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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章 風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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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依舊灰沉沉的,昨夜之戰導致城內不少街區被毀,兩軍百姓不知死傷幾何,但所幸在戰況擴散之前,兩軍統帥便鳴金收了兵,再經歷一夜大雪,帝安城內的這些瘡痍便都被白雪蓋住了,但卻也僅僅是暫時。

  分別隸屬于皇相的軍隊依舊盤踞在偌大帝安城內,戰火是停歇了,但對峙才剛剛開始。

  以橫軸的天水街為界,北部皇族,南部相府,整個巨城被一分為二,雙方在這條橫軸線上互退了兩里地,并分別開始設卡筑堡。

  位于九龍山巔的宮城在昨夜戰爭中倒是被黑鱗軍完全占領了下來,但在軍令之下,黑鱗軍倒也沒有深入這片皇族的禁地,大多都只是在外圍活動,據守北部宮墻俯瞰戒備更北的皇族禁軍與太子淵留下的無歸軍。

  而作為昨夜皇族攻擊重點的相國府邸,此刻內里已然是廢墟遍地,行政中心墨影閣更是直接化為了一炬,在這種關鍵時刻沒人提議重建,但倒是有人建議直接搬去金鑾殿,許元暫時無視了這些聲音,將議事地點定在了地底的黑獄。

  帝安的事態就這樣暫時僵在了這里。

  皇相雙方有過多此接觸,但會議進程卻由于各種現實因素基本開到一半,便在難進行下去。

  對眼下這種局勢,相府上下很多人都是抱著不滿的態度,對許元不滿,對城北那位將登大統的女皇不滿。

  在帝安興兵與李姓天家刀兵相向,他們都已做好了要么功成隨那從龍之功,要么兵敗坐那亂臣賊子的準備,最頂層的態度卻在此時又一次模棱兩可了起來。

  當然,

  這只是相府內一小部分人的看法,更多的人還是對那李清焰不滿。

  他們并未被從龍之功沖昏頭腦。

  他們很清楚皇族與宗盟的強大,也很清楚現在并不是造反的時機,公子帶回的秘境資源確實給予了相府擺脫皇族桎梏的資格,但將資源轉為實際的戰力是需要時間。

  從始至終,推翻李昭淵的目的是要扶持一個更親相府的帝王上位來爭取這段時間,可李清焰得權之后,昭告天下的那封詔書卻多少讓相府公卿們感到了憤怒。

  按照他們的設想,這位由公子扶持上位的女皇理應將那李昭淵定性為矯詔登基的亂臣,但結果他們卻僅僅收到了一份模棱兩可的定性。

  太子淵病逝。

  這太敷衍,拖延之意已然溢于言表。

  除此之外,這一夜已然能被定性為造反的兵變在相府內的影響也在持續發酵。

  距離兵變之夜轉眼過去四天,兩名發髯皆白的老者并肩行于幽邃的地道之中,二人一邊朝著黑獄深處行去,一邊聊著一些近日的瑣事:

  “華老頭,你們天安商會那邊的東西轉移得如何了?”

  華鴻沉思一瞬,緩聲回道:

  “一切都在可控范圍內,遇到的問題也是老生常談的。”

  姜荷聞言輕輕的笑了起來:

  “借機平賬是么?”

  “難道你的格物院沒有?”

  “有,而且不少,相國當年撥下來的近五分之一錢糧都那群蟲豸分了,說真的若是沒有公子此役成建制的轉移時的查賬,我老頭子到現在還被瞞在鼓里。”

  華鴻倒也不意外,輕笑了一聲:

  “你除了本身就對這些東西管轄不多,這個數字倒也在能接受的范圍。”

  “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想說公子把他那內侍安排進我格物院管賬了。”

  “姓蘇的那個?”

  “那人被婁姬要走了,是姓洛的那位。”

  “洛?”

  華鴻愣了一瞬,反應了很久然后哈哈一笑:“洛熙然么?那可不是公子的內侍,只不過是一客卿罷了,算是公子自己在外找來的嫡系。”

  姜荷撇了撇嘴,語氣有些不滿:

  “不都一樣么?”

  華鴻沉默了一瞬,低語道:

  “姜老頭咱們共事幾十年,不是華某說你,公子現在所引領的方向已經確定,你們這些懷柔派若想善終,就最好跟緊公子。”

  說到這,

  華鴻又頓了一瞬,低語道:

  “姜荷你也應當慶幸公子安排進你格物院的是洛熙然,她這個人本身陣法丹藥造詣就極高,至少不會出現外行領導內行的情況,而且這是你自己給公子的借口。”

  姜荷安靜好久,幽幽的問道:

  “唉....現在的相府完全在鋼絲上跳舞,公子這些舉動真的不會領著相府走向毀滅?”

