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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零七章 望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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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對天意的方式和畫面,許元曾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種。

  用人類智慧創造出的造物與這舊時代的霸主來一場盛大的核爆。2

  或者于那百萬軍陣之前,在天下人矚目中說出那句“起陣伐天”。1

  亦或者,

  于戰火的廢墟里,以圣人之上的修為獨戰天意,與那位前人決出未來的掌舵者。

  但可惜,

  這些未來都未曾發生。

  如今這個結局,許元未曾想到。

  但誰又能想到呢?

  一切終結竟然是以永夜劫難承載上天意志方式走向落幕。

  許元覺得自己有些沖動了。

  接下來他將直面天意的奪舍。

  西漠事變中被牧糯奪舍的經歷讓許元很清晰知曉,奪舍的過程很大程度取決于雙方的修為。

  以弱勝強,確實并非完全不可能。

  當初他便憑借著衍天神魂于應對牧糯時據了一定優勢,可此刻他將要面對是衍天神魂的創立者......

  這怎么想,劣勢都將是他。3

  更別提雙方在這一瞬那仿若鴻溝般的修為差距。

  但替代天夜,承載天意又確實是那一瞬間的最優解,一旦天意徹底將天夜取代,除非他去相信相信的力量,相信皇黨會伸出援手,不然故事始終都會走向敗亡。1

  一切流動都仿佛在不斷遠去。

  道蘊、時間、意識、乃至情緒都像是陷入了靜止,當許元再次恢復意識,看到的是一方素白的空間,一片適合作為最終落幕的場地。2

  許元垂眸打量著自己的軀體,感受著生死道蘊的存在,眸中復雜情緒閃爍終化作一聲輕嘆的苦笑。

  拖吧。

  只要生死道蘊尚存,對方就殺不死他。

  他會以身為墓,帶著對方那個老古董在這片空間中耗到時間盡頭。1

  可出乎預料的,許元等了許久,天意卻一直未現身于他的面前,素白的空間靜謐得仿佛失去了時間與空間的概念。

  按照修行常識,奪舍的過程是雙方非生即死的存亡之爭,會持續到某一方徹底于世間消散,持續到某一方徹底掌控身體,但眼前平和卻讓許元心底升起了一絲疑慮——

  這位以身化道的前人難道能顛覆常識,繞過奪舍過程,直接囚牢他人精神,從而獲取身體的控制權?

  許元開始在素白的空間中漫步,試圖找尋到一些線索,而他追尋的答案來得比預想中更快。

  這位前人不能顛覆常識。

  許元在素白空間的盡頭看到了一個似是人影的黑點,身體的本能訴說著那便是‘天意’在精神空間具象化,試圖湮滅他精神的入侵者。

  戰斗要開始了.....

  許元朝著‘天意’所在走去,

  這片空間沒有現實世界的聲音,一切都靜謐得可怕,這片空間亦沒有現實的距離,幾乎一瞬之間許元便抵臨了那人影的近前。

  然后,

  許元感到了震撼,因祂的模樣。

  那一具潰爛的、腐朽的、殘缺的、已然幾乎看不出人形的軀體。

  祂的雙目被剜去,右臂齊根而斷,雙腿上血肉近乎全部消失,無數的空洞...橫貫著胸膛與小腹。7

  無數世間至強者的氣息,

  在這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上散溢。

  其中有溫忻韞,有天門劍仙,也有李耀玄,更有他的父親...許殷鶴,但更多更多的氣息卻是許元從從未感受過的。9

  在靜默中,

  這具腐朽的尸體用那雙已然空洞雙眸看向了那抵臨自己近前,散發著無垠生機的后來者。

  無聲對視,

  祂以一種極為遲緩的速度抬起了那殘存的左臂對準了面前之人,點點金光在微顫而干癟指尖漸漸凝聚。1

  很慢。

  慢到一種極限后,于無聲中迸發。

  看著眼前這一幕,許元沒有躲,因為沒有必要,那曾令古往今來無數天驕喪命的金色光束在此刻迸發出卻是令人悲嘆的孱弱。

  它打在了那后來者的軀體上,卻只在對方生機勃勃軀體上留下了一道轉瞬彌合的創口.....

  預想中苦戰沒有發生,預想那以身為牢的絕望亦沒有發生,歲月的砥礪、道蘊侵蝕的無盡痛苦、與無數前赴后繼試圖打破舊秩序的先行者,早已將這位最初的理想者變成了一座已然死去的墓碑。

  可縱使行將就木,

  縱使大勢已去,

  祂依舊拖著這具腐朽潰爛的軀體守護著自己最初的愿景。3

  羸弱的金色光點,再一次于祂的指尖凝聚......

