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說一,眼前這食堂不算太大。
特別是在曾被無數活菩薩肉身布道的照片轟炸過的歐陽戎眼里。
但是架不住它鼓鼓囊囊的,就近在咫尺啊。
所以睜開第一眼看去,確實占據了大部分視野,讓正人君子都陷入了短暫沉思,然后……他凜然正氣問:
“你干嘛?”
“胸脯”被嚇的一顫,縮了回去,老實跪下。
“稟郎君,奴婢進來是給您送個熱水囊的,暖和下被窩,可見您靠坐枕上睡著了,心想著扶你躺下,睡的舒心些。”
“你叫什么名。”
“半…細。”
嬸娘這貼身侍女口音聽著有點奇怪。
歐陽戎居高臨下的打量了下。
這女婢穿了件青色齊胸襦裙,腰上系了條淺紅腰帶,雖叫半細,可身材姣好,倒是不細,不過此時她乖巧的跪在他腳下,低眉順眼;瞧著就楚楚可憐的臉蛋,還畫著兩條細眉,雅名倒也不算取錯。
“你哪里人?”
“新羅。”
歐陽戎頓時了然,原來是個新羅婢,嬸娘也真是舍得花錢趕時髦。
別看大周眼下皇嗣之爭正斗的激烈,神都朝堂上一天都不太平,可洛陽城內卻是一副盛世繁榮、萬國來朝的盛景。
因為這就是大周朝的底氣:在經歷了之前數百年的南北朝鼎爭、漢夷大融合后,這個新興的大一統王朝,國力傲視周邊一眾蠻夷小邦,文化、軍事、經濟皆是霸權,是無可置疑的天朝上邦,撫馭四方。
而且這還是一座外向擴張型的普世王朝,對外輻射強有力的華夏文化,應當稱之為“帝國”,特別是武德充沛的邊軍,一直都是帝國擴張的最前沿。
新羅婢就是這么來的。
大乾第三代皇帝乾高宗還在世時,當今的衛氏女帝還未臨朝稱制仍是大乾皇后,夫婦二人并稱‘二圣’同朝理政,待乾高宗病重,朝政逐漸落入衛后之手。
而當時東夷有高句麗、百濟、新羅三國,征戰不休,勢力最弱的新羅遠交近攻與大乾結盟,衛后雖年歲漸高,卻雄心勃勃,性情強勢,她手所指,大乾的鐵騎與練氣士的飛劍,踏平了高句麗與百濟二國,安東都護府建立,扶持新羅一統東夷。
而不計其數的高句麗與百濟的女子成為了乾人的奴隸,連俯首稱臣朝貢的新羅國,也有無數新羅女子,離開破敗荒蕪的東夷前往仰慕的大乾盛世為奴謀生。
這些女子或稱新羅婢,或叫高麗姬,因為東夷靠近中原長期受儒家文化影響,新羅婢柔順乖巧,勤勞能干,又皮膚白皙,臉龐圓潤……很快就獲得了大乾、乃至大周上層階級權貴人家的喜愛與追捧,成為了緊俏貨。
新羅婢也與菩薩蠻、昆侖奴和西域姬一起,成為了洛陽貴人們的‘炫富四寶’……
歐陽戎忍不住多瞧了眼。
“我嬸娘呢?”
“去給郎君燒香了,娘子說,這東林寺的香火靈驗,她要給郎君多祈福。”
“起來吧,嬸娘不在,你不用跪。”
半細輕盈起身,把懷里緊抱的熱水囊兩手呈出,她依舊低著頭,上身襦衣斜領間漏出的頸脖皮膚紅了一片。
歐陽戎接過,隨手塞進被子里,看見站在原地沒立馬走的半細,他瞥了眼房門方向。
按嬸娘的性子,手下婢女不可能敢背著她,擅自打擾自己,并且還拖時間賴著不走。
想拿這個挑戰我的軟肋?哼,要不是有功德塔,還真得輸的“精”光。
歐陽戎長嘆一聲,準備讓她好好見識一下什么叫士林清流嘴里的‘不近女色陽良翰’,用他這一身浩然正氣斥退。
可話到嘴邊,又突然轉念,改口:“伸手。”
新羅婢肩一顫,飛速瞄了一眼榻上臉色憂郁的“檀郎”,不過還是害羞的緩緩將手伸去,嘴里還小聲:“郎君……”
可歐陽戎半點不想墨跡,直接一抄,把她手抓起,然后他握著這只柔手靜待了三息,微微挑眉。
沒聽到木魚聲。
歐陽戎抬頭,又在偷看他的小婢女趕緊偏頭,可眼神里藏著的仰慕與期待卻是沒逃過歐陽戎眼睛。
他眉頭微皺,似是斟酌了下,一本正經道:“接下來……需要你配合一下。”
半細立馬點頭,然后似是覺得答應的太快,趕緊搖兩下,但似是又覺得不該矜持,又繼續點。
“到底點頭還是搖頭?”
她點頭。
歐陽戎皺眉,“那,伱們新羅人點頭的意思,應該和我們大乾一樣吧?”
