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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一門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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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女君云想衣的話,歐陽戎如實帶到了。

  只不過關于最后一條,他稍微添加了點自己的東西。

  云想衣沒有指定誰來,只說讓一個雜役下去。

  稍微有點對不住吳翠,嗯,他辦大事要緊,只能先苦一苦她了。

  另外,歐陽戎就是篤定李若彤事后不會去求證。

  就算后面云想衣站在她面前,李若彤也不會開口問的。

  短短幾次接觸,歐陽戎已經摸透了此女。

  原因很簡單,李若彤很會權衡利弊,歐陽戎送齋飯這件事她已經順水推舟的安排好了。

  因為眼下她沒法立即去水牢找五女君求證,只能先安排下來。

  可是她下達的命令,后面萬一的萬一翻舊賬的話,小小一個“柳阿良”確實會倒霉,她也得被記一筆,至少一個“失察”是跑不了的。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誰下去送齋飯,都只是一件小事罷了,哪個雜役下去送都一樣,出不了太大岔子。

  這又不是什么香餑餑的事,水牢危險,雖然能天天見五神女,但也是吃力不討好。

  當然,這只是站在玉堂越女的視角上看,站在底層普通雜役的角度看,接觸五神女或許是機緣,因為五神女哪怕指縫里稍微漏下來一點,都夠普通雜役吃飽的了,屬于“大機緣”,例如吳翠以前遇到的事情,就是很好的例子。

  但是,貴為玉堂鎏金牌越女的李若彤,不在意這個,或說不需要在意這個。

  哪怕你們雜役間是有爭風吃醋的小心思,在競爭這個機會又如何呢?既然是個聰明人,把握到了這個機會,那給你就是了,機會就是獎勵給勇敢者的,你膽夠大,這都能吃上一口也是本事。

  所以,于情于理,李若彤都沒有事后求證、一查到底的動力,沒必要給自己添這點麻煩,找不痛快。

  歐陽戎就是摸清楚了李若彤的性子,吃準了這一點,才如此大膽,稍微修改了下五神女的口諭的。

  正常情況下,人總是會朝著阻力最小、最不麻煩的道路走下去。

  而且,通過這些天的觀察,他發現清涼谷內這座主打清心寡欲修行的玉堂內部,也存在著某些派系爭斗。

  例如諶佳欣為代表的九姓新人,還有李若彤等老牌師姐們。

  有派系斗爭的地方,就會有個人的利弊權衡。

  這個他熟啊,從江州官場到洛陽朝堂,不都是如此?

