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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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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書清依舊不見人影。

  過了兩日,刁縣令的傳信,還有燕六郎從龍城帶回來的消息,陸續傳回。

  歐陽戎有些沉默。

  “明府,我去梅鹿苑看了眼,杜書清應該是住過的,打掃的很干凈,落葉灰塵什么的都被清理,只是……沒看見他的行李物件。

  “另外,大門是從外面鎖上了,不過,我卻在側門房的桌子上,看見了這串鑰匙。”

  歐陽戎伸手,接過燕六郎遞來的鑰匙,低頭看了眼。

  正是那日他在潯陽渡送行李正炎等人時,笑著遞給杜書清的梅鹿苑大門鑰匙。

  歐陽戎遣退了燕六郎。

  他手握鑰匙,在正堂的座位上,靜坐了會兒。

  斜照進來的上午陽光,從桌案腳邊,逐漸退步至門口木檻處。

  歐陽戎回神。

  默默收起鑰匙。

  起身出門,在院內立定,曬了會兒接近正午的暖陽。

  歐陽戎前去牽冬梅,離開了江州大堂。

  今早出門,答應過嬸娘,中午回去吃飯,

  小師妹來了,午膳有她下廚。

  弱冠長史騎一匹棗紅胭脂馬,路過潯陽渡和旁邊熱鬧的西市,順路買了點小師妹、葉薇睞喜歡的小吃食。

  他官服已經脫下,只有一身水綠色皂服,無人認出,就像這熙熙攘攘、蕓蕓眾生的人流中,普通的一員。

  期間,歐陽戎的目光落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落在了販夫走卒、游客居民身上。

  他其實挺喜歡潯陽渡繁華人氣的氛圍。

  打第一次來到潯陽城,第一眼見到這座古典陳舊又充滿人氣活力的渡口起,就斗志昂揚起來。

  將其視為第二座龍城。

  只可惜天下還有很多個龍城。

  眼下的他,改變得了這座渡口,改變的了江州民生,卻改變不了天下其它地方,

  左右不了女帝、衛氏、保離派等各方勢力或因數,爭鋒作用下的朝廷方針。

  甚至王冷然也在利用上官身份與條條框框,暗戳戳排擠他。

  返回槐葉巷宅邸,與小師妹、甄淑媛、葉薇睞等女眷平平淡淡吃了頓飯,

  當天下午,歐陽戎穿著一身緋紅官服,鄭重的趕去潯陽王府。

  商議了一下午。

  傍晚,他才在一雙雙或明或暗的視線下,離開了潯陽王府。

  翌日,江州大堂發文,遵循江南督造使潯陽王命令,為預防梅雨季水患,

  暫時停止雙峰尖開鑿,與東林大佛修建,潯陽渡暫停了招工。

  當日下午,江州長史歐陽戎前往濟民倉等重要糧庫巡視。

  隨后,本就糧草充足的江州大堂以預防洪水、擴建糧倉為由,廣購糧草,

  還未到稅收之季,江州財政捉襟見肘,便以記賬方式讓售糧之人畫押。

  得益于此前新任長史帶領下的江州大堂信譽頗好,響應的潯陽百姓絡繹不絕。

  而潯陽富商、路過的江南大賈們聽說此事,聞風而動,運糧而來……江州大堂皆以合適價格,置購儲存。

  此后幾天,這位弱冠長史又以檢查潯陽民生為由,再一一檢查了各坊各街的一座座水井。

  隨后,官府雇人在寺廟空閑之地,或者有甜水之泉之地,再度添井四五十眼……

  并不缺糧缺水的潯陽城,這一系列囤水備糧的實質行為,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江州大堂也迎來了一位久違的“客人”。

  江州刺史王冷然走進正堂時,歐陽戎正在和元懷民聊天,

  前者似是在詢問后者潯陽江畔某座前人建造、廢棄已久的鎖江古塔。

  王冷然背手,冷著臉,從大門口走到大堂最上首的刺史桌前坐下。

  “哼。”

  一聲冷哼。

  歐陽戎置若罔聞,繼續詢問元懷民那座鎖江塔的過往歷史。

  元懷民擺歸擺,但是對于山川風物、人文傳記等地方志史料,了如指掌。

  于是歐陽戎眉梢挑起,稍稍認可了他天天掛嘴邊的“詩畫雙絕”。

  “哼,歐陽長史是沒看見本官來嗎。”

  王冷然再度冷哼打斷。

  歐陽戎低頭,用毛筆認真記下剛剛打聽到的事物,然后擱筆,淡淡道:

  “王大人稀客,下官需不需要掃榻以待,倒履相迎,給您接風洗塵。”

  沉寂已久的正堂,火藥味濃郁。聽到兩位長官針尖對麥芒,元懷民頓時止聲,開始眼觀鼻鼻觀心。

  “還不是歐陽長史自作聰明,做的好事。”

  王冷然臉色不滿,質問道:

  “聽說歐陽長史突然下令,停建陛下的東林大佛,轉而把錢拿去囤水積糧,還加固城墻,修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可笑,潯陽城哪里缺水缺糧了,你囤這些玩意兒干嘛,要造反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守城自立呢!”

