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道反巫女締造出來的新十名門,當真是人才濟濟。”
滑瓢活了千年,鯉伴也超過四百歲。
兩人的見識,并不在玉耀之下。
可即便是他們,也從未見過如此盛世。
“放到以前,如土御門夜光那樣的強者,堪稱百年難得一遇。”
可現在呢,僅僅是谷云的身邊,就有一個美夜子。
幾十年前還有著夏目玲子那樣自學成才的野路子。
“千年前的陰陽師,八百年前的巫女,五百年前的劍豪,兩百年前的術士。”
滑瓢感慨道:“到了現在,皆被稱為除靈師。”
“術士的境況,跟我們妖怪恰好相反。”
人類這邊的狀況,頂點有比嘉琴子、谷云、美夜子這種級別的強者,可中堅卻嚴重不足。
靈格超過50的現人神,在這個時代遠不止一位。
但靈格在550之間的術士,寥寥無幾。
靈格超過5才能施展法術,超過40可以與特級妖魔交手,成為現人神,能匹敵大妖怪。
高端戰力足夠,但除靈師協會里的術士卻嚴重不足。
大部分人都只是能看見妖怪的靈能力者,也就是跟飯島環一個程度的普通人。
這樣的存在,圈子里一般稱呼他們為民俗學者。
當然,民俗學者里還有一大群連靈能力都沒有,他們根本看不見鬼怪,卻硬是要往靈異圈子里擠。
“面對怪談,人類注定處于弱勢的一方。”
最后,滑瓢給出了一個谷云從未聽過的言論:“人類,需要妖怪!”
怪談太多了。
隨著網絡不斷發展,未來的日子可以預見。
那不是一只兩只,而是數千只數萬只,甚至每天都可能有成百上千的怪談誕生。
面對這樣的數量和增長速度,比嘉琴子和谷云就算再厲害,跑斷腿也消滅不過來。
妖怪們就不同了。
首先,妖怪本身對怪談存在克制。
前者可以吸收詛咒,能將怪談當做食物吞噬。
雖然這個過程會產生極大的負面能量,導致妖怪心性大變,但并非沒有扭轉之法。
“千年前,神明與妖怪還不曾像如今這般見外,”滑瓢:“那個時候,神明對妖怪來說,就像是醫生。”
“每當我們沾染上詛咒,便可尋找神明,凈化身心。”
妖怪也是天地間的一種生靈,神明的凈化之力,只會將他們身上的邪惡力量驅散,而不會傷害到他們。
過程肯定是比較痛苦的。
可既然都選擇去醫院了,那打個針吃個藥,也不是不能接受。
唯一的問題,是身上攜帶著龐大詛咒的妖怪,有很大概率因為凈化而跌落等級。
從上級妖魔,掉到下級,甚至直接變成小妖怪。
成也詛咒,敗也詛咒。
奴良組對詛咒的態度,是可以利用,但必須有個限度。
妖怪是支配詛咒的人,倘若被詛咒所支配,那就不能容忍了。
因此在奴良組,妖怪們一直都在學習如何駕馭詛咒之力,而對‘畏’的支配,便是這個過程中研發出來的成果。
“恐、畏、驚、慌、怖、懼、怕…”
這些構成詛咒之力的特殊妖力,化作了妖怪們的養分,而從中誕生的支配者們,便是第三條道路的終點——大妖怪。
滑頭鬼獲取了‘畏’,四國的貍貓拿到了‘惶’,還有羽衣狐,她走的是‘懼’的道路。
這樣的存在,一旦身邊匯聚了大量的妖怪,便能引發天慟地哭,成為讓世界意志都忌憚的強者。
“這就是魑魅魍魎之主們所追求的律法嗎?”