  有派系爭斗的地方就要講究一個盡量“不犯錯”,不惹麻煩。

  這樣才能不被對手找到攻擊的把柄。

  當然,歐陽戎覺得,還有一點也很重要。

  或許是李若彤藏在心底深處的小念頭。

  從他剛進入膳堂夜班起,李若彤就知道了,他是小師妹諶佳欣安排進來的人。

  他是諶佳欣的人。

  那就好辦了,后面柳阿良真要惹了麻煩,諶佳欣也跑不掉,連坐的話,肯定比她這個“失察”要嚴重的多,所以怎么也不虧的。

  不過,歐陽戎認為,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

  李若彤等玉堂越女們最關心的一件事,已經提前確認過了。

  那就是,五女君在下面確實是安全無虞的。

  對于這一點,玉堂不可能只是找歐陽戎等雜役們下去去二分,李若彤也不可能只是聽歐陽戎一面之詞就直接相信,玉堂這邊,肯定是事先通過某些渠道,確認過的。

  也不知道通過是女君殿祖師堂內的秘密手段,還是某種特殊的溝通渠道。

  可能是類似書院玉玨這樣的特殊信物,能遠隔千里的確保佩戴人性命無虞。

  否則,若是五神女下去后了無音訊,遲遲不上來,又沒法證實性命安康,哪怕只是一兩天的空窗期,那也是頭等要事。

  那么,現在進入水牢試探確認的,就不是他們這些雜役了,也不會是李若彤等玉堂越女,而是大女君、二女君、五女君全員出動了。

  只能說,女君殿那邊肯定是很確認五女君狀態沒事的,還沒有觸發高級預警,所以才沒過來插手水牢的事,同時,又把這種狀況反饋給了玉堂。

  只是李若彤、諶佳欣等玉堂越女并不清楚,五女君為何遲遲沒有出地牢,但又被禁令阻擋,不能隨意進入地牢……

  歐陽戎思緒敏捷,條理清晰,下樓梯的路上,又在腦海中把各種信息理了一遍,輕輕頷首。

  事態全貌,應該大差不差了。

  此刻,第二次去往水牢,歐陽戎已算輕車熟路了。

  他方向感本就很好,這一趟,沒有借助火折子,都健步如飛,主要是他兩手要拿食盒,只能摸黑下樓梯。

  少頃,來到了灰色柴門前,歐陽戎沒有停步,借用肩膀輕輕碰開了柴門。

  門后,一道雙環高鬢左斜的優雅身影,依舊坐在屋中央那張桌案前。

  她低頭翻書,背朝著門口這處。

  歐陽戎放輕些腳步,走上前去,袖子擦了擦兩只食盒上的水珠,然后輕手輕腳的放在了桌子側面的地上。

  桌子上方,歐陽戎第一次進來時幫忙擺好的齋飯,好像沒被動過。

  不過歐陽戎眼尖瞧見,碗里的粥面高度好像降了點。

  許是他不在的時候,抿了一口。

  還算是有點人味,不是完全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

  歐陽戎側目看了眼桌邊這位臉蛋美艷的白衣女君。

  她盤膝坐著,借著油燈,低頭一頁一頁的翻書,沒有看他。

  放食盒的途中,歐陽戎余光飛速瞄了眼她正在翻閱的書頁上的文字。

  還是之前看見過的高句麗文。

  不出意外的話,這整本書都是這種文字了,而不是某一頁例外。

  歐陽戎眼簾低垂下來,往后退到了門邊,沒有多做逗留,轉身離開了水牢,原路返回上面。

  不多時,歐陽戎第三趟回到水牢,運回了最后兩只食盒。

  歐陽戎再度進門,把兩只大號食盒放在桌子側面的地上。

  四只大號食盒擺放整齊,供人取用。

  歐陽戎看了眼云想衣靜坐的背影,又看了看對面那扇通往內部的灰色柴門。

  四只大號食盒,共計八份齋飯,多余出來,云想衣肯定不是給自己吃的,也不是存著后面吃,反正往后每日都有他來送齋飯。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是送進水牢深處,給里面數目在八位左右的罪囚吃的。

  孫老道就在其中,繡娘也有可能被禁足在里面,就算不在,孫老道也肯定知道些什么,他是絕世神醫,繡娘重傷昏迷,女君殿不可能不找他出手。

  歐陽戎暫時忍住了好奇,退至門邊,毫不拖泥帶水的轉過身,準備離去,結束今日初次的送飯任務。

  “等下。”

  云想衣忽然開口。

  門口處,歐陽戎登時停步,回過頭,同時臉色露出困惑的神色。

  云想衣的背影抬起了頭,看著前面,似在回想:

  “你……”

  歐陽戎立馬抱拳,再度介紹:“五神女,我叫柳阿良,膳堂庖丁。”

  “嗯,好。”

  白衣女子背影重新低下頭,繼續翻開一頁書,有些空靈聲音傳來,像是來自云端:

  “柳阿良,上去打一桶清水,送來再走。”

  聽到這個要求,歐陽戎臉色有些意外,誤解道:

  “上面仙子們帶了水囊,我這就去和李仙子說……”

  “不。”

  她輕輕搖頭,沒有解釋:

  “不飲,清水即可,水桶在前面門邊。”

  歐陽戎立馬轉頭看去,只見對面緊閉那扇柴門的右下角地面上,確實擺放有一只普通木桶,不怎么起眼。

  歐陽戎按耐住好奇,看了眼她背影,重重抱拳:

  “是。”

  他走上前去,繞開桌子與女君,來到柴門前。

  近在咫尺的距離。

  這扇通往水牢內部的灰色柴門很薄,看著平平無奇的,不過,卻給歐陽戎一種十分寂靜的感覺,里面沒有絲毫的動靜和氣息傳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水牢牢房特殊的緣故……

  面前的柴門里,只有一些氣流從門縫中漏出,帶著些陰暗潮濕的氣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歐陽戎隱約嗅到了一絲鐵銹味。

  類似血腥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鮮血。

  門內有人受傷流血?會是誰?

