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皇太后生病這個事情，他聽說了，不過他覺得這個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到底是個五十好幾奔六十的人了，如果只是清淡飲食好好養生，再加上這舒服日子過著，那自然有的活。
不過因為劉備隔三差五就給她那兒送錢送東西，有什么好的發明都第一時間給她用，包括火鍋和炒菜還有油炸食品，那都是緊著老太太最先享受，一來二去，老太太估計給吃出三高了。
這年頭的人想要多吃點油水補補身子都難，大部分都是營養不良，身上沒什么病，一有病基本上就要死了。
能保證個充足營養的，還真是少見，而如老太太這樣的營養過剩的，那可算是萬里挑一的存在了。
天地良心，劉備真沒啥壞心思，這些新鮮玩意兒在大漢都是絕對的好東西，奢侈品，很少有人能享受，獻給老太太享受，也是一種討好。
可誰曾想老太太大抵是徹底放飛自我了，油炸食品一天三頓的吃，除非是高強度體力勞動者，否則任誰也頂不住這一天三頓的油炸食品啊。
據說老太太的食譜從兩年前就變成了油炸油煎為主。
早上吃點簡單的煎肉，煎雞蛋，再喝點粥，稀里嘩啦一頓，中午開始吃炸雞肉和炸豬肉，晚上的主菜是炸羊排，覺得膩味了就吃水果解膩，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反正天底下能一年四季不間斷吃到新鮮水果的，就得是老太太了，一邊吃油炸的，吃膩了就吃水果，然后隨便配點谷物，還要喝魚湯、雞湯、羊湯，吃的滿嘴流油。
等吃完了就靠在躺椅上叫人抬出去看雜耍、斗雞、斗狗和滑稽戲，西域產的高品質蒲桃和酒泉蒲桃酒是這個時候的小吃。
一邊看一邊笑一邊吃蒲桃、喝蒲桃酒，看累了就睡，睡飽了就起來接著看，餓了就吃，吃完了接著睡，日子過得糜爛至極。
于是這兩年間，劉備每一次見到董太皇太后，都能感覺她的體型在不斷的膨脹。
他也勸說過董太皇太后不要那么瘋狂的吃，油炸的東西吃多了不好，不容易消化，容易對腸胃造成負擔，到時候萬一得病了就不好了。
老太太每次都說好好好但是從來沒改過。
下次還敢！
后面炒菜發明出來之后，老太太迷上了蛋炒飯，一天三頓的吃，之后又往里頭加上烤肉，變成烤肉蛋炒飯，又是一天三頓的吃，有些時候晚上還要吃宵夜。
飲料方面也是毫不節制，除了珍貴的酒泉蒲桃酒之外，還有最優質的蜜水，到后面發展為除了蒲桃酒和蜜水，老太太壓根兒不喝白水。
于是老太太成功患上了齟齒病，時不時的就要牙疼、頭疼，劉備只能到處求醫問藥，然后搜集到可以清潔牙齒和口腔的東西給她用，幫她緩解病痛。
結果她好了傷疤忘了疼這邊剛有好轉，那邊又開始狂飲蒲桃酒和蜜水，于是口腔問題就沒有好轉過。
老太太本身也不是什么年輕人，又沒有什么運動量，體重還不斷增加，這要是不得三高都對不起科學。
兩個月前，老太太突然昏迷，醒過來之后就精神萎靡，纏綿于病榻，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不能吃喝了，只能喝點稀粥和清湯，然后大碗大碗的喝藥，給老太太折磨的痛不欲生。
盡管如此，老太太的病癥也沒有好轉的跡象，最近又開始說胸口疼悶，有灼燒感，接著又是持續很久的頭痛，時有昏迷，那哪兒都不痛快，給醫者們忙得團團轉，根本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結果就在這個檔口，流言事件爆發了。
老太太一開始不是很在意，覺得都是無稽之談，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再一次發生，估計又是某些無聊的人在坑害劉備。
直到后面董重來探病的時候，一而再再二三的請求老太太問清楚劉備的心意，要確保劉協的皇位安全。
“只需要劉備一個承諾，什么問題都沒有了，劉備重承諾，他答應您的事情，絕對會做到，您不能永遠保護協，我也不能永遠保護協，所以，一定要讓劉備發誓才可以！”