谷云在與滑瓢的交流中,知道了千年來人類和妖怪的關系的變化。
除了五百年前,因為人類的大量死亡,怨恨與詛咒無法得到宣泄,導致山中瘴氣與怨力融合,誕生了無數失去理智的妖魔。
其他時期,妖怪跟人類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滑瓢所說的瘴氣,與現如今的怪談‘怨恨’,本質上其實是一個東西。
“也就是說,人類產生怨恨,并尋找容器,從而誕生怪談,再進化成妖怪和妖魔。”
“沒錯。”
見谷云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滑瓢笑道:“不只是人類,這個世界本身就會不斷產生怨恨和詛咒。”
“二者皆是無形之物,如遇容器,便會與其融合。”
五百年前的瘴氣,今天的怪談,將來也可能會出現新的憑依之物。
“而當怪談誕生,它們一般會有兩條路徑,能夠繼續變強。”
一種是持續吸收詛咒,讓怪談從自己的小鬼蜮中脫離,但不是前往人間,而是返回虛世。
但這樣的怪談,已經失去了獨立的人格,完完全全的成為了虛世的一部分。
“另外一種,就是來到現世,成為物質世界的一部分。”
滑瓢:“其中又可分為拋棄詛咒和攜帶詛咒兩種。”
前者會轉生為干干凈凈的小妖怪,而后者則是妖氣森然的妖魔。
妖魔是一個級別,也是一個種類。
就像滑瓢和奴良鯉伴,他們都擁有著特級妖魔的戰力。
但二者并不是妖魔族,而是妖怪。
簡單來說,谷云小時候遇到的伽椰子,她屬于鬼魂轉化而成的怨靈類妖魔族,具備下級妖魔到中級妖魔的破壞力。
妖魔族在擊殺個體后,會禁錮其靈魂,吞噬他們的記憶和人格,非常的邪惡。
但妖怪殺敵,消滅的僅僅是對方的現世之體。
本質上說,這就是單純的殺戮。
也許在人類看來也很邪惡,但它符合生死循環,與人類彼此廝殺,以及古往今來的戰爭沒有多少區別。
除靈師協會還沒有閑到去維護世界和平的地步。
先不說能不能做到,他們也沒這義務啊。
當然,這不是說比嘉琴子等除靈師會對妖怪傷人事件,視而不見。
他們會出手,會將妖怪退治、消滅。
然而這樣的行為,符合黃泉和現世法則,并未破壞任何平衡。
妖怪被除靈師殺死后,它們的靈魂依舊存在,也會前往黃泉。
沒準下輩子,妖怪就轉世成為人類了。
“老朽的麾下,有一些妖怪便是從怪談轉化而來。”
“相比起拋棄力量,從小妖怪重新開始的怪談種,”滑瓢苦惱道:“那些個保留力量,直接轉化為妖魔的妖怪,真沒少給老朽添麻煩。”
滑瓢并非種族主義者,谷云也是一樣。
他們不會因為單純的妖怪與人類的矛盾,就站出來,用自己的道德觀去評判對錯。
話雖如此,可谷云和鯉伴終歸都是當大哥的人。
他們自身有著一套御下的原則,你不能違背這條底線。
否則,奴良組家大業大,卻容易因為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元興寺…”
谷云說出了一個名字:“我記得他就是奴良組的吧?”
元興寺是一只極為邪惡的妖怪,他身形高大,渾身長滿野獸的絨毛。
單純論戰力,元興寺不過區區一介下級(這里開始,妖魔作為種類,戰力不再帶‘妖魔’)。
它最初誕生于某座寺廟的鬼怪傳說,久而久之,便化作了人形。
而在成為妖魔后,元興寺依舊保留著其血腥殘忍的一面,喜歡以年幼的兒童為食,并以此為傲。
“以人類幼童為食...”
谷云面色不變,但語氣卻是壓抑了三分:“這樣的垃圾,可沒有資格成為幻想鄉中的一員。”
“確實如此!”