  “閉嘴,再多說我別怪華某不客氣了。”

  “........”

  無論是朝堂相黨,還是許家內卿對于公然造反的事宜都有著一批反對派,這天下畢竟是大炎天下,而相府最初也是依附大炎天家起的勢,思想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影響。

  反宗盟他們沒意見,但反李炎天下便值得商榷了。

  兩位老者沉默著走出去很遠。

  位于地底的黑獄很大,除了那些悄悄轉移出城的部分,許家內部的各個機構都分別在其內劃下了行政區域。

  在天安商會與格物院分界之處。

  姜荷忽地再次開口了,低聲問道:

  “我聽說,公子把你們鳳家那老頭放出來了,還在那一夜隨鳳九軒與宮內二圣大戰了一番?”

  華鴻聞言面色瞬間陰沉似水:

  “你問這事作甚?”

  姜荷卻只是嘆息了一聲:

  “你不用那么警惕我,我雖然不愿看到公子造反,但我這老頭唯一的徒兒是他的妹妹,最多也就只是在背后蛐蛐兩句罷了。

  “說這些只是想提醒你,

  “沒了相國壓著,你們鳳家舊臣里面那些不滿公子的人已經開始不老實了。”

  華鴻陰沉著盯著姜荷:

  “哪些人?”

  “下面的人太多就不多說了,但其中有兩人位置和你我差不多高。”

  說罷,

  姜荷搖頭嘆息一聲,轉身離開。

  華鴻在原地站了許久,最終沒有走向天安商會的行政區域,而是徑直朝著最深處的走去。

  ...

  ...

  ...

  “公子,您究竟在想些什么?!!”

  當華鴻尚在斟酌用詞之際,一聲黑獄從最深處密室傳出的雄渾低喝打斷了他的思緒:

  “要不要看看您扶持上位的那個女皇近兩日來在做什么?!

  “您讓那群地宮遺民打下秦龍隘是不假,但北境進入京畿地區的關口可不止秦龍隘!

  “這四天時間里已經十幾萬的北封軍通過繞道京北府的方式進入京畿了!

  “還有這封密詔,您應當已經早已知曉了吧?!為何要一直瞞著我們?!

  “您讓我們黑鱗軍反,我們已然義無反顧,為何你現在反倒開始遲疑了?!!

  “黑鱗軍現在需要一個明確的命令!!!”

  話落,密室內傳來一陣悶響。

  那是砸桌子的聲音。

  聽到這些話語與那熟悉的聲音,華鴻不自覺皺眉加快了腳步,但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當他走至密室門口之時,正好撞見了其內摔門而出的鐵塔巨漢。

  一席儒袍的華鴻看著那氣沖沖走出的宗青生,下意識想要開口詢問,但對方直接瞪了他一眼便快步拂袖離去。

  看著對方離去的方向,

  華鴻眼底難免閃過一抹擔憂。

  而也就在此時,密室內傳出一道平靜的聲音:

  “華老既然來了,便先進來。”

  走入密室,一席血衣的俊美青年端坐主座之上,面前的案桌被砸成了兩半,斷裂飛濺的木屑砸得滿屋都是。

  主座上的人對這些倒是顯得很是平靜,手持著一本不知名的書卷,一邊瀏覽,一邊低聲笑道:

  “看起來我們相府內部的問題屬實有些不小。”

  華鴻躬身一禮,低聲回道:

  “無論是哪個勢力在登基前夜誅殺一名太子,面臨的問題都會不小。”

  許元收起了手中書卷,笑道:

  “我讓宗青生再靜候七日,七日過后若是李清焰再不給我答復,興許以后我們相府真的就要改叫許家了。”

  華鴻聞言心神一沉。

  許元則輕聲只開了話題,緩聲問道:

  “華老你來的正好,帝安城內的各項轉移事宜都已經做的如何了?”

  華鴻走至了許元近前,垂首道:

  “各類文卷內參,機要圖紙都已轉移完成八成以上,再給七日應當能徹底完成,不過......”

  話說到一半,華鴻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他在垂眸之時,看到了案桌木屑中躺著的那份詔書。

詔宗盟使節,入朝觀登基大典  下意識抬眸,華鴻眼底滿是遲疑與愕然:

  “公子,這是?”