老太太思來想去，想著自己這個日漸憔悴虛弱的身子，頓時覺得董重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似乎，她是需要劉備給一個完全的承諾，一個扶持劉協到永遠的承諾，以劉備重承諾的性格，這個承諾一旦做出，就絕對不會違背，那么之后不管發生什么，她都不擔心了。
她也就能放心的治病了，或者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會沒臉去見那短命的兒子。
但是這個事情她不好直接和劉備說，于是她找來了宗室重臣、長者劉虞，向他說明了自己的用意，請劉虞搞定這一切。
劉虞當然義不容辭，但是有些事情倒也不是劉虞就能搞定的，劉備沒打算以劉虞為中間人和老太太攤牌，他決定自己去拜見老太太，和老太太把這個事情說個明白。
老太太大抵是時日無多了，他希望能讓老太太帶著明明白白的心思離開。
他覺得自己沒什么對不起這老太太的。
沒有他，老太太早在五年前就被何皇后毒死了，死的凄凄慘慘。
現在，老太太多活了五年，還享受了這個時代所能享受到的一切榮華富貴，還提前享受到了那么多美味。
雖然最后時刻一樣難受，但是比起那么多從出生難受到死亡的人，老太太已經幸運到了極點。
沒什么虧欠的，沒什么對不起的，只有互相的明悟和理解。
劉備前往拜見老太太的時候，正巧碰到了一群從太皇太后寢宮出來的醫者，一群人面色不佳，眉頭緊皺。
于是劉備上前詢問他們具體情況。
為首醫者一看是劉備，忙上前見禮。
“太皇太后情況如何？”
“回大將軍，太皇太后的病情不太好，常有反復，前些日子明明好了一些，近些日子又有反復，情況似乎更嚴重，太皇太后年歲已高，吾等只能竭盡全力。”
“能治愈嗎？”
“這……”
“我懂了，你們去吧，竭盡全力即可。”
“多謝大將軍理解。”
醫者們連忙道謝，然后趕快離開了寢宮。
劉備緩緩嘆息，進入了太皇太后寢宮，越過嘉德殿主殿，前往老太太養病所居住的后殿。
后殿之中，內侍宦官和侍女來來回回地跑動，劉備攔下一個人詢問，得知是在為老太太準備藥材，醫者們弄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藥材治病，其中還有幾位藥引特別難搞。
比如童子尿什么的，他們正在滿宮廷的尋找可以使用的童子尿。
劉備無語。
等他得到允許進入老太太寢殿內的時候，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還有老太太時有時無的不舒服的呻吟聲，再靠近一些，便看到了老太太躺在病榻上的模樣。
前一段時日，劉備每次見到她，都能感到她比上一次更胖了。
而這一次，不過三個月的功夫，老太太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面色灰敗，沒有精神，頭發也失去了黑亮的色彩，蒼白了許多。
“太皇太后，臣來了。”
劉備跪坐在老太太病榻之前，從老太太身邊侍女的手中接過了藥碗，揮揮手讓侍女和內侍宦官全都退出去，自己一個人侍奉起了老太太。
老太太睜開眼睛，看到劉備來了，便是長長一嘆。
“麻煩你了，你政務那么繁忙，還叫伱過來見我這老婆子……哎喲……”
“太皇太后很不舒服嗎？”
劉備舀了一勺藥汁遞到了老太太嘴邊。
老太太艱難的喝下。
“不舒服難受，胸口疼，還常常喘不上來氣，難受的喲……哎喲……怎么我就要受這樣罪過啊……”
“臣早就告訴您不要吃喝那么多，那些油物雖然好吃，但是未免太過油膩，吃多了自然對身體不好，您總是答應，但從來不做到。”
劉備嘆息道：“您如果能多聽臣的勸說，多走動走動，吃些清淡的東西，也不至于生病。”
老太太苦笑。
“現在說什么都晚啦，都怪我，全是我的錯，一放松下來，就什么都不管不顧，只想著過舒服日子，其他的都不管了，誰曾想福薄，身子撐不住那么多的福氣，給福垮了，呵呵呵呵呵……”
