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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四、虛實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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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蝴蝶溪上,某位謝氏女郎乘舟追上大船登船之際。

  東邊大孤山腳下,靈光一閃的歐陽戎已經埋頭朝北邊松林渡狂奔而去。

  歐陽戎也不知道腦海里閃過的某個法子,能不能讓他提前趕到狄公閘,阻止柳子文的陰謀,亦或者及時追上假冒他的那個“女仙”。

  但眼下,他只能放手一搏。

  其實歐陽戎覺得,那個所謂“女仙”的假扮他之人到底是誰,其實并不太重要。

  假的終究是假的,見不得陽光,真正讓歐陽戎所擔憂的,是其背后,柳子文策劃的剪彩禮陰謀。

  剛剛下山時他推出來的那三策,是真正的殺人誅心。

  因為這能讓假的變成真的,徹底給他釘上棺材板,哪怕歐陽戎現在活的好好的,還沒有死。

  但若是晚到狄公閘一步,大錯釀成,柳子文陰謀得逞。

  那歐陽戎哪怕后面出現在現場,面對罄竹難書的罪證人證與柳家的發難,他也很難收尾了。

  就在歐陽戎氣喘吁吁、一路狂奔向松林渡之際。

  他所不知道的是。

  在他走后不久,大孤山腳也出現了一伙更加急沖沖的狂奔身影。

  當頭的是一位藍衣捕快,他滿臉焦急的帶領一隊捕班沖上山去。

  看樣子亦是十萬火急。

  越女峽,狄公閘。

  從上午的陽光剛落在新修的閘堤上起。

  狄公閘附近河灘上的營地,便陸續熱鬧起來。

  鄉賢士紳,豪強富商,有功名的讀書人,龍城縣與周遭幾縣的一些官吏,等等,等等。

  從四面八方魚貫趕至狄公閘參加剪彩禮。

  就像一只冷寂的火爐,被一鏟一鏟的裝填炭火,由小火苗變為炙熱的熔爐。

  現場的氛圍逐漸燙熱起來。

  狄公閘本就位于上游云夢澤的要害位置,每次云夢澤漲水都會首當其沖。

  而此閘的建成,是有益于整座江州的,不僅是龍城,星子、吉水、湖口等數縣皆能受益。

  所以聯合修閘的龍城縣衙與柳家,不僅邀請了本縣人士,其它數縣有頭有臉的士紳群體也有派去請帖。

  眼下,這些賓客今日如約而至,參與剪彩禮。

  除此之外,當然還有修閘的工匠勞力和歡騰看熱鬧的龍城百姓們。

  今日剪彩禮上的吃喝開銷皆由龍城縣衙與柳家承擔,也算是與民同樂了。

  還未到正午,狄公閘旁的河灘營地上,便陸續聚攏了近千人。

  當然,今日最重量級的賓客,還是當屬江州來的兩位上官。

  監察使沈大人與新任江州刺史王大人。

  關于這一點,眾多賓客自然早就得知。

  眼下已近正午,前去接兩位江州上官的歐陽縣令一行人還未趕來。

  但在營地內等待的眾多賓客與工匠百姓們,卻是沒有多少人表露抱怨情緒。

  晚到,是上官的專利。

  歐陽戎不在,今日上午是刁縣丞主持剪彩禮,招待賓客們。

  在刁縣丞一臉熱絡的主持下,此時營地里的氛圍其樂融融。

  營地河灘上,正有一座裝飾有彩帶花圈的高臺搭起。

  這是上回龍王廟廟祝們舉行洗閘禮時搭建的高臺,眼下倒是正好裝修了下,用在剪彩禮上。

  高臺下,正有一張張酒桌規律擺放,眼下桌子幾乎都坐滿了人。

  刁縣丞站在高臺上,朝下看去,人頭攢動,議論聲嘈雜。

  不過四面玲瓏、長袖善舞的他,面對下方投來的一道道目光,倒是頗為適應,有些如魚得水的樣子。

  不過今日,刁縣丞也不是完全自由發揮。

  某刻,這位老縣丞悄咪咪摸了摸懷中某處,里面有一張折疊成方形的黃麻紙。

  是上午時,明府手下那位叫柳阿山的木訥漢子遞給他的。

  上面有一些明府做出的剪彩禮安排。

  雖然刁縣丞看完明府安排的流程后,對某幾項略感奇怪,但秉持少問多做的原則,倒也沒有多嘴,按照長官的吩咐辦就完事了……

  念頭及此,刁縣丞從屬下手里接過一方汗帕,擦了擦烏紗帽下的滿額汗水。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回頭朝全場拍掌笑道:

  “諸位稍安勿躁,再靜等片刻,按照流程,若是路上沒耽擱,明府與兩位上官應該快要來了。

  “沈大人、王大人奉公正己,一路趕來也沒吃午飯。

  “等人一到,咱們就立馬開席午宴,替兩位上官們接風洗塵,剪彩禮在下午,咱們先吃的飽飽的,可不能餓到諸君,待回去還說咱們龍城縣衙小氣巴巴。

  “哈哈哈,今日小官特意請來了縣里淵明樓的大廚,外縣來的朋友們,得好好嘗嘗咱們龍城縣的特色……”