  歐陽戎公事公辦的表情:

  “暫停東林大佛建造,乃是王爺命令,預防接下來有可能的水患,長江正是汛期,防范未然。

  “而且此事,下官已經上報朝廷了。東林大佛會在期限的時間內建造好,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王大人急什么。

  “呵,造反。”歐陽戎輕笑一聲:

  “軍務大權本官手上可半點沒有,真要說這潯陽城內有人造反,那最有可能和機會的,恐怕是王大人你吧。”

  “伱……”王冷然赫然起身,拍案怒斥:“一派胡言。”

  歐陽戎點頭:“你看,又急。”

  王冷然頓時血壓上涌腦袋,老臉充血漲紅。

  不過卻拿歐陽戎無可奈何,否則他今天也不會氣沖沖過來了。

  歐陽戎拿出了防范長江汛期的名義,又有此前在龍城治水有功、廣受褒獎的政績在冊。

  女皇殿下、朝廷諸公們眼里,他就是水利方面的權威,說不定百年后還能入本朝史書。

  畢竟有折翼渠,這等杰作留于水患最重的江南,有此名績,算是當朝或當世,水利方面排名前幾的大家了。

  王冷然自知,就算是以刺史身份上書,也八成爭不過他。

  “歐陽長史,你可別想借此,行什么搗鬼之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本官會一直盯著你。”

  王冷然一字一句的警告。

  歐陽戎當然清楚王冷然話里的意思,與某些顧慮。

  他怕歐陽戎與潯陽王府脫離掌控,借此做一些超乎意料之事,徹底破局。

  其實整座潯陽城一直處于一種外松內緊的狀態,王冷然時時都在盯著潯陽王府,牢牢把控檢察權與兵權。

  歐陽戎看著他,眼神平靜的對視道:

  “巧了,下官也喜歡盯著人。”

  王冷然沉默了會兒,忽問:

  “本官聽說,你以江州大堂的名義,派人去給洪州都督府那邊遞過信。”

  “王大人消息倒挺靈通。”

  “本官乃江州主官,自然有權知道這些。歐陽長史,你擅自以江州名義,胡亂警告洪州那邊,指手畫腳,你到底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意思。”

  “越過上官,私發公文,你丟的是本官的臉!洪州那邊還以為本官治下無方呢。”

  歐陽戎眼神古怪的看著他,似是在問,難道不是嗎?

  王冷然頓時橫眉呵斥:

  “本官每日為了軍政大事,殫精竭慮,所以才不常來,你懂什么?不過是處理了些措爾民務,小事罷了,就真以為自己國士無雙了,以為什么都能插手了?”

  歐陽戎表情不改,突然道:

  “下官不太清楚王大人怎么個殫精竭慮,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也不等王冷然沒好氣的說“不當講”,他立馬道:

  “王大人不要再守著江州這一畝三分地了,找個由頭,將江州第三折沖府的士卒,暫時調去洪州第四、第五折沖府吧,

  “立馬增援洪州,預防萬一。

  “否則一旦洪州出問題,江州只有這一座折沖府,也是用處不大。離得最近的兩座折沖府都在洪州了。”

  歐陽戎嘆氣。

  前一秒還怒氣沖沖的王冷然忽然安靜,瞇眼,盯著他問:

  “歐陽長史,是聽說了什么?”

  “胡中使可不像王大人,任何事都捂的嚴嚴實實,不與人商量。”

  “胡中使也給歐陽長史傳信了?”

