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危機感,從四面八方涌來。
甫一進入門后的空間,霍去病暴露在外的皮膚就針刺般疼痛。
所有的感知都在提醒他,這里極度危險。
前方薄霧散開,呈現出一條碎石散落的道路。
這是一條直道,用來行軍的直道,往遠處延伸。
霍去病進入皇陵那一刻,就動用瞞天過海,遮蔽了氣息。
他邁步前行時,無形無質,連周邊的氣流,都沒有絲毫波動。
地面全是破碎的石塊,隨著前行,兩側的霧氣正在變淡。
稍遠處,有低矮的山巒。
霍去病通過觀察,確定這門后連接的空間,是一處山谷,位于山脈中間。
他的視線凝定在兩側的矮山上。
能看見的的山巒都很矮,山頂切口平整,像是曾被可怕的力量所斬斷。
霍去病身為兵家,對戰場的氣息非常敏感。
他能感覺到,這片土地上曾發生過戰爭。
有無數生命在這里隕落。
忽然,他面前的情景發生變化。
霧流退潮般消逝遠去。
前方的山谷里,出現無數的秦軍。騎兵,步兵都有。
騎兵執槍策馬,步兵揮戈直進。
他們列方形陣,盾牌在前,旗旌飄揚,穩步推進。
而對面,有另一隊人馬在對他們發起沖擊進攻。
霍去病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戰場上的對手,在接近秦軍后,突然發力躍起,靠近秦軍,張口做出抽吸的姿勢。
秦軍就那么詭異的停止前行,像是被某種力量壓制,無法掙脫,墜入了噩夢。
他們面容扭曲,臉色極度痛苦,很快便失去生命跡象。
……情景變化。
鮮血,更多的秦軍,在與敵軍廝殺。
無數的敵人被秦軍的兵鋒撕裂。
但那些敵軍像妖魔般在遭到重創后,仍能站起來,被刺穿的血肉蠕動恢復。
這種恢復能力……霍去病想到皇陵里見到的仙主麾下也有相同的特點。
戰場的情景支離破碎。
霍去病周邊,天地翻覆,轉而出現一座連綿無盡,如巨龍盤臥的城墻,迢迢萬里,起伏延伸。
是長城……不過眼前的長城,絕非大漢,亦或神州任何一處位置的長城。
老秦人在未知的地方,還鑄過其他長城?
霍去病生出一個又一個的疑問。
那長城比他所見的任何一處長城,都更高,更完整。
而長城內外,漫山遍野,全是雙方部眾,人頭涌動。
喊殺和兵器的磕碰聲,被斬斷后仍緊握著兵器的手臂,尸體,殘肢,濃稠的血落在城頭,轉眼又被新的血液覆蓋,越積越厚。
戰場上,一名秦軍被對手刺穿胸腹,死之前仍執拗的撲上去,用盡力氣張口去咬對方。
更多的秦軍,眼神堅毅兇戾,竭盡所能的與對手廝殺。
霍去病涌起發自心底的悸動。
這場戰爭的慘烈程度,超過他所知任何一場征戰。
情景又一次發生變化。
秦軍全都變成了秦俑。
無數的秦俑和對手交戰,這次變成秦俑占據上風。
……最后一幕情景,出現了難以計數的人在修建,開鑿地脈。
秦人在地下鑿出一座龐大的宮殿。
秦皇陵!
百萬計的秦人,包括秦軍,全力挖掘,開鑿皇陵……
然后,所有的畫面都消失了。
周邊矮山起伏,霍去病仍站在那處山谷內。
剛才的畫面,先出現的秦軍被對手所攻擊壓制,損失慘重。
然后出現了長城,秦軍開始依托長城和對手交鋒。
再然后秦軍變成秦俑……最后的畫面,則是挖掘始皇陵。
霍去病感覺自己好像掌握了某些脈絡。
這些畫面帶來的訊息,是秦軍發現了未知來歷的敵人,起初很被動,后來依靠長城抵御對手,再后來他們制造秦俑,開始降低消耗,最終用皇陵封禁了對方……
百年前的秦,顯然發生過極具規模的戰爭。
但短短百年,為什么這種規模的戰爭,沒一點消息傳下來?
大漢沒有任何人,任何文字提及秦時這場和未知敵人的博弈。
畫面消失后,霍去病耳畔,仍回蕩著百萬秦軍與敵廝殺的聲音。
顯化出長城的那一幕畫面消退時,霍去病曾看見一個穿著黑龍袍的身影,站在一條龐大無匹的黑龍額頭,出現在戰場上方。
巨龍的咆哮,讓天地破碎,無數敵軍被鎮殺。
“朕統天下,鑄百萬俑軍,升地脈為長城以鎮九州,護我社稷。
朕在,天地之基,無人可撼!
諸敵將永被鎮壓,仙魔鬼神共聽之……”
這聲音一遍遍回蕩,震動大地,長空共鳴。
始皇帝和祖龍……這場大戰到底發生在哪?
霍去病低頭看向碎石長路,蹲下以單指觸地,一陣陣喊殺聲從地脈深處傳入耳中。
這是天地的烙印,無數戰死者形成的念力,和天地相合,才能形成的印記。
霍去病撥開地面的碎石。
地下有一縷干涸的暗紅色,百年后仍鮮艷如新,是血!
這里曾是戰場一角,有無數人隕落……就在霍去病起身的剎那,面前的虛空突兀探出一只手。
“百年來,首次有血肉之軀進來…你是外界那個漢人將領!”
仙主的聲音入耳,霍去病的神魂,思維能力近乎停滯,甚至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在這門后的空間,仙主的力量,比上次在門外能感知到的要強的多!
