笑呵呵的,確實沒有什么邪念的感覺,被誤會也不惱。
她真有一種這個男人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氣質模子而養成了的感受……想到曾經被調侃是養出一個想要的夫君,唐晚妝的臉就有點熱,還真是。
不對,什么養成嘛,現在他都反過來做我師父了。
唐晚妝都怕他床笫情趣之時要自己反過來喊他師父……結果不但沒那些羞人的惡趣味,反倒如此意境平和,屬實有些意外。
“我早前血氣方剛,確實欲望滿滿,尤其是初出茅廬之時憋著不敢放縱,后來可能是過火了點……可是晚妝,御境既破,肉身完完全全在我駕馭,如果還能困在肉欲之中,那談何御境呢?”趙長河笑道:“如果我說我現在做這些事,反倒都只是為了交公糧,你會不會覺得我哪天要去做和尚。”
唐晚妝美目流轉,輕啐道:“你這樣的人會去做和尚,我才不相信。在未達你想要的終點之前,你心中永遠會有新的欲望……就像抱琴,雖是她自己想跟你,可你會一點都不想要?分明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確實貪抱琴嬌俏可喜……但也確實只是為了給她安個心,并沒急著想要吃了,這就是與以往的區別……其實她要的也只是安心。”
“當然。”唐晚妝嗔道:“人家黃花閨女,又不是不知羞。”
趙長河心中閃過波旬幻境中的那抹春光,那絕難存在的溫柔淺笑,低聲如同自語:“但我也確實有其他欲望就是了……”
唐晚妝并不吃醋,居然問道:“想要得到誰?李家小姐么?我聽說她很漂亮,就是冷了點。”
趙長河欲言又止,終究搖了搖頭:“就當是吧。”
瞎子要踹出去的腳丫生生收了回來。
唐晚妝悠悠道:“如果你要她的話,那常規手段是別想了……不如期待著一場征服,讓李伯平拱手把女兒送上。”
趙長河倒聽得有些驚詫:“這是你說的話嘛?”
“為什么不是?”唐晚妝微微一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會親手把人綁到你面前。”
“呃……”這話倒把趙長河剛才很賢者的心態說得心癢癢的,可惜實在不想和她們多聊瞎子與九幽相關,瞎子聽著呢,天知道哪句要惹上她?
只得轉開話題:“你御境雖破,但我之前和遲遲說的問題依然存在。遲遲可以轉化龍氣與信仰修行,不需要刻意練也自然增長,雖然慢點……可你怎么辦?單靠嗑藥嗎?在我觀念里,不太贊成純靠嗑藥修煉。”
唐晚妝驚詫地看著他:“既已破御,便是神魔之能,以往擔憂的所謂魔神,二重三重能有幾人?大部分也無非荒殃一類如今能力足以應對。更兼容顏不老,神魂恒在,這還不夠么……我與陛下如今所求,也不該再是個人武力了。”
趙長河愣了愣,神色頗有些古怪。
說來也是哦……御境這個分水嶺與以前的等級不一樣,反正達到這個層面基本就能做到不老了,能強過她們的也沒幾人了,作為一個帝國的帝王和丞相,還去追求什么武道第一不成?那不是她們該考慮的,該考慮的是自己、以及朱雀紅翎她們,大家分工早已不同。
但你真不和朱雀比了嗎?那么多年了……放得下?
就算你放下了,她可不一定放得過你,到時候把你摁住打屁股,你忍得了嘛……
唐晚妝知道他在想什么,卻沒繼續說,只是柔聲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說著臉上微起紅霞,聲如蚊訥地低聲道:“我剛才說不陪你做那些你后不后悔,只是問著玩的,想不到差點把你的和尚心給問出來了。對我們姐妹們而言,寧愿你欲望滿滿,哪怕再是荒唐。”
所以說女人……
真不那個了,她才和你急呢。
趙長河忍不住笑出了聲,唐晚妝嗔道:“笑什么嘛!”
趙長河笑道:“那就回家?”
“……嗯。”
“準備好了。”趙長河一把抱住她:“運功護持一下身軀。”
唐晚妝愕然,你要玩得多大啊,還要運功護持身軀!
但“哪怕再是荒唐”的話剛剛說了,又不好意思當面吞回去,只得含羞帶怯地運起了功法。
“閉上眼睛。”趙長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唐晚妝很是無奈,羞恥地閉上了眼。
結果下一刻天旋地轉,似有空間在身邊撕裂的錯覺,運功防護的身軀忽然有了壓力,很快又被趙長河撐開的罡氣罩消弭。
唐晚妝驚詫地睜開眼睛,眼前已經是自己的唐家宅邸。
從遠處的城郊,忽然到了城中心的唐家宅!這不是速度,這是瞬移!
空間轉移!
