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長河有些驚佩的目光,夏龍淵少許癲狂未收,眉目里有了幾分猙獰:“雖然你我所求不同,但你要回家,一樣很好。朕問你,伱要回去,是跪地求他們送你回呢,還是一腳踏在他們臉上,告訴他們,老子自己能走!再問一問,讓老子來這里,如同囚牢,憑什么?”
趙長河看著他的蒼蒼白發,心中有些悸動。
他可能和自己是同時代的人,只是被丟進這個世界的幾十年前,卷起了屬于他的絕世風云。無論怎么呼風喚雨,本質上這也是離家數十年而不得歸的人……
當然他看起來并沒想要回去,也不是什么反抗者,此人蓋世之雄,想的是踐踏乾坤,取而代之。
可雖然目的不同,要面對的卻很一致。
趙長河深深吸了口氣,認真回應:“是后者。”
夏龍淵大笑:“不錯,有種,我以為你不敢說出口!”
趙長河嘆了口氣:“確實有點為難,我可不像前輩這么強大,萬一那閃電劈我腦袋上?”
“他們不會!你這樣的人物萬中無一,他們豈能浪費?何況他們沒有你想象中的強。”
“這還不強?”
“天道隕落,紀元崩潰,諸神黃昏,這可不是假的,哪里還有真正在操縱世界的神佛?一群虛弱的老東西,裝神弄鬼裝模作樣,有什么了不起?”夏龍淵嗤之以鼻:“瞎子就是一例,要么只是個靈,要么就是力量尚在封印,朕說她現在就是個只會裝樣的廢物,你看她能拿朕怎么樣?”
周圍一片安靜,斜風細雨,懷里的金箔沒有動靜,不知何在的瞎子更沒有動靜。
趙長河忽然想起當初不經意的一抓,居然抓住了瞎子的手。
和之前抓皇甫情的手可不同,皇甫情是有好感,沒什么戒心,瞎子呢?那時候才見兩面吧。
還有自己抹那玩意……
只能證明夏龍淵說得對,其實瞎子極度虛弱。
并且夏龍淵這意思,瞎子只是其中一例,還有很多很多,比如……劍皇?是了,等著蘇醒的諸天神佛,劍皇豈非典型?
夏龍淵說,一群冢中枯骨。
當然,所謂的虛弱那也不是自己能打的,就連夏龍淵也打得身軀搖晃,仿佛他的江山一樣。
其實大家都猜他有暗傷,可能還真有……
“朕的宣戰,從當年滅佛就開始了。朕滅的不是佛寺,是真佛,他們又能如何?其余類似之舉還有不少。”夏龍淵終于恢復云淡風輕的樣子,繼續漫步:“當朕不要江山,不要子嗣,不要女人……朕就沒有破綻。王家,彌勒教,四象教,他們所有的行為,在我眼中和樂子無異。”
“我理解前輩的想法。但是……”趙長河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前輩既然不要江山,那何不棄了,傳給一個合適的人……畢竟……”
“你看不慣千里亂象,民眾失所?正如你我對話初始,你指向的乞丐。”
“是。我對前輩之志很佩服,唯有這點……前輩不想管,那就給想管的人吧,這戲不好看。”
“很奇怪為什么你會有這樣的想法。”夏龍淵道:“你臨此世,難道不覺得抽離?就像看書,或者看電影,人世悲喜與你何干,你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管那么多干嘛。”
趙長河心中一動。這種情況自己也有……但沒這么夸張,冷漠到了抽離的程度。
——乞丐刺眼,那就殺了。那不是對禪機,那是真意,夏龍淵沒有興趣和小螞蟻對禪機。
其實從一開始,夏龍淵也在看別人的真人秀,別人在他眼里像NPC無異,無論紀元神佛還是白虎圣女,他的思維方向其實是一致的:“我試一下”“有沒有用”,仿佛對面不是一個女人,只是一個測試的線索,一個紙片人。
他的武道攀登、他的一掃六合,如同在玩游戲。升級游戲、戰爭游戲、經營游戲。玩得索然無味,不玩了,改玩神佛游戲了。
說神佛俯瞰,那些人是,夏龍淵也是,他們才是一樣的人。
唯獨……可能意外整出來的女兒,他似乎還在意那么一兩分,仿佛證明了他在此世存續的印記。
見趙長河沉默,夏龍淵自己續道:“江山我不要,但這位置我還用得上。我可以光明正大滅佛,可以坐看嬴五他們為了一個異度空間打得一嘴毛,可以看王家后面的海族,可以看四象教后面的夜帝。我想看哪里的線索,哪里就露出屁股……不要這位置,豈不是也要去組織一個勢力幫我干活,豈非脫褲子放屁?”
趙長河還是沉默。
夏龍淵笑道:“所以皇位我有用,不會給你,也不會給遲遲,你背著刀繼續看看樂子,看各方演義很有意思。”
趙長河終于道:“我本也不要。”
夏龍淵道:“那你臭著臉干嘛,是不贊同朕的想法?”
“嗯,雖然理智上理解這個想法,但……感情上不能茍同。”
“因為眾生何辜?”夏龍淵笑道:“還是因為有人在咳嗽?”
“他們不是NPC……江南水鄉流的是紅血,塞外風沙吹的是白骨,唐晚妝咳出來的血跡斑斑,皇甫家死去的滿門兒郎,真只是電影中的戲么?”
夏龍淵看著他不說話,趙長河平靜對視:“我很佩服前輩,但很抱歉,你我道不同。”
夏龍淵嘴角勾起笑意:“我也沒想要你我道合啊。你以為我跟你說這些是干什么?”
趙長河道:“因為我的對手也是他們,你在給我指路,可能還嫌棄我太慢了。”
“這不就夠了,你怎么看我,與我何干?”
夏龍淵壓根不在意他的態度,隨手丟過一顆血色的果子:“知道你慢就好……其實按以前來說,你夠快了,但現在風云如此,這速度卻又嫌不足。本來打算教你幾手,如今想想好像也沒必要……你我路子表面相似,背地不同,六合神功算是勉強適配,其他功法不適合你。”
趙長河接過果子,有些驚愕:“這是?”
“我嫌你慢,當然要拉你一把。這果子滋血養煞,適配你的血煞功,你當初赴江南要找的本來是這種東西,而不是那垃圾珠子。可惜你經脈那種問題屬實有些頭疼,朕沒閑工夫幫你找那玩意,垃圾資質浪費朕的神功,還敢在朕面前論道,不知所謂。”
“……”趙長河捧著果子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你有你道,那就去做,我倒也想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模樣。”夏龍淵終于轉身,悠然離去:“就算你看我不順眼,煩請親自來殺。”
前方正離京師地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