鯉伴并未藏著掖著,實話實說道:“可惜,像那個家伙一樣的妖魔,奴良組內還有不少。”
這些妖怪仍然追求活肝信仰,將吃人,奴役人類和弱者視作樂趣。
哪怕在滑瓢和鯉伴眼里,他們也是垃圾中的垃圾。
“既然不喜歡,為什么不除掉他們呢?”
谷云聽出了對方言語中的不滿,他看著臉色有些為難的鯉伴說道:“這里面有什么問題嗎?”
這位二代目可不是好說話的主。
雷厲風行,殺伐果斷。
這才是奴良組的貴公子,奴良鯉伴。
“殺一個元興寺,很容易,我一刀就能宰了他。”
鯉伴也有自己的難處:“可用什么理由呢?”
“我明白了。”
谷云點點頭,沉聲道:“元興寺代表的是妖魔這一種族,如何解決所有妖魔,防止他們反彈,才是大麻煩。”
任何時候,主公都得給底下人一個交代。
這不是殺一儆百的問題。
妖魔們可每一個膽小怕事的主。
一旦招惹到了它們,分分鐘就會造反,然后鬧出大亂子。
“沒錯。”
鯉伴點了點頭,說:“谷云先生…”
“叫我谷云就行了。”
“嗯,那么谷云小哥,”鯉伴繼續道:“你既然打算招攬我們,那奴良組里的情況,就必須讓你知道。”
因為二代目沒死,鯉伴掌管奴良組近四百年,他的威信甚至超越了父親奴良滑瓢。
在這奴良組中,奴良鯉伴說一不二,有著絕對的掌控力。
元興寺這樣的妖魔在組內并不少,算算數量,也有近千之眾。
可相比于奴良組近十萬妖魔的體量,這些妖魔即便被驅逐了,奴良組也不會傷筋動骨。
說白了,元興寺等怪談妖魔,就是苔蘚之疾。
‘借刀殺人嗎?’
這刀并非一定要是谷云的刀,也可以是任何人的。
谷云也聽出來了,鯉伴的難處在于他不能親自動手。
怎么說都是投靠過來的,作為奴良組的二代目,鯉伴不能擅自斬殺沒有過失的妖魔。
你說元興寺吃人?
可吃人在妖怪眼中,算不得過錯啊。
鯉伴自然是很不喜歡,甚至感到厭惡,因為他自己就是半妖,身體里流淌著人類的血脈。
但這不是斬殺元興寺的理由。
一旦鯉伴這么做了,那如同元興寺這樣的邪惡妖魔便會鬧起來。
“之前也跟小哥你說過,怪談是妖魔的源泉,只要人類依舊不斷向這個世界輸送負面能量,怪談就不會消失。”
“怪談不消失,妖魔就會源源不斷。”
這方面,千鬼夜行其實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
他們就如同垃圾場一樣,大量吸納這些邪惡的妖魔。
如果有一天,羽衣狐遇到了麻煩,比嘉琴子很可能會出手,幫她渡過難關。
理由很簡單,那就是不能讓妖魔徹底失控。
“魑魅魍魎之主們將它們吸納,”鯉伴:“用妖怪,治理妖怪。”
所以,奴良組也是一樣。
只不過他們的態度并非利用,而是近距離的管束和監視。
沒錯,鯉伴一直盯著元興寺,從未讓這家伙有機可趁。
“只是這一千人,也是我們的極限了。”
鯉伴無奈道:“再多,就無法保證滴水不漏。”
為此,滑瓢才選擇站出來,建議兒子借助谷云的幻想鄉計劃,對奴良組內部進行一次大刀闊斧的改革和清洗。
“我這邊是沒有問題的。”
消滅一群垃圾,以保證其他良善的妖怪能夠平靜生活,這并不違背谷云的理念。
“房間臟了,就得打掃。”
谷云說:“不過標準方面,還需要兩位費心。”
“多謝!”