  歐陽戎眸子一凝,不過他沒法在這扇門前逗留太久,提起空木桶后,原地站了會兒,裝作檢查了下,然后自若轉身,撤出了屋子。

  等離開屋子,掩上門后,歐陽戎眉頭微微皺起,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靜悄悄的柴門,又低頭看了看手里用得老舊的空木桶。

  打一桶清水來?

  不是用來喝的話,這是要去干嘛,該不會是要沐浴吧,在這臟兮陰暗的水牢里?況且這一桶清水也不夠吧。

  歐陽戎總覺得云想衣的目的不像是這么簡單,但也沒法多問。

  不過,能被她安排著干活,這是一件好事,很好的跡象,方便他后面找機會混進水牢打探。

  諸多疑點細節,歐陽戎不再多想,目不斜視的走上黑暗樓梯,徑直返回了上面。

  瀑布水簾前的洞口,李若彤等玉堂越女終于等來了歐陽戎返回。

  不過,在看見他帶回一只木桶時,都怔了下。

  歐陽戎原話復述了下云想衣的吩咐。

  李若彤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立即道:

  “還愣著干嘛,打水去啊。”

  說罷,似是嫌他動作太慢,她一步跨到歐陽戎身前,接過了木桶,轉身去往瀑布水簾處,接了一大桶瀑布水回來,冷臉遞給了歐陽戎。

  同時,額外叮囑了句:

  “送下去吧,以后任何五女君的命令,你老實執行就行,別問這問那的,你只是個送飯的廚子,知道的太多沒有好處。挑你來,也是看你老實話少,勤勞能干。”

  歐陽戎心里清楚李若彤是在借機敲打下他。

  他忍住了嘴角扯起,木訥點頭:

  “是,仙子,小的明白了。”

  李若彤抬了抬下巴:

  “送下去吧。”

  “是。”

  歐陽戎提著水桶,返回水牢,一路上,他故意身形不穩的撒了點水出來,速度也慢了些,沒有剛剛那么快。

  等他再度推開柴門,發現屋內情形有些變化。

  原本被歐陽戎放在桌邊地面上的四只大號食盒,消失不見,屋內不見它們蹤影。

  云想衣已經合上了高句麗文的書籍,沒有看書,而是端坐桌前,捧碗喝粥。

  歐陽戎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提著木桶,木訥出聲:

  “神女,清水打來了,路上灑了點。”

  她只是說:

  “放門邊。”

  歐陽戎看了看云想衣的背影,發現她配合說話的點頭動作,好像是示意前面那扇緊閉的柴門,而不是他進來的這扇柴門。

  歐陽戎老實走了過去,在門邊放下了水桶。

  做完這些,歐陽戎等待了會兒,不見云想衣有其它吩咐。

  屋內寂靜下來。

  木訥青年門邊候著,屋中央的桌邊,白衣女君小口小口的吃著齋飯,用膳的舉止,端莊文雅,宛若一件優美藝術品。

  這一塊,有點像容真。

  歐陽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子低垂下來,沒有一直盯著那邊看,避免引起懷疑。

  云想衣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你等我下。”

  她語氣有些輕柔,沒有上面李若彤那樣的趾高氣昂。

  歐陽戎低頭:“是。”

  云想衣似是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放下了空碗,站起身來,讓開了位置。

  “你收拾完,可回了。”

  “是,神女。”

  歐陽戎立即上前,來到桌邊,手腳利落的收拾起碗筷。

  云想衣捧著書,離開桌邊,似是走向了前方的柴門。

  等歐陽戎收拾完畢,準備告辭時,發現這位五女君已經站在門邊,提起了那只水桶。

  隱隱察覺到她目光投來,歐陽戎不再耽擱,抱拳:

  “神女,小人明夜再來。”

  門邊女子輕輕應了聲:

  “嗯。”

  歐陽戎提著空蕩食盒,健步離開,出門之前,他余光瞥見,云想衣打開了里面的那扇柴門,拎著水桶,孤零零的走了進去。

  歐陽戎鼻子輕微聳了聳,某道氣味更重了。

  他剛剛靠近時沒有嗅錯,確實是有血腥味從里面傳來!

  離開屋子,歐陽戎低垂腦袋,不做逗留,快步往樓梯道走去。

  就在這時,他腰間竹筒發出一陣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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