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向南不遠便是帝安最繁華的街區之一,諸多商圈與高門大院都聚集于此,同時也是那一夜皇相兩軍交戰之地,大道兩側很多的建筑都塌了,帶著烈焰灼燒過的焦黑。
時隔七日,黑鱗輔兵依舊在組織人手沿街挖掘著埋藏在碎礫下的尸骸,雖然持續時間短暫,但也當屬近年來大炎最慘烈的一次巷戰,很多人時間都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夜。
見到黑龍車輦沿街而過,大多數人眼底都是沒有反應的麻木,只是從眾的跟著那些黑鱗輔兵朝著車輦跪拜而下。
一開始他們也有悲傷,也有憤怒,但悲傷和憤怒之后便只剩了麻木,他們不清楚那場奪走自己親人生命的戰爭為何發生,甚至不知曉哪一方是叛軍,哪一方又是天兵。
朝廷說相府是叛軍,但卻邀請這些叛軍去觀禮大典。1
相府說自己是肅反矯詔,那些禁軍是在助紂為虐,但如今他們口中的用矯詔繼國的太子淵已死,真君已回歸皇宮,為什么帝安城內到處依舊在戒嚴?
廟堂太高,他們無法看懂。
力量太弱,他們無法反抗。
未來太暗,他們只剩麻木。7
肅冷的風吹過天街,掀開雪下枯骨的一角。
望著那滿街跪拜的人們,一窗之隔便是天塹,冉青墨默默收回視線,偷偷看了身邊男子一眼,卻正好聽見那他平靜的話語。
“在想,要不要殺了你。”
不是對她,而是車內他的另一位紅顏,但少女一雙烏黑眼眸還是微微睜大了些許,是驚訝,是已有準備但不愿承認的試探,亦是無可奈何的釋然。1
因為他是認真的。
他真的在思考如何殺掉他自己最親近的人之一。
在冉青墨印象中,許元總是溫柔,總是無所不能,哪怕在修為低微之時也能給她無比的安全感,所以她喜歡跟著他滿天下的跑,喜歡看著他平日不著調下的智珠在握,喜歡在他處理公務時...坐在一旁默默修煉。4
可在這一瞬,她忽然意識到當初的時光似乎真的回不去了。
這些日子,師叔們教了冉青墨很多很多以往師傅與師娘不曾教他的東西,可看著他眼底那抹無情的黝黑,胸中無力與心疼的酸澀讓冉青墨還是忍不住攥緊了裙擺。
她真的不傻。4
垂著下眼簾半瞇著沮喪。
冉青墨知道許元這話的對象之所以只有天夜,只是因為現在的她,沒有能力攔在他前行的道路上.......1
“所以你在猶豫什么?”
隨著一陣窸窣,天夜慢悠悠的單手從軟塌上撐起身子,寬松的閣主常服從她一側的肩頭滑落,白皙的鎖骨剔透晶瑩:
“如果想殺我的話,你完全可以來試試.....”
二人靜默對視,一人輕佻含笑,一人漠然無光,許元靜靜的看著她,思考著沒有回答。
天夜是一個瘋子,同時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怪物,西漠、天元兩次出手她都未盡全力,這妖女全盛對敵的姿態興許只有兩萬前的劫難語初見過,如此之人若是徹底突破圣人之上是他無法承擔的代價。1
或者說,
他沒有把握同時面對圣人之上的天夜與‘天意’。
所以處置她,他需要時間。
無論是李清焰結束弘農戰事回京整合皇黨諸軍,亦或者讓他將撤離京畿的軍隊調回都需要時間。
窗欞滲入寒風卷動長發,天夜慢悠悠的站起了身,慵懶的居高臨下,俯瞰著他:
“喔.....我知道了。”
她側垂下眸子瞥著抬起的纖手,其上道蘊涌動,帶著一絲譏諷,喃喃:“你在擔心我會突破圣人之上?”
“........”許元。
“呵....也對,你知曉我的道蘊,知曉我的功法,知曉若我突破圣人之上,你便沒把握將我誅殺,不過呢.....”
話語頓住,
黑龍車輦內空間不大不小,兩步距離天夜便來到了許元近前,一雙幽邃的湛金之瞳內有著意味不明的笑:
“你就沒有認真想想為什么我一直不突破圣人之上?那個境界對于整個天下而言都是超規格的存在,哪怕硬撼不了軍陣,但也可以做很多事。打擊你的后勤,誅殺你的高層,毀滅你的生產能力,讓你強大的軍陣不戰而潰,而你....卻只能看著。
“只因為你父親死了,也因為你父親死前將溫忻韞斬殺,如今天下已經沒有能抗衡那個境界的個人偉力。只要突破,你乃至整個天下的未來會如何,都將取決于我這‘瘋女人’的一念之間。3
“所以,
“你覺得為什么我不這么做呢...許元?”5
一邊說著,
天夜一點一點的爬上軟塌,張開雙腿,跨坐在他的身上,窸窸窣窣的衣布摩擦聲在蔓延,二人的距離比剛才更近了,但她還想更近,玉挺的項背微微前傾,直到可聞三人那炙熱的心跳。9
三千青絲如瀑,溫熱傳遞。
兩人額頭輕觸,天夜一雙湛金美眸盯著他那雙古井無波的黑瞳,勾著笑意吐氣如蘭:
“因為我做不到,因為祂真的很公平,哪怕是作為祂在世間的代行者也不被允許突破至那個境界。
“衍天決無法突破圣人之上。”3
話語間,她伸出一根纖指一點一點拂過他的胸膛,拂過他的臂膀,將他的手牽起,然后于游轉間十指相扣,紅唇噴吐出的話語帶著誘人的蠱惑:2
“來吧...你完全可以現在就來殺了我,這對于你來說應當不難,畢竟...幻境中你已經對我做過了一次。”
靜默中,無聲對視。
冉青墨沉默的著看著眼前這一幕。8
看著許元的沉默。
看著天夜牽引著他的手,緩緩掐著了自己白皙的脖頸,逐漸用力。
看著她臉上那猶盛開的彼岸花般妖冶的笑靨,以及那令人不安的話語:
“我不會騙你,所以來殺了我吧,就像你曾經做過的那樣。”3
“.....”
“.....”
“滾。”
他不信她。1
“膽小鬼。”
她更破防了。5
狼來了太多次了 車廂歸于平靜,緩慢的駛過那被戰火荼毒的街道,
不知覺間,
游弋在天際的金色斑點更濃了。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