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劍離的死訊對于許元來講無疑是一個噩耗。
  畢竟那個大個子老頭是大冰坨子勝似父親的重要之人,也算是他未來半個老丈人。
  但不知為何,
  當這個消息徹底落地的那一刻,許元原本緊揪著的心卻開始變得平靜。
  他幾乎是在一瞬之間便消化了這個消息,
  也幾乎在一瞬之間消化掉了冉劍離的死對冉青墨帶來的撕心裂肺。
  速度之快,近乎冷血。
  寂靜可聞心跳呼吸,許元面前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父親,出聲:
  “誰做的?”
  許殷鶴緩緩轉過了身,繼續抬步向書房,話語回蕩在內院小巷:
  “不露聲色很好,但你的心還是有些亂了。”
  話落,沉寂一瞬。
  許元也意識到了尋常狀態下的自己不會問出這個愚蠢的問題。
  誰做的?
  還能有誰?
  能做到這件事情,放眼整個天下就那么寥寥數人。
  腳步窸窣,
  許殷鶴的聲音如古井般平靜肅然,帶著勸誡:
  “長天,現有的規則因你那封平稅仙法的呈遞而被破壞,整個天下已經開始禮崩樂壞,在新的規則重新建立之前,誰都可能在你眼前逝去,長歌、歆瑤、婁姬、華鴻,甚至包括為父,都可能會因某些不可抗力永遠消失在你眼前。”
  “長天,
  “這不是兒戲,更不是戲曲故事,既然你選擇了親手開啟亂世這條路,那你便應當做好面對一切的準備。”
  沉默,
  許元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細弱蚊蠅:
  “.孩兒知曉。”
  許殷鶴垂著眼簾,自己應盡之事卻要交由下一代來完成對于他并不好受。
  方才的勸誡雖輕,但卻將身后的子嗣直接架在至高之位。
  這是責任,更是壓力。
  但當下的他已然沒了其他選擇。
  因此哪怕是揠苗助長,他也需要讓長天快點成長起來。
  最終,還是許元打破了這份沉默。
  他深吸了一口氣,低語問道:
  “父親,您這個消息來源是哪?”
  眼前的老爹不會無的放矢,但冉劍離終究是天下絕頂的至強圣人之一,如此悄無聲息的被人截殺未免蹊蹺。
  許殷鶴沒有隱瞞,繞過小巷拐角:
  “劍宗那邊傳來的消息,為父并不是第一個知曉的,或者說興許這個消息明日便會傳遍整個天下。”
  說到這,
  許殷鶴略微回眸,漆黑眼瞳直視著許元的眼睛:
  “監天閣圣女,親自帶著冉劍離的尸身赴宴天元大比。”
  許元的心跳停滯一瞬。
  許殷鶴半瞇著眼眸,視線如鷹隼,磅礴的壓力瞬時朝著許元涌來,聲音依舊平淡,但卻帶著權傾天下的威勢:
  “據元昊傳回的消息,那位圣女已經突破了蛻凡,性情也與之前你所見時有了很大的區別,變得神性、無情,似乎已經因功法進入了那位每一任監天閣主才能抵臨的狀態。”
  “.”許元沉默。
  在西漠時,天夜那個妖女曾戲謔調侃想要看樂子,看到天衍強行進入那神無之態,他會如何抉擇。
  那時他不甚在意的一筆帶過,但心底卻是知曉這確實是未來可能發生之事,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他雖未向天衍需要類似大冰坨子的承諾,但這份對立又何嘗不讓他糾結。
終究,還是要刀兵相見么  似是看出了這名子嗣心底的決然,許殷鶴周身的氣勢也便逐漸收攏了起來,低語:
  “這件事情,為父終究還是失諾了,冉劍離與為父交手之后,重傷難愈,又孤立無援,大概便是這個時間點讓那些人有了可乘之機,也許為父當時應當送一送那家伙的。”
  許元唇角勾了勾,有些苦澀:
  “父親,這不怪您,您已經盡力了。”
  當時的情況雖未親身經歷,但卻也可以想象。
  這老爹必須傾盡全力的瞞過皇族,而如此全力施為之下,冉劍離的重傷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至于護送冉劍離便更別提。
  當時的這父親已經被天意所盯上,若是扛著這份壓力去護送冉劍離,那重傷垂死之人興許就會變成他自己。
  可問題是,隱宗是如何知曉冉劍離的準確方位?
  從情報側來講,
  隱宗那邊理應連冉劍離還活著的消息都不應知曉。
  內應?
  更不可能。
  整件事情,除了兩位當事人外,這父親只告知了他一個人,就連相府的一切高層都被隱瞞了真相。
  許元終是問出這個問題:
  “他們,怎么知曉冉劍離的位置?”
  許殷鶴安靜了一瞬,輕語說道:
  “為父也非通曉世間萬物之人,但這件事為父有兩個猜測。其一,監天閣對天機的推演,算出了冉劍離.”
  “這不可能。”
  “理由。”
  “未來已經陷入不可預測的大劫長夜,上次為了推測我的位置并進行刺殺,甚至不惜付出了半本衍天決的代價。”
  第一次聽聞三子的這份機緣,許殷鶴略顯訝異,但也沒有刨根問底,算是認可了這個理由,轉而道:
  “如此說來便只剩第二個猜測了。”
  說著,許殷鶴平淡的抬眸望了一眼上方無云的萬里青空。
  “您的意思是天意?”
  許元下意識的問,但這個答案已然超出了他認知。
  二人交談之間已然再度來到書房院落之中,并未入室,父子在院內的銀杏樹下的石桌前坐下。
  許殷鶴垂眸看著自己手掌,緩聲說道:
  “抵臨這個境界二十年,所處的位置與面臨的東西讓為父無法冒險向這個境界的更深處探索,但卻也知曉每一次天意的降臨都會產生出一種極為特殊的炁機波動。”
  許元的反應很快:
  “你是說那溫姓女人也感知到了這一點?”
  “可能是。”
  “.這個炁機的波動很廣?”
  “不小也不廣,約莫小半個京畿左右。”
  “溫姓女人現在應當在江南,這個幾率理應小到可以忽略.”
  說到一半,許元忽然止住了聲音。
  他想到了溫姓女子那詭異的分身寄神術法。
  許元語氣帶上了一絲遲疑:“她的分身.也能察覺這炁機?”
  許殷鶴緩聲說道:“尋常分身應當不行,但也許京畿之中藏有她那圣人修為的身外身。”
  許元篤定道:“這等身外術法絕對有距離限制,不然便違背修行公理。”
  許殷鶴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
  “長天,這位溫夫人興許便是未來與我相府對弈天下之人。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如何重視都不為過,哪怕將事態往最壞的方向考慮。”
  “興許從為父與冉劍離交手的那一刻,她便已經在做準備,然后成功破滅了為父那讓冉劍離在暗地牽制隱宗的謀劃。”
  “但也可能是某些為父不曾知曉的事物,讓她知曉了冉劍離的動向。
  “畢竟,
  “她已經進入并探索這個境界超過千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