父子倆對視一眼,心中感激不已。
谷云沒有插手這件事。
誰有罪,誰該死,這種事不該由他來一言而決。
先不說有些越俎代庖,谷云也沒打算去背負這些本不該由他插手的責任。
元興寺這種,谷云肯定是無法無視的。
吃小孩、兒童,跟當初的裂口女一樣,一旦被谷云發現,必定送他們下地獄,讓鬼王們用煉獄刑法,好好為其清洗一下身上的罪孽。
‘但也有罪孽輕一些的,甚至更加復雜的。’
‘這些…’
谷云看向奴良鯉伴:‘得由更有經驗的專業人士來處理。’
人類有人類的法律,妖怪也有妖怪的規矩。
奴良組就是關東這邊,給妖怪們立規矩的機構。
四百年的經驗,可不是谷云這樣的小輩能夠比擬的,他不可能做得比奴良鯉伴更好。
“成員你們篩選,”谷云:“至于劊子手…”
既然滑頭鬼和奴良組不能親自動手,那就只能為他們找一把刀了。
“選十名門,容易引發妖怪和人類間的矛盾,是不是也不太好?”
少數一個兩個被術士消滅,妖怪族群并不會太過在意。
自古以來被術士退治的妖怪,數不勝數。
可一上來就是成百上千,這就太夸張了,很可能會引發妖怪們的應激反應。
“并非如此。”
滑瓢說:“若是妖魔先行出手,那人類退治妖魔,誰都無法多說什么。”
這是分界線,也是自古以來,世界意志同定下的規矩。
只要人類與妖怪的視線無法對在一起,那雙方便不可互相影響。
反之,一旦人類‘看’到了鬼怪,那就等同于跨越了那條分界線,進入了它們的世界。
被吃掉,被奴役和折磨,靈異存在的行事,為現世意志所認同。
在這種情況下,人類術士可以選擇救人,可以退治妖魔,那是他們的義務。
但術士,沒資格指責妖魔,說它們做得不對。
因為是人類,先闖入了妖魔的世界。
“原來如此。”
不可對視的規矩谷云明白。
但妖魔主動入侵人類,然后被術士退治,竟然也屬于越界行為,谷云倒是第一次聽說。
“想想也是,你能過來,我也能過去。”
“現世意志定下的‘不可視的界限’,并非只偏袒妖怪一方啊。”
元興寺吞噬兒童,除靈師協會就該將其討伐。
以前是礙于滑頭鬼一族的影響力,十名門沒這個底氣,也不想與他們為敵。
只是現在,時代變了。
以比嘉琴子的性格,真要是遇見元興寺,她估計根本不會管什么奴良組,直接一巴掌拍死。
“庇護一群垃圾,真的很讓人頭疼。”
滑瓢和鯉伴都是老一輩的人,他們不可能做出無故殺卒的事。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什么都不懂的愣頭青,直接A上去,殺它個血流成河。
“這樣的話,我家的那些個小鬼倒是適合。”
谷云想了想,覺得元興寺等妖魔非常適合讓孩子們練手。
它們實力一般,卻相當自以為是,妥妥的又菜又愛玩。
這種用來刷經驗的完美野怪,與其留給除靈師協會,還不如找機會內部消化。
“這個方法,好像不錯啊谷云小哥!”
奴良鯉伴也覺得這個想法挺挺好。
等到他與乙女的孩子出生,奴良組三代目肯定是要傳下去的。
刺頭也有刺頭的用處,至少可以拿來給后輩立威。
辦法也很簡單,就是慫恿它們造反。
無論在哪里,造反都是大罪,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那就這么決定了。”
谷云笑道:“以后奴良組繼續招收妖魔,若是能凈化,我會讓神明們為其洗去詛咒。”
“身上的怨恨與業孽濃郁到凈化都凈化不了的,一部分丟給我家的小子,剩下的,逼其造反,然后奴良組內部消化。”
很快,雙方便就這件事,確定下了初步的綱程。
“至于現在…”
谷云輕輕的拍了下手,開口道:“先把那個元興寺弄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