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陽城內,趙長河坐在床邊伸手搭著崔文璟的脈搏,閉目催動回春訣,慢慢調理崔文璟的傷勢。
老丈人這次傷得屬實有點重了,渾身血脈亂涌,已經不在正常的軌道內流轉,也就是他天榜的底子,換了個一般武者單是挨這一下也早就死了。
加上手夾鎮海劍那會兒,劍氣貫入,沖破丹田。最后虛弱之時又被拳勁震傷肺腑,以致昏迷。幾方面結合起來,換了個其他醫生在這兒也得宣布“我盡力了”,依然是要傷重不治的。
好在在身邊的是趙長河。
趙長河對血脈方面十分專精,好歹能幫忙把這紊亂的血液梳理歸位,回春訣把血管給愈合了。剩下的臟腑內傷以及劍氣造成的傷害,其他大夫也能治了,崔家在這方面也多有良藥,可以慢慢調養。
這種傷不涉神魂,如果治療得宜,應該是可以不留后患的痊愈,只是暫時無法估測這需要多長時間。
那邊王道寧應該也差不多,短期內肯定是別想作妖了,除非海族另有妙法能直接治愈?可能性應該不大。
崔家兄妹緊張地站在一邊,崔元央想問又不敢打擾,小臉都憋紅了。
從來沒有想過,天下一亂,第一個躺下的竟然是身處天下最強梯隊的父親。這讓從小生活在父親羽翼之下的富蘿莉感覺天都要塌了,無論是現實還是三觀。
便是當年跟著趙長河逃亡的最緊張時刻,崔元央都沒有感受過“憂慮”的滋味,而在一夕之間,遍布陰霾。
不知道趙大哥能不能治……
一住://boquge
趙長河收回了搭在脈搏上的手。
兄妹倆齊聲開口:“趙兄/趙大哥……”
趙長河擺擺手:“安靜些,別吵到岳父休憩。我們出去說。”
還能吵休息……聽這話起碼是不會死,兄妹倆都露出喜色,老老實實跟在趙長河身后出了門。
“岳父的命是保住了,剩余的還需要慢慢拔除劍氣、調養臟腑、修復丹田,這不是短期能好的,沒有那樣的仙術。好在江湖上對這種傷都很有經驗,鎮海劍氣再強,崔家也應該能處理。”
崔元雍狂喜:“這個我們應當能處理!”
崔元央憋著鼓氣,總算吁了出來,小肩膀都有些垮塌:“爹爹這要多久能好?”
趙長河將她擁在懷里,柔聲安慰:“我無法預測需要治多久,但能夠好好調養的話,起碼三日之內是能醒過來的,不用過于擔憂。”
崔元雍欲言又止。
本來想問既然是丹田有損,按照經驗來說治好了也大有可能保不住修為,想問問趙長河的意見。但感覺似乎問得不合時宜,保住命第一,別的此時問似乎顯得功利,便吞了回去。
趙長河卻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道:“會稽之戰有個叫化生蓮的戰利品,當時沒有用完,不知道后續如何分配。如果崔家有,直接用上,此物對岳父后續恢復極有幫助,如果沒有就去找一下晚妝。”
崔元雍神色難看:“父親沒提過,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我這就讓人回清河,去寶庫里找單子。”
“嗯,你找你的,不管有沒有,我馬上也會赴京,到時候再找晚妝要一些。”
“那就多謝了,我去吩咐人。”崔元雍匆匆離去。
崔元央一直靜靜地窩在趙長河懷里,直到哥哥離去挺久了,才嚶嚶地哭了出來:“趙大哥……”
趙長河理解小姑娘的這種哭泣,那是內心的恐慌和畏懼,天塌了的感覺……他輕輕擦去崔元央小臉上的淚痕,柔聲道:“這不是沒事了么……哎呀受點傷而已,你趙大哥我天天傷得死狗一樣。”
崔元央噘了噘嘴,低聲道:“我爹那么老了……”
“……伱爹那年紀連再就業的資格都不夠,何況他那體質……我懷疑再給他破一層樓,都能長生了,四十幾歲老什么老。”
崔元央愕然:“長生?”
“那些寄存在各種秘境里奄奄一息的神魔,目前來看,其中好幾個也就是比你爹略高一級罷了,你看這都活了多久了。我估摸著只要陰神有成,再有合適的寶物給養,大約就能長存。如果還能更高,說不定就是真正意義的永生了……”
崔元央后仰少許,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趙長河奇道:“你干嘛?想長生啊?”