  歐陽戎笑笑,自然不會提秦恒,暴露友軍。

  王冷然亦冷笑:“胡中使與歐陽長史關系看來不錯。”

  歐陽戎垂目,再勸:

  “若出現最壞情況,洪州有失,毫無外援,江州只剩一府將士,亦是難保,除非舉州征發……

  “王大人作為一州軍政長官,請為大局著想。”

  王冷然失笑,扯了下嘴角,譏諷一句:

  “你可知那位朱大都督以前是干嘛的,不過是收拾一些不聽話、自大提要求挑釁朝廷的戍卒,還用得著你這個晚輩指手畫腳。”

  站起身,王冷然甩袖,

  丟下一句“某人放老實點”,頭不回的離開了江州大堂。

  歐陽戎抿嘴,他知道王冷然的心思。

  他與江州折沖府,其實真正在意的,從來都不是什么北歸戍卒,而是潯陽王府。

  只要看守好了潯陽王府,不出岔子,便永遠無過。

  而一旦潯陽王府這邊出了意外,即使立了大功,也無濟于事,至少王冷然他個人無虞。

  “良翰兄怎么突然這座鎖江塔樓感興趣了。”

  與王冷然不歡而散后的第二天上午,歐陽戎和元懷民一同去往了城外不遠處,江邊的一處古跡。

  歐陽戎不顧形象的蹲在臨江一面的塔基墩臺上,伸手摸了摸下方銹跡斑斑的鐵鎖鏈,然后搓了搓指間的銹屑,

  他眼睛盯著銹屑,沒有說話。

  “相傳當年大禹治水時,曾用鐵牛鎮水,故此樓內,古時曾鑄有鐵牛四只護衛,只不過年久失修,遺失兩枚,只剩半數。

  “后來魏晉時,倡導文風,彼時還是潯陽郡,太守吳秀建造此樓,歷時十八年才竣工。

  “此樓當時是叫江天鎖鑰樓,因為高聳藍天,瀟灑古樸,塔影鎖江,風雅微妙,于是成為了江南十景之一,文人墨客絡繹不絕,觀望江景,潑墨如雨。

  “有道是,望中吳楚窮千里,樓下波濤聚潯陽。

  “只可惜歷盡魏晉南北,頭上風云變幻,腳下波濤翻騰,期間還受戰火波及,歷經四百載變遷,江岸崩潰,樓毀、牛沉、閣倒……”

  元懷民博聞強記,一聲感慨:

  “良翰兄,其實不管是叫鎖江樓,還是叫江天鎖鑰樓,顧名思義,自然是為了鎖住難以馴服的江水,

  “洪水宛若惡蛟孳龍,此塔寓意鎮鎖蛟龍,消災免患,永保太平。

  “只不過這種治水之策帶有祈福性質,真正精通水利的良翰兄應該是看不過眼。”

  “此樓好像,也曾有過其它用途吧。”

  歐陽戎輕笑,手指了指腳下銹跡斑斑的鐵索,平淡語氣:

  “我怎么聽人說過,古時戰亂,曾有無名守將出奇謀,制鐵鎖鏈,在這險要之處放下,橫斷長江,又做大鐵錐,置于江水之中……

  “這鎖江樓的位置真是好啊,恰恰在這一段江水最窄處。”

  他有些觸景生情,嘆息:

  “可想而知,古往今來并不缺能人志士,都知道江州潯陽城位置關鍵。可壟斷長江,扼守東南門戶。”

  元懷民一愣:

  “良翰還知道這等舊事,橫斷長江,是不是一位東吳守將,不過我記得,他未逢明主,這鎖江之策,最后失敗告終,國破家忘。

  “有道是,奇謀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鐵鎖橫江,錦帆沖浪,孫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淚流如雨。”

  歐陽戎嘴角扯了扯。

  好好好,這么掃興是吧。

  “好了,你這書畫雙絕別秀了,書袋都掉我臉上了……走吧,去對面看看。”

  他站起身,兩手拍了拍銹灰:

  “若地方志沒錯,江對面還有一處叫回龍磯的地方,有座廢棄小塔,乃是連接鐵鏈另一端的地方。”

  他帶著元懷民乘船,去往江對面。

  隨后一下午,都在實地考察。

  第二日,歐陽戎親自去往江州六曹之一的司士曹,找到了司士參軍。

  此司主要負責房屋、車船等的建造,還有州內工匠的管理。

  歐陽戎質詢了些鐵鎖鏈的鑄造難度,隨即命令司士曹,召集城中精湛鐵匠。

  與此同時,他開始四處走動,收集市面上的鐵料。

  歐陽戎準備翻新江天鎖鑰樓,準確說,是翻新橫江鐵鏈。

  樓什么的,繼續廢吧。

  就在他奔波忙碌此事之時,

  這日上午,燕六郎突然跑進司士曹的鐵匠鋪,朝正在督造鐵鏈熔鑄的歐陽戎急道:

  “明府,胡中使回來了!”

  歐陽戎動作頓住。

  好兄弟們,小戎調個作息,晚上十二點應該無了,更新應該在明天,算是寬限小戎半天假,嗚嗚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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