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帶著唐晚妝在城中亂穿了一陣子,確定沒有追兵,便拐進了大周的鴨坊。
聽聞仙宮苑爆發激戰,大周正在院子里徘徊不安,忽地從墻頭躍下一個血人加一個仙女,不由看呆了眼:“首、首座?呃,趙先生……”
趙長河道:“你這里沒有暴露,依然是很好的藏身地……給我們安排一間密室,我們需要立刻療傷。”
有自己人的好處就在于,不需要提心吊膽去什么荒郊野外面對不可測的變故,自備隱秘密室、還自備望風的。
“跟我來。”大周立刻開了一個地窖,往里一開機關,露出一個隱秘的小屋,屋內床褥一應俱全:“慚愧,總覺得自己什么時候要往里躲,沒想到居然還方便了趙先生療傷……”
“不是我用,是你家唐首座。”趙長河頓了一下,看向唐晚妝,神色嚴肅:“你第三秘藏是不是開啟了一半?看伱應付彌勒之輕松,有點不對。”
唐晚妝一直微笑著看趙長河與大周對接,此時才笑道:“沒全開,還好……”
趙長河板著臉盯著她不說話。
唐晚妝竟然有點怕他板臉似的沒去對視,微微偏過頭:“我休息一陣就好了,你那什么表情?”
“確定休息一陣就好?”
“嗯。”
“那我就不跟進去幫你療傷了。”趙長河認真道:“我有要事必須處理。”
唐晚妝微微一笑:“嗯。”
她沒有問趙長河要做什么事,也沒有說自己的分析。趙長河也沒有多言,只是道:“別逞強,現在并不需要你拼命,世界不是缺了你不會轉。”
唐晚妝美目流轉:“是么……”
趙長河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沒說什么,人已不見。
唐晚妝知道他沒說出來的話是什么——“有我在。”
從之前在外厲喝“李肆安已經救出”那會兒,唐晚妝就覺得現在趙長河心中的數兒比她還足。
來此的路上,她心里還在猜,趙長河會不會借著“幫你療傷”的借口,兩人再度陷入那種旖旎難言的氛圍里……事實證明,他想都沒想過。
襄陽亂局,不是缺了你不會轉。
有我在。
曾經期許的太子,越來越像那么回事了……當他策馬塞北之時,就已經身入局中。
是為了家國吧……
“首座,首座?”大周的聲音驚醒沉思中的唐晚妝。她略帶尷尬地干咳了一聲:“嗯,我需要休息。”
您是需要休息嗎?大周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問道:“這位趙望唐先生何時入的鎮魔司啊,這應該是人榜高手,怎么天下無名?”
唐晚妝:“?”
大周:“?”
唐晚妝:“你叫他什么?”
“趙、趙望唐。”
唐晚妝憋紅了臉,半天沒回話,拂袖進了密室,“砰”地合上了暗門。
還說為了家國呢,這名字什么意思?
大周站在外面想了半天,總算醒悟。
什么鬼的趙望唐啊,這分明就是趙長河,至于望的哪個唐?看剛才有人臉紅紅的樣子,已經不用再說了。
“真是沒想到,一位地榜第五,兩位人榜,十余名玄關八九重的頂尖高手,成千上萬強弓勁弩,居然連逼得唐晚妝解封三重秘藏都沒逼出來。”
仙宮苑內,熟悉的王道中在廳中來回踱步:“可惜我們不敢親自出手,亂世書一個通報天下皆知……誰能想到彌勒居然如此廢物,平白浪費大好機會。”
確實是唯一的機會,唐晚妝是以為王家楊家再怎么都不可能對她出手,才會孤身前來襄陽,誰能想到這伙人打的是借彌勒之手殺人的主意?