  老社牛刁縣丞在臺上滔滔不絕的講。

  臺下眾人,不少做出側耳傾聽之狀,配合著哄笑。

  不過卻也有人不怎么給臉。

  “廢話一摞。”

  靠近高臺的第一排左側的一張桌前,柳子麟撇了撇嘴,懶得去聽。

  皺眉轉頭,有點擔憂道:

  “大哥,二哥,人怎么還沒來,玉卮女仙他們該不會出問題了吧,那個叫阿潔的劍客靠不靠譜,我總感覺有點不安。”

  相比起這位柳家三少,坐在同一張桌前的柳子文與柳子安,倒是顯得鎮定的多。

  柳子安轉頭,默默看著臺上刁縣丞講話,沒有回答。

  柳子文在陽光下端坐合眼,閉目養神,嘴里道:

  “你這急性子得改改,一遇事就毛躁如猴,什么情緒都寫在臉上,以后怎么干大事?”

  柳子麟滿不在意道:“有大哥二哥在,跟著你們那就行了,用不著我動腦子。”

  柳子文微微搖頭,似乎是無話可說。

  就在這時,營地外的遠處渡口正有一只大船緩緩停泊,旋即走下來出現了一伙人的身影。

  明明還還離著好遠,便有書吏小跑到營地的高臺上,朝刁縣丞稟告:

  “刁大人,明府帶著沈大人和王大人來了,一路順風。”

  刁縣丞眼睛一亮,臺下豎耳傾聽的一眾賓客們也躁動起來。

  柳子文緩緩睜眼。

  “諸位隨我來。”

  刁縣丞帶領臺下一眾賓客們前去迎接歐陽戎等人。

  柳子文也帶著兩位弟弟一起站起身,默默跟了上去。

  只見,前方刁縣丞帶領眾人在營地門口,與風塵仆仆的歐陽縣令、沈大人、王大人聚頭匯合。

  柳子文三兄弟悄悄站在人群后方,沒有瞅上去。

  默默聽著前方兩伙人的介紹行禮與寒暄客套。

  話題自然是那些官腔與拍上官馬匹。

  落在柳子文等人耳朵里,自然覺得無聊,他們故意落在后排,倒也不用跟隨前排人一起賠笑。

  柳子文三兄弟的目光,皆不動聲色的落在人群中央,那個一身淺水綠官服的歐陽縣令身上。

  依舊是他們熟悉無比的臉龐與平靜的面色。

  只不過以往令他們討要的這張臉,今日落在柳子文三人眼里,卻有些特別的感官。

  只見,今日這位歐陽縣令,似乎比往常安靜一些,目光偶爾在周圍人群里掃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并且,他也沒有怎么加入刁大人對江州上官的馬屁行列之中。

  柳子文與柳子安對視一眼,又轉目去望。

  就在這時,柳子文三人瞧見,人群中央的歐陽縣令轉頭看了一眼他們的方向。

  然后……歐陽縣令抬起手,摸扶了一下臉龐下巴,他默默轉開目光,從柳子文等人身上挪開。

  歐陽縣令的這一幕動作,并沒有引起其它人的注意。

  然而,柳子文、柳子安、柳子麟三人看見后皆是身子遽然一松。

  三兄弟互相交換目光,眼里不自覺浮現輕松喜色。

  這套熟悉的扶下巴動作。

  是玉卮女仙偽裝成的無疑了。

  縱使是從剛剛起全程保持臉色鎮靜、似是很耐得住性子的柳子文,當下心底也難免一松。

  袖子下不知何時起攥緊的拳頭松了開來,悄悄抓住袖口布料,擦了擦手汗。

  也不怪他表現如此。

  畢竟這段日子,驕傲如柳子文,也不得不承認,歐陽良翰確實是一位十分合格乃至優秀的對手。

  之前給予他與柳家的壓迫力太大了,簡直是得寸進尺,步步緊逼。

  否則柳子文也不至于費盡心力想出今日這場毒計。

  眼下,柳家三兄弟終于確認來人是偷梁換柱后的歐陽良翰。

  所以玉卮女仙與阿潔劍客在大孤山的殺局看來已經成功了。

  真正的歐陽良瀚眼下應該已被梟首。

  與壓不住翹起嘴角的柳子麟相比,柳子文的表情有一點復雜。

  這位柳氏少家主,眼里即有些如釋重負,又有些惋惜感嘆,似乎是對這塊已經下線的優秀磨刀石,有點惺惺相惜之情。

  然而若是歐陽戎在場,瞧見后估計八成會笑一句“鱷魚的眼淚”。

  似乎也確實如此,柳子文很快便收斂情緒,臉色變得有些索然無味。

  柳子麟臉上喜色難掩,伸手欲去扯一下大哥的袖子,然而轉頭瞧見大哥面色后,他頓時有些失笑。

  了解大哥的柳子麟知道。

  已經完成布局的大哥,應該是已經對后面即將要按計劃發生的事情沒太多興趣了,或者說,是覺得沒有什么挑戰了。

  柳子麟不禁對大哥心生佩服。

  相比于時常對他冷言冷語的二哥,大哥柳子文才是他最親近之人,一向愿意耐心教他……

  眼下,柳氏三兄弟的驟喜放松的反應,并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從人群中央的歐陽縣令暗中表露身份,到他們收斂神色,全程不過幾息時間。