  許元隨口回答:

  “李清焰在李昭淵死后給宗盟那邊送去的密詔,算算時間宗盟的使團也應當已經秘密入京了。”

  華鴻呼吸一窒,這詔令代表事態可太嚴重,語氣加速:

  “為何老朽未曾收到消息?”

  “因為被我壓下來了,華老你也別擔心此事,我心中已有定數。”

  許元說著,嘆息了一聲:“就是不知道是誰偷偷把這事告訴給宗青生的。”

  華鴻心思電轉片刻,最終還是順著公子的話語低聲道:

  “應當只有黑鱗衛和文殊院。”

  前者是這信息的來源,后者相當于許家內相,負責接收這信息。

  許元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低語著道:

  “...哦?那以華老之見,這應當是黑鱗衛,還是文殊院呢?”

  華鴻張了張嘴,幾度想要開口,都將話咽了回去。

  許元也沒有著急,就那么靜靜的等著。

  最終,

  華鴻還是低聲開口道:

  “應當是文殊院。”

  “...周先林啊。”

  許元密室之內晦暗的光線讓他的神色顯得陰晴不定:

  “你說他老人家到底是因為什么呢?是因為我當初想將白慕曦安插進文殊院,還是因為我近些日子這些政令,亦或者是對鳳家這個姓氏的忠誠?”

  華鴻沉默。

  許元輕嘆著站起了身,語氣真摯的看著對方:

  “華老,你們都是父親留給我的寶貴財富,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動他,不想以殺筑權,但在這個節骨眼上我真的沒得選了。”

  華鴻深吸了一口氣,在心底嘆息一聲,沒有遲疑的說道:

  “公子,由我來做吧。”

  許元回眸笑了,搖頭道:

  “有更適合的人。”

  “誰?”華鴻遲疑。

  許元瞥向坐在密室角落的人影:

  “外公,你應當已經聽見了吧。”

  華鴻這才注意到角落那熟悉的黑影,瞳孔猛然一縮,后退了半步,下意識呢喃出聲:

  “家...家主....”

  “家主個屁。”

  鳳源琴并未起身,拖著下頜緩聲道:“華小子你給老夫謹言慎行,現在的鳳家家主是九軒,不是老夫。”

  記憶深處對鳳家這曾經暴君的恐懼讓華鴻下意識的行禮應是:

  “...是。”

  鳳源琴見狀有些好笑,揉了揉眉心,道:

  “多大年紀還害怕,老夫被囚的這幾十年也看清楚了,只是倒是沒想到外邊竟然還有人念著老夫,你很好,周小子也很好,不過我外孫要殺他,我這老骨頭也只能照辦了。”

  華鴻頂著壓力,道:

  “這..倒是再合適不過,您表態想來能立刻壓下那些聲音。”

  許元沒想到自己這位慈祥到近乎溺愛的外公,時隔數十年在外邊這些鳳家舊臣心中依舊有著如此恐怖的積威,看著華老頭這渾身不自在的樣子也沒有讓對繼續難堪的意思:

  “華老你先下去吧,我還有事要與外公商議。”

  “是,公子。”

  華鴻快步離去后,密室內便又只剩了祖孫二人。

  鳳源琴起身從殘破的案桌木屑中撿起了那份密詔,拍去其上木屑,緩聲開口道:

  “孫兒,你就那般信任那李家女子?”

  許元對于這個問題忽然沉默,靜了片刻方才幽幽反問:

  “您說那個位置就那般腐蝕人心?”

  “這個問題不應當問老夫。”

  鳳源琴搖了搖頭,將那份密詔重新遞給許元,略微壓低聲音:

  “不過從現實來說的話,那李家女子沒有任何理由與你合作,你應當知曉僅僅誅殺周先林一系便會對相府造成何等影響,而她若想與你合作,所要誅殺的皇黨可遠遠不止這一點。”

  這是與李昭淵臨死前如出一轍的預言。

  但話落之后,鳳源琴蒼老面容上又流露了一抹笑意:

  “當然,你也可不必理會,

  “畢竟老夫以前可是個暴君,就是因為不懂你父母口中理想才被囚了數十年。”

  “.......”

  許元沉默著接過密詔,低語道:

  “您說得對,既然她現在所做之事在我看來能有兩種解釋,我便還是做好兩手準備,若是她終是讓我失望,那大炎相府便徹底改叫許家吧。”

  一邊說著,

  許元隨手將密詔燃盡,重新坐回了主座,盯著北方的眼眸隱藏于陰影:

  “最后七天,最多再等你七天,

  “我真的沒有更多的時間了,希望你能領會我那一夜的意思....李清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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