他探手抓出,鎖死了天地時空。
霍去病被其一手覆蓋,身形被壓制收縮,落入對方掌心。
“你們這些芻狗畜牧般的東西,也敢囚禁我!”
虛空中的手開始收緊。
掌心的霍去病,泡沫般消融,竟是個虛假的幻象。
被仙主抓入手中的身影,崩解成了一小塊碎石。
所謂草木皆兵,碎石化物,是兵家的疑兵之計修行到極高深的程度,才有的表現。
霍去病的真身憑借金蟬脫殼,出現在數丈外。
下一刻,他又變幻到另一處位置,足下陣紋激蕩,加持走為上,在極小的空間內,展開妙不可言的變化。
有了蜃龍珠,霍去病的真身和假身,亦真似幻。
他的疑兵之術,達到了前所未見的高度。
驀地,霍去病在移動中,以足端挑起十余枚碎石。
這些碎石化兵,成為一個個霍去病的假身。
十余個他,手里同時出現鴻鳴刀。
鏘啷!
攻擊出手,所有霍去病收攏歸一,像是收攝四方天地,過去未來的力量,通過鴻鳴刀斬出。
這一刀,連虛空都被切開一道痕跡,無法彌合。
那只手被刀痕掠過,似有血跡滲出,不過轉眼已經恢復愈合。
鴻鳴刀在虛空中神出鬼沒,倏隱倏現,刀勢若天馬行空,又如鳥跡魚痕,難以捉摸。
每一刀落下,皆神乎其技的斬在那只手上。
此時,一個人影在手后方的虛空浮現。
仙主從空間背后,露出了輪廓。
他好像頭戴高冠,在虛空背后佇立,身形映現!
他的手探出,卻是有一條青銅鎖鏈拴在他腕部,處于被束縛的狀態。
鎖鏈上燃起青燦燦的火焰,烙印脫落,灼燒著那只手。
而就在這身影出現時,霍去病攜帶的始皇之血發光,化出一枚血色的‘鎮’字紋。
鴻鳴刀的刀勢愈盛,龍吟虎嘯,四象神兵符加持下,霍去病祭出的刀芒足有丈許長,隨同鎮字紋,一起劈入虛空。
轟隆隆!
彼端的虛空像是發生了一場大爆炸,空間凸起,仿佛要炸開。
與此同時,始皇帝的血,回歸霍去病持握的小瓶內。
那瓶子上祭刻的咒文飛落,形成一個傳送陣列。
霍去病面前的虛空坍塌,被陣列撕開一道口子。
他被陣列包裹消失,退出了門后這片空間。
“秦皇,你封禁我的力量已松動,我會出去找到伱!”
霍去病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山上,竟是直接退出了始皇陵,回到驪山的山脈當中。
朝陽初升。
門后的空間,戰場上的一幕幕,感覺只有幾次呼吸的時間,實際已度過了漫漫長夜。
天色初明。
霍去病在山巔長長的吁了口氣。
所謂的仙主,到底是哪來的?
百年前,他曾率領麾下部眾,想入主神州,侵略大秦,還是有其他陰謀,被秦皇所阻?
驪山外,趙破奴等部眾軍容整肅,正在等待。
“走吧,回長安。”
霍去病回到隊伍中,腦海里仍一遍遍回憶著青銅門后所見。
這次進入銅門,確定了兩件事。
第一,百年前曾有過大戰,秦人以舉國之力相迎。
第二,仙主一方戰敗,但始皇帝無法殺死仙主,無奈將其囚禁。秦皇留下的許多布置,都是圍繞如何斬殺仙主,防止其脫困展開。
始皇帝選定兵家,遠隔百年將殺仙主的接力棒,傳到了霍去病手中。
目前仙主仍被束縛在皇陵里,至少短時間沒有掙脫的希望。
霍去病回到長安,已接近中午。
他讓人去給劉清傳了消息,遂來到衛軍大殿處理軍務。
傍晚回到府上時,家里正在吃晚食。
道尊,公孫弘,董仲舒,霍光都在府內的小院聚集。
吃的是火鍋,霍去病加入其中,酒過三巡,問道:
“老三位的境界,都接近了半圣。”
道尊橫了他一眼:“雖然達到了天人巔峰,但這臨門一腳的半圣,比以往所有層次加起來還難。
不過你提出的方法確實可行,我中土道門變成顯世修行,抵御佛家傳教,過程中撰取的氣數,或許能讓我有破入半圣的機會。”
“天下一統后,成就半圣何其艱難。
算上戰國末期的荀子,陰陽五行一脈的開派宗師鄒子,數百年間也只出了兩三個半圣。”
董仲舒感慨出言:“本朝開國,只有淮陰侯,兵才顯赫,硬生生沖開過天人壁。
我們想入圣,難之又難。”
公孫弘抿了口酒,豁達道:“入朝為官后命數已定,不論如何修行,也不增壽元。
我就從未想過半圣的事,只等命數到了,兩腳一蹬。”
“我這一輩子,已沒什么憾事。”
霍去病見話題越扯越遠,道:“我想問問你們幾位,可曾聽到過一種仙音,在耳畔低語?”
“天地間的各類聲音,陰魂低語之類,幾乎每個修行者都曾聽到過,霍侯說的是哪一種?”
董仲舒和道尊都偏頭看過來。
霍去病暗自琢磨,看來沒人聽過始皇帝說的仙音。
是因為仙主被封禁,仙音也受到限制,還是大一統之后,天地氣數變化,仙音已經沒了?
時間來到四月初,長安迎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
霍去病站在衛軍大殿,眺望窗外的雨幕:“接下來就該全力備戰,將匈奴一舉擊潰,氣運盡歸我大漢后,看看會發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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