  前方,刁縣丞的接迎工作還在繼續中。

  旋即,作為今日剪彩禮主持的刁縣丞做出了一番午宴安排。

  包括柳子文在內的一眾賓客們返回高臺下的座位吃飯。

  而東道主的歐陽縣令則是帶著沈大人、王大人,還有從隔壁縣過來的其它官員們,一齊去往營地內豪華帳篷里吃飯,接風洗塵。

  兩方人是隔開吃的,刁縣丞的這一番安排,放在眼下倒也不奇怪,畢竟官民有別。

  等會兒午宴末尾,沈大人、王大人等人能出來,讓賓客們有機會敬個酒就算不錯了。

  柳子文三兄弟準備回到座位,然而就在這時,他們察覺人群前方的“歐陽縣令”視線悄悄投來。

  柳子文默默看去,與其對視一眼。

  只見歐陽縣令眼珠子微微偏轉,朝柳子文示意了一下他身后方隨從里某道安靜跟隨的女子身影。

  剛剛營地門口人多,擠在一起,柳子文等人注意力都在假的歐陽戎身上,倒也沒看的太清楚。

  眼下,他們頓時瞧見玉卮女仙偽裝成的歐陽戎身后,亦步亦趨的謝令姜。

  她竟是寸步不離,緊緊跟隨歐陽戎一起進入遠處大帳篷里,給上官們接風洗塵。

  柳子文眉頭微皺,不過腳步還是跟著人群一起回到了高臺下原桌旁。

  有下人上菜,午宴正式開始。

  柳子文與柳子安、柳子麟絲毫沒有去動筷子夾菜的傾向,三人坐在位置上,臉色都有些冷。

  柳子安皺眉,率先出聲:

  “怎么辦,大哥,這個謝令姜怎么也過來了,還緊跟著玉卮女仙,等會兒剪彩的時候,女仙動手豈不是會有一些風險。”

  柳子文不語。

  柳子麟亦是無語:

  “這玉卮女仙是怎么辦事的,不說讓她和長安劍客一起除掉姓謝的,干嘛不找個由頭甩人,這個姓謝的不是很聽歐陽良翰的話嗎?

  “她怎么還帶過來了,真當咱們的計劃是兒戲嗎,凈整些幺蛾子。”

  柳子文微微皺眉打斷:

  “行了,現在抱怨這些無益,玉卮女仙已經向咱們求助了,想想該怎么辦吧……若是真能有法子,她也不會把這個棘手的謝氏女帶過來,還向咱們求助了。”

  三人各自露出思索神色。

  桌子旁,空氣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只不過此刻,正湊在一起集思廣益的柳家三兄弟并沒有看見的是,在不遠處的營地門口,又緩緩出現了一道風塵仆仆的身影。

  只見,這道累的手撐膝蓋、氣喘吁吁的身影一刻不歇的沖進了河灘營地里,熟練的穿過一處處帳篷,然而在經過高臺下熱鬧的露天午宴時,似是瞧見了什么,這道身影的腳步頓了頓……

  另一邊,高臺下的桌旁。

  柳子文沉吟片刻:“得找個機會,把那物送給女仙。”

  柳子安反應過來,小聲道:“大哥是說……比翼鳥?”

  柳子文瞧了一眼他,還未來得及頷首,他表情一怔,目光有些意外的投向正前方。

  “怎么了?”柳子安與柳子麟循著大哥視線,好奇轉頭望去。

  他們也齊愣……只見,這時本該在帳篷那邊給上官接風洗塵的年輕縣令,正緩緩朝他們這張桌子走來。

  年輕縣令一身淺水綠官服,迎著三兄弟的目光,走到桌前,屁股毫不客氣的在他們對面落座,眼睛似乎在打量著他們。

  柳子文三兄弟反應了過來,先是相互對視一眼,他們又臉色有點緊張的左右四望了一下。

  發現沒太多人注意這邊,柳子文回過頭,立馬壓低嗓子道:“你怎么來了,不是在陪上官嗎,怎么到處亂跑?”

  歐陽戎默不作聲,側目看了看他們的表情,突然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他轉而捏起筷子夾菜吃,又取酒杯飲,像是餓壞了渴壞了似的。

  柳子文見狀搖頭,又皺眉道:“不過伱溜出來倒是正好……等等,謝令姜呢,怎么沒跟來,暫時甩掉了?”

  桌前夾菜的年輕縣令筷子頓了頓,旋即繼續夾菜送嘴里,他泰然自若的嚼了嚼,輕輕點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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