崔元央撓了撓頭,咕噥了一聲聽不清的。
趙長河絕對想不到小丫頭心里想的是,曾經憂慮長大了變老了沒那么萌了趙大哥不喜歡了……這再過幾個月都十七了,夏遲遲那個老女人剛認識趙大哥的時候也差不多這歲數……感覺自己快要變得和那些老女人一樣的崔元央很有一種我優勢沒了的緊迫感。
如今看來,長不長生不好說,是不是可以爭取延緩長大啊……
不過現在氣氛不對,崔元央腦子里脫線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心思還是被父親的傷情占據:“想不到王道寧居然真能把爹傷成這樣……”
趙長河默然。
之前的戰局他也沒看見,但從場面和結果大致可以估個七八分。
比如崔文璟體內血液紊亂的狀態,那肯定不是王家的功法。單論王道寧自身,恐怕加上完整的鎮海劍也就是和崔文璟帶著殘血清河劍半斤八兩,崔文璟是著了海族秘技的道。
但即使著了道,崔文璟一樣能重創王道寧。恰好自己及時趕到,本來老崔完全不會傷成現在這樣的。
夏龍淵那一拳是壓垮了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無論是傷情的惡化、還是心理上的打擊。
夏龍淵一拳顯然是等待已久的,結合前后表現,基本可以判斷他坐視王家造反就是為了引出王家后面的海族,否則無法解釋他留著王皇后干什么。
他只是為了海族,既不是在救崔文璟,也不是在救他趙長河。
和瞎子一樣的,瞎子只會為了天書出手。
他趙長河深陷險境不知多少回,何時見過夏龍淵和瞎子來救過命?更別提這一回他和海族壓根還沒接觸,招都沒出呢,險境并不凸顯。趙長河很清楚,夏龍淵這一拳根本和自己沒關系,如果躲不過,一樣被轟死在那里。
自己生龍活虎,能躲得開,也就罷了。老崔呢?要不是自己護了一下,老崔都已經成肉泥了。
不管崔文璟的堅決抵抗有多少出于他自身的考慮,客觀上那就是在為大夏守土,夏龍淵卻只在乎他“引出了神魔”,為了剎那即逝的逮住海族神魔的時機,誤傷轟死都不在乎。
那一刻,崔文璟是不是心都涼透了……
真是不當人啊……難怪全天下就沒有一個說夏龍淵好話的,可能以前唯一能說他兩句好話的就是他趙長河自己,但這一次也是把好感給敗光了。
還不如瞎子,瞎子再冷漠,起碼還沒發生過對自己人出手的事情。
當然這些就沒必要和央央說了,讓她去記恨夏龍淵并沒有什么意義。趙長河沉思良久,還是道:“好好照顧你爹,我去一趟京師,很快回來。”
崔元央以為他只是去找唐晚妝問化生蓮的,忍不住拉著他的衣角:“我們派人去問唐首座不行么……我、我怕你不在……”
趙長河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有很多事要和晚妝商量,也有些事要問一些人……”
頓了頓又道:“昨天由于突然的暴雨,王照陵暫停了攻城,導致我們血神教的奇兵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王照陵只是暫退,并不是被擊敗。等王家消化了岳父和王道寧兩敗俱傷的消息之后,他們一定還會繼續發動進攻,為了背后幾乎不設防的清河,璞陽一線絕對不能丟。”
崔元央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趙長河慢慢道:“央央,崔家的人并不全是一條心的,岳父這一次的堅持許多人未必能理解,他一倒下,人心可能各異。相反……王家卻必定眾志成城,而你哥哥短期內最能信任的幫手,或許只有你一個……他的壓力很大。”
崔元央怔怔地看著他,良久忽地一笑:“趙大哥放心央央已經不是那年的央央了,我都玄關八重了!”
趙長河看著她的笑容,眼里有點恍惚。
修行另說……只是那時候穿著兔子裝、抱著膝蓋坐在墻角的小丫頭,終究要隨著亂世來臨一去不復返了。
如果沒有王家之亂,這一次自己到清河,本來是該和她議親的……但現在不管是誰心里,都再也沒心思提這件事情。
“我知道我家央央是武學天才。如果說王家這次叫做怒海起狂瀾,說不定挽狂瀾于既倒的是我家央央。”
崔元央:“……”
狂瀾可不僅起于王家。
如果這算挽狂瀾于既倒,那又有誰能扶大廈之將傾?
趙長河沒再多說,輕輕擁著崔元央,在她粉嘟嘟的唇上輕吻了一下,柔聲道:“保重,夫人。”
說完大步出門,跨上烏騅疾馳而去。
崔元央怔怔目送他的背影,不覺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