“你……”唐晚妝壓著心中震驚:“你怎么做到的?便是先帝之強,也要依靠他的地底天穹,才能無所不在。”
“老夏的話,他近距離的傳送肯定不需要借助地底天穹的,平時未必有在你們面前展現罷了。至于我……”趙長河笑呵呵地湊近她的耳朵:“還是晚妝的春水,給了我領悟。”
我是御光,什么春水……唐晚妝羞恥地想要辯駁,趙長河已然抱著她大步進了院子。
外間抱琴睡夢之中被什么聲音吵醒了,揉著眼睛起身去看,里間的香帳里,心目中典雅高貴的小姐在男人的沖擊之中溫順地相就,那眼波里的媚意觸目驚心。
抱琴捂住了眼睛,心都快從嗓子眼里跳了出去,迅速退回自己的外間小屋。
正如趙長河與唐晚妝所言,小丫頭主動跳的只是要個安心,真不由分說把她拉上床,那可葉公好龍著呢。人家也期待的是一場浪漫的合巹,而不是只配續杯。
好在里面兩人很清楚她在想什么,聲音漸漸消停之后,沒有出現“抱琴你來一下”的聲音,沉沉的夜色很快萬籟俱寂。
抱琴打鼓的心塞回了胸腔里,揉著發困的眼睛往自己的小床上一趴,再度心大地睡著了。
誰愛幫你們清理,自己清去。
次日一早,趙長河從難得的睡眠中醒來,身邊芳蹤渺渺,唐晚妝早就苦逼地一大早去上朝了,沒法玩侍兒扶起嬌無力的套路。
她們就休朝一天,今天早朝還有一大堆事呢,比如唐晚妝這一去,那可是去當丞相的。
只不知道獨霸了男人一夜,早朝上見到遲遲和朱雀的時候會是個什么氛圍,夏遲遲還得捏著鼻子給她提拔為丞相,那心情不知道該怎么用筆墨描述,趙長河也不敢想。
他翻身下床出門一看,抱琴正托腮坐在外面等待的樣子,見他出來了,忙跳了起來,端水給他洗漱。
以往小丫頭見他總是沒好氣,小嘴一張就像只小噴菇,如今都不太敢看他似的,低眉垂目地說著:“早餐想吃點什么?我去拿。”
趙長河掐了掐她的小臉蛋。
抱琴鼓了下腮幫子,試圖把他的手彈開:“不許說想吃我。”
趙長河樂了:“你還挺懂。書抄多了?”
“哼哼。”抱琴接過他洗過的毛巾,端著水盆子跑了:“給你弄兩個饅頭完事,我看你昨夜吃得可開心了。”
趙長河:“……那好歹得是包子。”
抱琴果真端來了包子,想起昨晚看見的某些場面還是臉頰發熱,看趙長河抓包子的樣子都像在抓小姐,終究還是熬不住偏過腦袋不去看:“我還有鎮魔司的活兒要干,小姐說今天要做交接,我一大堆資料要整,沒空在這陪你吃飯,你有事吩咐呢就吩咐,沒事我就走了……”
趙長河也不說話,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臉。
抱琴做賊似的左右看看,飛速湊了下去親了一下,繼而眉梢眼角都綻出了喜滋滋的味兒,轉身跑了嘴巴里還要嘴硬:“臉皮跟牛皮一樣,又臭又硬,也好意思叫人親。”
趙長河笑呵呵地啃著包子出門,手上還拎了一提包子豆漿,走在街上就像個普通的小伙子。
街上四處都還是鞭炮屑,有人在街邊打掃。空氣中的淡淡硝煙味兒都沒散盡,很多商鋪倒是已經開始開門營業。
趙長河啃著包子打量著朝氣蓬勃的京師,等包子吃完,忽地一閃不見。
再度出現時已經是地底天穹。
岳紅翎在這里閉關感悟了一整夜,感受到他的來臨,才慢慢睜開眼睛,眼里似有劍芒一閃而逝,顯然劍道再有突破。
見趙長河出現在身邊,岳紅翎微微一笑:“趕場似的照顧每一個人,累不累?”
趙長河把包子豆漿放在她身邊,有些賠笑:“吃點?”
岳紅翎也不客氣地拿了就吃:“不用照顧我的心情,我才懶得參與你身邊這些事呢。說來我在這里閉關感悟極有意義,可以的話,你把入口閉合了吧,讓我閉關三五日,可能效果會更好。”
趙長河道:“悟了些什么?千里之外取人首級?”
岳紅翎沉吟道:“若說意無窮,可不受時空之限,那么劍意顯然也是其一,只要所見之處,便是我劍光所及。但首先怎么窺見萬里我不可能一直借助這個天穹……我在想,雪梟、時無定,以劍氣御劍奴,可能還有一層是通過這些留存的劍氣,使自己能見萬里?”