其中穿針引線的是呂世衡。
王家以為呂世衡是在配合自己行事,敷衍彌勒天女,借刀殺人;而彌勒覺得呂世衡是被天女控制了,至于誰對……其實都不是。
區區一座襄陽,夾在王家與彌勒教之間,呂世衡自知是不可能自立的,只能擇其一。雙方圍繞襄陽角逐,誰勝算大,那就是誰,所以他兩邊都配合,而且都完成得非常好,到現在雙方都還是把他當自己人。
而如果能夠達成兩敗俱傷之勢,那他趁勢崛起也不是不可能,就看局勢怎么個演變了。不管怎么個變化,唐晚妝如果死亡,對這些野心勃勃之輩都是有大利的。
只要唐晚妝倒下,這大夏還有誰撐?
有的人不希望亂世,民生如草。
有的人只希望亂世快點到來。
王道中兀自在抱怨:“朱雀這女人,不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矜持,‘本座與唐晚妝之勝負,不借鼠輩之手’,我了個呸,你那么有武者之心,倒是去挑戰唐晚妝啊!藏頭露尾,誰是鼠輩!”
呂世衡暗道你這話有本事倒是當她的面說啊,我也想知道誰是鼠輩。
他終于沒忍住,打斷了王道中的抱怨:“二先生,現在我們怎么做?”
王道中道:“等。楊敬修正在渡江,等他來了,就于此休屯在外面那些兵馬,根本不可能破襄陽堅城。”
于此休的兵其實挺多,至少單靠襄陽城自己是不好守的。太湖之敗,基本把彌勒的勢頭徹底打散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占據荊楚,幾乎可以算是全軍壓寶在這里。
但如果楊家南下,與襄陽兵馬合流,那彌勒那些兵還真不夠看了。
呂世衡想知道的卻不是這個,問道:“那唐晚妝呢?她跑了……我是真對她出過手的!到時候追究起來……我直接自立不成?”
“反正本座沒有敗露,到時候只需要說你是被彌勒教控制了,朝廷自然頂你,她也不能追究什么。其實到了一定時候,她想追究也沒有那個能力了……”
呂世衡微微皺眉,覺得有些心驚肉跳的不安之感。
正想說什么,外面親兵來報:“城主!于此休大軍夜襲,已經在南門二十里之外了!”
呂世衡點點頭,對王道中道:“二先生且坐,下官親自去主持守城。”
是守城還是開城,到時候再說。
人還沒出門呢,又有親兵急匆匆來報:“城主,漢水出現大量船只,正在渡河!”
王道中道:“是楊家兵馬,正好讓他們來協防……”
話音未落,又有親兵急匆匆跑了進來:“城主!上游不知從哪殺出一只人馬,殺進我們岸邊營寨,見人就殺,跟一群瘋子一樣!”
呂世衡愕然看向王道中,王道中也愕然在看他。
這哪來的兵馬?
王道中也算當機立斷:“你去守南門,我去北邊看看什么情況。”
漢水南岸,火光沖天。
在內戰局面沒有徹底拉開之前,漢水兩岸是不承載防御作用的,這里的營寨只是象征性的水軍營,近年來才被呂世衡開始暗中有所發展,悄摸摸的做好了內戰準備。
但終究未成規模,也未經戰事。
當薛蒼海率血神教眾如一群猛虎出籠,不消片刻就把這個營寨夷為平地。
一群血神教的神經病殺得狂喜:“還有沒有人,老子的血煞,快突破了哈哈哈殺人果然是養煞第一!”
殘兵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屁滾尿流地往城中跑。
這都是哪來的一群嗜血魔頭啊,他們根本不是為了打仗,純粹就是為了屠殺!
“別追了,一群兔崽子,說了教義要改了,還抱著老黃歷是吧!”孫教習惡狠狠地在怒罵:“不許追,不攻城!全面向北,攔住河岸!”
薛蒼海的聲音傳揚軍中:“營寨給我搜,水寨必有火箭!看見那邊黑壓壓的船沒,給老子射!”
弘農楊氏家主、地榜第十楊敬修站在船頭,皺眉看著這邊的火光。
生變了?
彌勒教居然預先勾結了另一團伙搶奪營寨、阻斷河岸……從這聲勢看,血神教,薛蒼海?