老太太發出了破舊風箱一般的笑聲，難聽，沙啞，一如她現在的身體狀況。
劉備沒再說什么，又給她喂了半碗藥，之后老太太說什么都不要再喝了。
“苦，難喝，沒用，該難受還是難受……”
劉備于是沒再逼老太太喝藥。
“玄德，拿塊飴糖給我，嘴里苦。”
“太皇太后，您這個病，最好不要吃糖，同時還要嚴格忌口，只能吃些清淡的東西，如此才有康復的可能。”
“你怎么也和那些醫者一樣？糖不讓吃，酒不能喝，肉也不能吃，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喲！”
老太太一臉的痛苦：“還不如死了算了，去找我那孩兒去！”
“太皇太后！”
劉備無奈道：“您這樣，只會更難受。”
“唉……”
老太太只是搖頭，只是感慨，滿是痛苦：“到底是福薄，撐不起這般天大的福氣，玄德啊，你說我這老婆子是不是太沒用了？蹉跎大半生好不容易能享福了，這才幾年？就這樣了……”
“您已經是天底下頂頂有福氣的人了，也不能算福薄，您要是福薄，還有誰是福澤深厚的？”
劉備微笑道：“您就安心養病，把身子養好了，來日方長。”
“這不能吃那不能喝，還有個什么來日方長喲！”
老太太感慨一陣，然后喘了幾口氣，扭頭看著劉備。
“玄德，城里那個事情，你查得怎么樣了？”
“流言是太中大夫鄭泰所傳，目的是敗壞臣的名聲，試圖讓臣進退兩難，天下皆叛，以此徹底摧毀臣和大漢當今的局面。”
劉備低聲道：“而原因，是因為臣要推動的政務大會和淘汰官員的制度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他們要求臣給予彌補，臣拒絕了，于是此人便氣急敗壞，到處聯絡人試圖攻擊臣，但是無人響應，他便做出這種事情。”
“好個賊子，心思歹毒，居然如此敗壞我漢家棟梁的聲譽！”
老太太怒道：“把他抓起來，問罪！判刑！判一輩子！叫他以后都只能吃牢飯，不準給他喝酒吃肉，一天只能喝一頓稀粥，要讓他嘗嘗老婆子現在的苦！看他怎么生不如死！”
劉備頓時哭笑不得。
老太太的報復心理還真是強啊。
那接下來讓她知道的事情，她又會如何進行報復呢？
“太皇太后，鄭泰此人的處置我一定會妥善進行，您不必擔心，只是這件事情一經發生，大漢的很多事情也會就此發生變化，過去還能維持的局面，很可能就無法維持下去了。”
“什么意思？”
老太太喘了口氣，疑惑地看著劉備。
“就是說……”
劉備無奈道：“這件事情的最終解決并不容易，而且，可能需要臣本人登上帝位成為皇帝來解決了，盡管臣不是很愿意，但是別無他法。”
老太太一開始好像沒怎么聽明白劉備話里的意思，所以盯著劉備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等終于有反應的時候，仍然是一臉迷惑的神情。
“玄德，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劉備于是就細細的給老太太分析了一下當前大漢的局勢，包括自己的勢力太過于龐大，尤其是軍隊完全是自己一手組建起來的，聽命于自己，這樣的情況已經維持很久，無法改變。
且維持的時間越久，就越是無法改變。
所有的改革，所有的制度推進，全是他進行的，理所當然的辦事人員也都是他的部下。
很多事情可能本身并不是他所期待的，但是如果他不能維持統治者的身份和權力，那么整個漢帝國可能就要為此崩潰。
官員們會竭盡全力維護他們自己的利益。
將軍們更有可能擁兵自重，為禍一方，從大漢的捍衛者變為毀滅者。
被他拼命阻止的亂世會重新降臨。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他取代劉協，成為皇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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