又點頭。
歐陽戎無奈,“說話。”
紅臉小聲:“是一樣。”
歐陽戎攥著她手,一臉嚴肅道:“那行,接下來,你聽我的,咱們玩一個有點特殊的游戲,你別太害怕,只是個游戲而已,回頭咱們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半細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她感覺呼吸都要屏不住了,腦袋也暈暈的……她還是做了勾引家主的心機丫鬟嗚嗚嗚,但為何……她一點也不難過呀,還有點開心!嗯肯定是因為郎君這臉太俊了,特別是眼下這種自帶書卷氣又成天憂郁的病秧美男氣質……嗚嗚嗚奴家快頂不住了,想把他揉進懷里……哎呀他怎么還不來?
歐陽戎期待的看著她:“你可不可以試著心中十分抗拒、十分討厭、十分惡心我,把我當作壞人要玷污你的清白,你誓死不從,而我把你綁了起來,讓你無法動彈,然后我伸出了手碰你……”
半細:“……”
門外正偷聽的某婦人:“???”
檀郎這是什么特殊癖好?當慣了正人君子,想體驗下花花太歲強上烈女的滋味對吧?!
此時房內外二女,感覺腦容量都有點不夠用了……
歐陽戎看見這新羅婢嘴巴微張的看著他,似是被深深的震驚到了,“額,你怎么不說話了?這么瞪著我干嘛……喂我不是變態。”
其實他只是想試下,違背婦女意愿的身體觸碰會不會扣功德,并借此摸索下功德塔的底層邏輯而已。
“欸算了,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歐陽戎嘆氣,松開手,重新躺回被窩,一張臉上寫滿了“索然無味”。
可卻想不到,半細瞧見他這生無可戀的樣子,反而愈發相信了剛剛的判斷了。
這位來自異域他鄉的新羅婢在床榻前欲言又止,似是想說“郎君想玩惡少貞女的角色扮演也不是不行但別塞口球別綁繩子別打屁股……”
可是歐陽戎卻是沒興致聽她說話了,揮揮手就把一臉不舍、追悔的半細打發了出去。
三慧院外,待離房屋遠些后,甄氏與半細站在屋檐下,兩人大眼瞪小眼了會兒。
半細先忍不住開口,“娘子你聽見了嗎,郎君的要求……讓奴婢有點害怕。”
甄氏板著臉,“害怕什么?檀郎是逗你玩的,你還當真了,你也不想想可能嗎?檀郎就是看不上你這蒲柳之質而已,又心善不愿拒絕,找了個借口罷了。男人若是不喜歡一個女子,能有無數個借口。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半細眼眶有點紅,低頭“哦”了聲,手指揪在一起,退下了。
“記住!”甄氏忽然叫住半細,頭也不回的冷聲道:“今天屋里什么事也沒發生,檀郎他什么話也沒對你說,你什么也沒聽見!外面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否則呵……”
半細嚇的趕緊伏地磕頭,發誓不亂說話,甄氏輕哼一聲,折了一枝長廊外伸進的綠柳,離開了。
只不過待其走遠后,甄氏從容淡定的臉色瞬間一垮,下意識將斷柳纏在食指上,凝眉擔憂:
“怎么辦,怎么辦,都怪以前讀書的時候把他壓抑的太狠了,看把他憋得,癖好都已經發展到這么重口了……”
最后,羅裙婦人兩手捂胸捧心長嘆,“欸,也罷也罷,至少還是有好消息的——檀郎他是喜歡女人的,而不是……不近女色近男色。”
她甩手把一手心的碎柳條揚灑:“算了,管他呢,能娶到五姓女,傳宗接代就行,至于閨房癖好這方面……隨他便了!
“還有,這個半細不行,慕強而膽薄,機敏而無斷,抓不住檀郎的心……改日得給檀郎房內,添一個合適的美婢,暖床陪玩,隨他怎么折騰,只要別外傳就行!”
甄氏安靜在廊上站了會兒,離開前,她轉頭掃了眼高高的紅墻外一枝探頭的桃花,嘀咕:
“按道理,就算走陸路,那也只比走水路晚個幾天而已,怎么還沒來?再不來,檀郎都要下山了……”
入夜,三慧院,飯桌上。
歐陽戎和甄氏坐在圓桌旁吃飯,額上有些紅印的半細帶著幾個婢女在一旁伺候,替嬸侄二人盛飯夾菜。
幾人都不說話,面色如常,似是上午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歐陽戎不動聲色瞧了眼半細的額頭。
其實飯桌上,倒是沒什么話,這個時代講究飯不言寢不語,除非是重要之事。
很快晚飯結束,甄氏關心的叮囑了歐陽戎幾句,便帶著半細她們離開了,歐陽戎送到院子門口。
“檀郎回去好好休息。”
“嬸娘也是。”
又是半夜,歐陽戎蘇醒了,翻了個身,下意識的把手伸到睡枕底下,胡亂一陣摸索,然而卻發現空空如也……才反應了過來。
“摸啥摸呢,現在沒手機了……真是睡糊涂了。”他嘟囔,苦笑了下,“不過你要是想摸妹子,白天就可以隨便摸,但為什么不摸呢,嗯?”
歐陽戎翻過身,仰躺在黑暗中,盯著漆黑的天花板,又想起了白天半細的事,還有甄氏一直緘口不語但其實一直心念的五姓貴女光耀門楣,身邊女子這些小心思他其實都清楚,但……
“很抱歉,我還是想回家,不想留羈絆。”黑暗中有人輕輕嘆息,又呢喃:“有人功德圓滿,肉身成佛,飛升凈土嗎……”
歐陽戎驀然坐起,下一秒翻身下床,輕手輕腳,穿戴整齊,定眼看了下床前的明月光。
他要再去一趟凈土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