身邊嫡子楊不歸低聲道:“父親,是薛蒼海。”
楊敬修看了他一眼:“不是總嚷嚷要挑戰一下薛教主?現在人在眼前,要不要試試?”
楊不歸道:“不是時候吧父親,現在這個狀況有鬼啊,血神教是四象教下屬,我們是和四象教聯盟而來,血神教怎么會打起我們來了?”
楊敬修緊緊皺著眉頭,他也是不解這件事。
要不是四象教賣楊虔遠這個人情,其實他并不想出兵。亂世爭霸不符合他的家族利益,他既不想占據襄陽,襄陽是不是被彌勒攻破對他也并不要緊。
只是王家希望保住襄陽重地,自己又鞭長莫及,才希望他這邊出兵協防,這純粹就是在幫王家一把。之前趙長河也覺得區區一個楊虔遠不至于讓楊家結盟之類的,確實不至于,只不過用這個換一次出兵幫忙協防而已,那還是可以的。
但現在這是怎么說的?四象教幫我們捉拿叛徒,換我們一次出兵協防,結果你四象教自家下屬攔在岸邊,不讓我們過去?
楊家父子一頭霧水,可惜四象教的人號稱“不和鼠輩一起對付唐晚妝”,跑了……現在四象教跟在身邊的是一個普通教眾代表,也在瞠目結舌,不知道發生了啥。
正在此時,王道中從城中趕到,如蒼鷹擊殿,直取陣中的薛蒼海:“原來是天下聞名的血神教薛教主,本座今日就要降妖除魔!”
薛蒼海抬頭看著月下飛掠而來的王道中,眼里泛起深濃的煞氣:“操你媽的,都以為老子是軟柿子,回家降你媽的逼去吧!”
周圍傳功護法等人環繞薛蒼海,飛速結成了一個陣型。
這是仿圣物陣盤之意而研究出來的血神大陣,由人布置,血煞沖天,威力加成極為兇殘。
血神刀飛斬而上,陣法加持中的薛蒼海與王道中結結實實地力拼一記,刀劍交擊的巨響傳透漢江。
薛蒼海倒栽而下,仰天大笑:“二重秘藏,就這樣?”
王道中凌空被打了回去,神色震驚無比。
這狂猛的刀勢,這無畏的氣場,這個人是薛蒼海?
不是趙長河假冒的嗎?
剛剛想起趙長河,遠處就真傳來了趙長河的聲音:“喲,王先生在和我的朋友練招啊?”
王道中豁然轉頭,就見趙長河一溜煙從后面溜了過來,直接溜進了血神教的軍陣之中,把自己防護得嚴嚴實實,然后才探頭笑道:“道中先生、楊家伯父,不辭辛勞抗擊彌勒,這番義舉我們鎮魔司知道了。”
薛蒼海后面忽然冒出了李肆安的腦袋:“不錯,我鎮魔司必將傳揚天下,夸贊二位的義舉。”
趙長河跟說相聲一樣續道:“彌勒正在南門攻城,我想楊家伯父與道中先生聯手,可以扛得住他?”
王道中看著躲在軍陣里跟烏龜一樣的趙長河與李肆安,眼中的怒火無處宣泄。
這事怎么變成這樣了?
被輿論架在火上,難道還真去抗擊彌勒不成……
對了,楊敬修可不會聽你小毛頭忽悠,他轉頭就走,看你怎么辦?
卻聽趙長河沖著河中大喊:“楊伯父,楊虔遠是我捉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楊敬修:“……道中兄,你我合擊彌勒,也不失為一樁大快人心之舉,同去如何?”
王道中憋著一肚子臟話,不知道該怎么說。
楊虔遠是你捉的是吧,那昆侖傳說王道中捉了楊虔遠的意思是?
好像有什么案子要破了。
可這時候破案并無意義,更關鍵的是楊敬修父子已經掠至岸邊,在他們見證之下,他王道中這彌勒是不打也得打了。
“二位果然大義。”軍陣之中傳來趙長河的笑聲:“血神教聽令,全軍繞道南門,目標——彌勒側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