  但這一次,

  許元沒有再給祂這個機會。

  那矗立了無數歲月的身影終究是倒下了,死亡化作利刃干脆利落的貫穿了這舊秩序的頭顱,將祂釘死在了這片素白的空間。

  許元看著祂。

  祂也看著許元。

  然后,

  細弱蚊蠅的聲音自這舊秩序腐朽的尸體上傳入腦海。

  “那夜,吾聽到了汝的愿景。”1

  許元搖頭:

  “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不晚,吞噬吾,繼承吾。”7

  “........”

  許元盯著這舊秩序,問:

  “怎么稱呼?”1

  “遺忘了。”

  “這樣啊。”

  許元俯身坐在了祂的尸體旁,問:

  “如此長久的歲月,哪怕名諱都被遺忘,你依舊堅持至今是為了什么?”

  “愿長天永恒的秩序。”4

  長天對長夜?

  “你建立了秩序,但在那之前的歲月又是什么?”

  “動亂。”

  “是啊,動亂。”

  許元似是能想到對方經歷的歲月,低聲呢喃:

  “那應當是一段很黑暗的歲月,但因為害怕動亂就讓這世界停滯不前,又是否有些欠妥呢?”

  祂那雙被剜去的空洞雙眸像是擇人而噬的深淵:

  “后來者,吾要的是穩定向前。”1

  “世界從未停滯,功法、陣紋、軍陣這些新興之物都在吾的秩序下穩步發展,汝所要的未來在當下這個時代太過超前,即便欲堅持,也應當先繼承吾的秩序,等候時機,等到各項天工造物足以制衡圣人之上,等到天下適應汝的父輩帶來的變革。3

  “屆時,

  “會有人帶著汝想要的未來推翻汝。”4

  許元安靜少許,半瞇著眼眸盯著空間的白幕,問:

  “那若是時代倒退,又當如何?”1

  “......”

  一瞬沉寂,祂無法明悟:

  “時代倒退...吾不明白。”4

  許元嘆息了一聲,悠悠說道:

  “如今天下變革的星火剛剛燃起,在這擁有個人偉力的世界,上位者如果愿意隨時都能將其掐滅。你不信人性,我也不信,我不相信那些上位會把能夠威脅到自己‘重器’交由黎明百姓。

  “我若繼承你,這場戰爭結束之后,散布天下的功法大概率會被逐步收回,能夠威脅圣人之上的造物工程也多半將被取締,一切都回到原點,然后繼續周而復始。”2

  許元瞥著祂那在過往歲月中留下的滿身瘡痍,低語:

  “前輩,舊秩序的崩塌并非一朝一夕,需要無數人的前赴后繼,你的逝去已經代表世界走到了前進的十字路口,我許長天既然接過了持炬向前的責任,又怎能成為你這舊秩序的延續之人?”3

  一時之間,沒了聲音。1

  祂像是死了,但不斷消散的波動卻證明著這位前人只是在認真的思考。

  過了不知多久,

  祂才緩聲說道:

  “汝愿景中的平等,不切實際。

  “人、妖、萬物,一切自降世的那一刻便差距顯露,才能、性情、天賦、容貌都是自身無法決定的事物,你想要的未來無法平等,布道只會使這等割裂加劇。”

  這話讓許元沉吟了許久:

  “那又如何?”1

  祂的身體已然快要盡數消散:

  “吾不懂你的意思。”

  “前輩所言無錯。”

  許元揉了揉眉心,嘆息著站起了身,望著遠方: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不公平,我..也從未沒想過平等,畢竟以特權濫用者的身份來說這東西未免諷刺。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斗爭,有博弈,有傾軋剝削,我無法改變這些,欲啟民智,布道天下其實也并沒有太過宏偉愿景,只是想要讓這世界繼續向前,想給有才能的人一個可以向上的機會,讓沒才能的人能夠以一個人身份過完一生.......”

  “不。”

  祂看著他的背影,再一次否認了他的話語:

  “這是一個很宏偉愿景。”2

  許元訝異回眸,然后釋然笑道:

  “謝謝,

  “還有,

  “謝謝前輩您為這世界過去所做的一切,但現在...您該休息了。”2

  “........”

  金色殘陽逐漸化作點點星光,素白的空間開始崩塌,如同墳墓般逐漸將那舊秩序的尸骸掩埋。

  祂的意識開始消散,

  看著生機勃勃的后來者向著未知前路走去的背影,

  最后的言語平淡而真摯,

  “后來者,1

  “吾雖不認可,但請走下去,不要回頭。”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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