趙長河道:“會不會想多了,他們那時候離這個境界遠著呢。”
“得過上古法門,照本宣科即可,未必是他們自己之悟。”岳紅翎道:“如果按照這種理解,我現在其實就可以借助這天穹,先在一些重要的地方預埋我的劍氣,到時候也可以算天下都是我的眼睛。只不過神魂不足,駕馭不了太多……必須有所取舍,只能設幾個關鍵點。你也參詳一二,在哪里預留合適?長安?”
“如果在昆侖或者長生天神殿、鐵木爾帥帳這種地方的話,會不會被他們發現?”
“可能會,所以不能太近,最好附近有較好的藏匿點。昆侖沒問題,那里各種能量反應亂成一團,多我一縷劍氣不多。別的地方……我這些天好好研究一二。”
趙長河點點頭:“那再加一個地方。”
“哪里?”
“姑蘇,監控劍皇的變故,我總覺得他要出來了——你的修行越近于他,他就越可能要出來了。這一定是你的因果,我幾乎能看見你們的線相連。”
岳紅翎“嗯”了一聲:“我會留意的……其實我也早想與他對話了,曾經修行差距太大,頗為避忌,如今也差不多該是時候了……”
見岳紅翎自己有數,趙長河也不再多言。如今諸事安定,后續各項行事應當怎么統籌安排是遲遲和晚妝的事,他的主要目標當然還是修行,便也閉目繼續潛修。
這一次的空間轉移對他的觸動有點大——尤其是攜帶了晚妝轉移之后,那簡直就是瞎子把他轉移到此世的超低配版本。
曾經有考慮過是否要把這個地底天穹煉化小了隨身攜帶,就可以隨時哪都能去,如今這么看來,并沒有這個必要。天穹只是一把鑰匙,借助它來接觸時空這個最玄奧的法則,最終要做的結果并非煉化,而是不需要它,自己就可以無所不在,那才是真正的瞎子水平。
朦朧入定之間,又看見了瞎子。
她仿佛從虛空之中漫步而來,悄然走到面前。
趙長河閉目盤坐,慢慢開口:“怎么忽然主動來找我?自從波旬九幽之事后,你好像對我很避忌。”
趙長河沉默片刻:“是因為涉及時空之變,就能追趕你呢,還是因為涉及這個,我就可以回家?”
瞎子淡淡道:“都有。無論你是想要超越我,還是想要回家,這都是你的必由之路。所以你對這一頁天書一定是志在必得。”
趙長河有些嘲諷:“嗯,我想超你。”
瞎子冷冷道:“我知道。”
趙長河:“……”
瞎子冷笑:“就算是你想要的那種超……你沒有這一頁天書,也永遠做不到。”
趙長河反倒不再說葷話:“明說了吧,我們還差兩頁天書,一頁時空之頁必然在九幽之手,還有一頁在長生天神殿的是什么屬性?”
瞎子道:“有與無。弱化些說,虛實、真幻,諸如此類,囊括其中。”
趙長河心中一動。
瞎子道:“波旬那里有真幻之鏡,這是個寶物,此物對九幽的復原有奇效,如今我想很可能已經落入她手里了。可知長安之役她未必吃虧,至少你打了波旬,對她有一定好處。”
趙長河道:“也就是說長生天的這一頁,九幽也會很想要,對她很多法則都有促進之效。”
“不錯,一切歸虛說不定是她的最終目標。”
“那么北伐之事,九幽的態度就很難說了……原本我以為她會和胡人合作,如今這么看,即使合作,也是在謀捅刀子。”
“你不要因為這個就試圖和她合作,我與她不可調和,這還另說,關鍵是你自己與她也不可能調和,終將與虎謀皮。”
“為什么忽然肯和我說這些?”
“因為你今天表現,確實能控制欲望。”瞎子嘆了口氣:“之前幾個月,你知道我覺得自己在看什么嗎?一頭發情的豬。”
“只要能控制……至于人有欲望,并不稀奇……”瞎子忽然笑了起來,笑容有些難言的嫵媚:“可惜沒本事的人只能心里想想。”
始終盤膝閉目的趙長河終于睜開眼睛看她:“我可不可以認為,你在說沒本事的人才需要控制欲望?”
“喲,不服氣了?你也可以這么認為。”瞎子笑吟吟:“想超我?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我倒覺得,能控制欲望的人,本身就是本事。”趙長河淡淡道:“瞎瞎,論跡不論心,我們糾纏這事并無意義。如今你既然愿意認真對話,那我也認真問你一件事情。”
瞎子怔了怔:“你說。”
“我忘了對你勉強試探過多少次……總之這一次,正式提出,請說出你的所求,你我開誠布公地合作。今日的我,有沒有這個資格?”
瞎子沉默良久,終于低聲道:“當你打破長生天,你我再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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